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时候我最喜欢穿娘做的新鞋子。新鞋子柔软、合脚,走起路来踏实。
一双新鞋子从落样、合底、到成型差不多需要一个星期的时间。从娘落鞋样开始,我就会蹲在娘的针线筐旁边问上数遍,用小手摆弄着她针线包里的碎布,摸着那鞋帮和鞋底,不停地问:“亲娘哎,我的鞋子,啥时候能做好啊?我都等不及啦!”
娘总是说:“快了,快了。”
特别是新年快要来到的时候,要是自己的新鞋子还没有做不出来,我心里就急得火烧火燎似的,嘴里免不了会埋怨母亲,亲娘哎,你咋做得这么慢嘞!
我完全体会不到母亲做鞋子的辛苦! 母亲做鞋那会儿都是抽空做,白天要去生产队干农活挣工分,中间歇息的时候才拿出用手巾包裹几层的鞋底纳上几针。 村里的女人们坐在一起,说说笑笑做自己的手工活,私底下比谁做的活好。
她们手里的鞋底子,有纳麦粒花型的,有纳十字花型的,还有纳山水花型的。我母亲手不算巧,只纳普通的麦籽花型,横平竖直,照破空。横看一条线,竖看一条线,斜看又是一条线。娘纳出来的鞋底子踩在脚下,走出来的脚印子也是很好看。 我觉得这也难为了娘,因为娘也是上学出身的学生,没有学过多少针线活。
娘下工后回到家,晚上坐在床头继续纳鞋底。娘手里的大针刺啦,刺啦,能纳到半夜,有时把纳鞋底的大针都累折几根。鸡叫二遍了,娘还在昏黄的煤油灯下,飞针走线。娘做鞋子,不辞辛劳,娘做鞋子熬坏了眼睛,每天娘都要靠点眼药水坚持把我们几个小孩的鞋子做出来。
过年了,穿上娘给做的新鞋和花衣服,心里的虚荣心得到了满足,和小伙伴们比穿新鞋子的欲望得到了满足。新年里就过得格外高兴。
那时,能有新衣服、新鞋子穿是件不容易的事情。计划经济时代,穿的、吃的都是有标准的,去供销社扯几尺布要布票,去食品买肉要肉票,去粮店买粮食要粮票。家里孩子多,并不是每个孩子都有新衣服、新鞋子穿。在我们豫东有句顺口溜:老大新,老二破,老三补丁摞。不管新衣服还是新鞋子总是先顾老大穿,等到老三穿,那衣服就真成了老和尚的“百衲衣”。
虽然条件艰苦,可父母还是节衣缩食地给我们扯布做新衣服、新鞋子穿。他们说不能苦了孩子,孩子是他们的镜子,孩子穿得好不好就能照出父母做得好不好。
有一年暑假,娘给我做了一双新鞋子,红底白点点的,那白点点像小米粒那么小。鞋底子雪白。我穿上娘做的新鞋子高兴地出门去炫耀。
傍黑儿,已经看不清人影。 “出去骈(炫耀)个啥?”母亲吵我。
村里正赶上当街唱戏。锣鼓一敲,我穿上那双新做好的鞋子就往外跑,娘说:“这天燥热得很,恐怕要下雨,还是别穿新鞋子出去看戏了。” 我偏不听,蹦蹦跳跳地出门看戏去了。刚走到大街没多长时间,那唱戏的刚拉上几分钟的二胡,天空就雷声阵阵,乌云压顶,瓢泼大雨说来就来了。我慌得一阵猛跑,一双新鞋子蹅得都是泥,连鞋窠酪里都是。把我也心疼得只后悔没有听娘哩话。回到家,娘一阵羞臊我。我自知理亏,不敢多言语。
第二天大早起,我抱着一双被我弄得面目全非的新鞋子用手在上面抠那一块又一块的黄泥。
新鞋子被我蹅成了泥鞋子,即使千刷万洗也回不到原来的样子。唉,一场大雨毁掉了我的一双新鞋子。让我心疼了半辈子,从此,阴雨天我不再穿新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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