我静静地看着她。
她专注地观察着镜中的自己，手指轻轻地抚着自己的脸颊，细碎的短发挡住了她的侧脸。
她是那么地入神，以至于根本没有发现一旁的我也在关注着她。
她穿着草绿色的工作服，意味着她是酒吧里最低一级的服务员，一般只能干一些清洁方面的工作。
我认得她，她是酒吧里那么一个惹人注目的存在。
她的惹人注目，并不在于她长得有多漂亮，恰恰相反，她丑得别具一格。
听同事说，她变成现在这个样子，都是以为当年贪图便宜，找了一家黑诊所，本来打算做一些微调，却没想医生技术不精，硬是造成了一起医疗事故。
她拿出了自己全部的积蓄去修复，却也无法将自己的容貌恢复到之前的样子。
她这种处在如花般年纪的女孩子，在酒吧里，最不济也应该是和我一样在吧台上做一些基础的调酒和简单的打扫工作，而不是用头发把脸遮住，然后躲在黑暗中任由卑贱的种子恣意生长。
她叫小冰，她是我这次的猎物。
我轻咳了一声，小冰的身子猛地抖了一下，她大概还是受到了一些惊吓。
她把头埋得很低，然后转向我，口中不停地说着对不起，对不起。
前两天，我偶然在楼梯口听见主管在训斥她，告诫她她现在的这份工作是经理看她可怜才施舍给她的，让她不要随随便便出现在客人面前，省得吓到客人。
我刚下班，穿的是自己的常服，她一定是把我当成了这里的客人。
她慌慌张张地转身准备离开，我便随即喊住了她，“小冰，你之前，一定很漂亮吧。”
她的脚步一滞，吃惊地转过头，我这才看清她的脸——眼睛一大一小很明显，嘴唇在她脸上厚到有些突兀，右脸上还隐约有一条疤，像一条丑陋的蚯蚓盘桓在那里。
她直直地看着我，眉头紧蹙，半张不张的嘴似乎要说些什么，却欲言又止。
“你是谁，你怎么会知道我？”
“你说这句话什么意思？”
“看见我，你不害怕吗？”
小冰心里有无数个问题在打转，我看得很明白。
我微笑着缓缓走向她，轻轻拍了拍她的肩，“我们，还会再见面的。”
我坐在宿舍的床上，把窗帘拉严实，就开启了阴阳右眼，搜寻着小冰的过去。
我看着当年的她和其他姐妹一样怀揣着改变命运的愿望走出安徽的小村庄外出打拼。
机缘巧合，她s城找到了一份省力又赚钱的工作——陪酒。在灯红酒绿里待久了，她看着身边“幸运”的小姐妹们一个个找到了包养自己的“金主”，就也动了这份心思。
有经验的前辈告诉她，有钱人都喜欢“高级脸”，她长得太土，得去调一调。她没有足够的钱，就只好找了一家地下诊所，却没想那医品下三流的主治医师前一天晚上喝多了酒，第二天迷迷糊糊就上了手术台，随便三划两划就造成了这么一场不大不小的医疗事故，就这么毁了小冰的一生。
陪酒本就是一份“看脸”的工作，小冰整容失败后的模样，不要说在酒吧工作，就是随便哪一家商场普通的销售工作，也不会有老板愿意录用她的。酒吧经理看她可怜，就破例安排给她一份清洁的工作，前提是绝不能让任何顾客看见她。
“哎。”我忍不住叹了一口气，闭上双眼，再睁开时已恢复了正常的瞳色， “这真是个看脸的时代。”
“废话，不看脸还看什么。”于妍在自己的桌前，对着镜子，拿着眉笔细心地描着，“人的脸是第一印象，当然重要。”
我看着于妍熟练的画眉手法，突然想起两年前刚进大学，她可还是一个连粉底和遮瑕的分不清的小白。
“小妍，你画这么好看是要去哪里呀？”顾盼盼从床上爬下，瞟了一眼于妍，问道。
“今天晚上我们老乡聚会啊。”
“哟，那看来有男孩子啊。”我和顾盼盼几乎同时笑道。
“和这个没有关系哒。”于妍红着脸摆手。
“上次约你出去看电影的好像就是哪一个老乡对吧？”顾盼盼见于妍有些害羞，不住变本加厉地打起趣来。
“哎呀，不是的……”
“哎呦，算了，不逗你了，”笑过之后，顾盼盼转头看向我，“今天晚上院里举办的那个晚会需要礼仪小姐，既然小妍没有空，念念你要不要和我一起去？”
“张超应该就邀请了你一个人吧，我去凑什么热闹。”我翻了个身，转向床的里面，“何况我晚上还有兼职要做。”
“对呀，你还说我，就你和张超那不明不白的关系……”于妍好像一下子反应过来，“你俩到底在没在一起啊，前两天我还听说……”
“你听他们胡说……”顾盼盼虽是嗔怪的意思，语气里的欢喜确是藏也藏不住的。
我烦躁地把耳机线甩开捋顺，然后戴上，把音量调大，试图借此将两人的打闹声全部隔绝在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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