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钱板在手,
我来抖一抖。
白日当空照,
夜晚月当头。
中秋要摆阔,
糍粑第一流。”
这是三四十年前,说唱艺人兰金国的调调儿。
小时候“吃新”,过中秋打糍粑,敬神,请客,每年都要隆重一回。
新收糯谷子,晒干,风簸除去杂质,放入“滤子”脱壳。
我家“滤子”高三尺,直径二尺八,用竹木制成。“滤子”是旧时农家谷子、荞麦、五谷子(薏仁)等的专用“剥壳机”。
“滤子”工作原理跟“磨子”一样。只是“磨子”是石料打就,而“滤子”是竹木制成,也分上下阴阳,中间的“滤齿”须用坚硬耐磨的楠木或青棡制作。
脱完壳,用“格筛”把糯米和稻壳分离后,入“兑窝”舂米。
舂米的“兑窝”叫“爪兑”,“石兑窝”埋在地下,窝沿高出地面三寸。“爪兑”装置很沉,需要两人同步重踩轻放。
“兑爪头”是青棡木圆柱,圆柱末栽上12颗拇指般大小的铁钉,边上箍着铁箍。因年深日久,铁箍和铁钉都光亮圆润。
“兑爪”装置仿若跷跷板,一踩一放不能随心所欲:放轻了舂米不到位,糙米爪不成熟米;更不能用力过猛,猛了会爪成碎米。
舂好糯米出兑窝,用“米筛”筛掉碎米糠粒,大木盆淘洗干净,稍微浸泡,上蒸笼或饭薽蒸熟。
蒸熟的糯米饭,趁热倒入清洗干净的专用石兑窝。老爸用专用糍粑棒狠劲杵打,旁边的堂哥时不时用手沾湿清水,快速抹一抹热糯米,又抹一抹糍粑棒。
打到最后,糯米成热乎乎的一坨,不能看到一颗一颗的糯米:它们既不能沾在石兑窝上,也不能沾在糍粑棒上,这是个技术活儿。
高板凳搁上干净的簸箕,簸箕里撒一层薄薄的糯米粉。打好的那坨糍粑,用糍粑棒一下就能全部撬起来放入簸箕。
这时老妈、伯母、姑妈她们就忙开了,洗净手,旁边再放一盆清水。
大家七手八脚“揪糍粑”:打湿双手,“揪”下一小坨,约二两左右,快速捏一捏,揉一揉,按一按,均匀放在簸箕里晾凉。
大大的铁锅,小小的灶火,烤糍粑开始啦。我们称这个过程叫“炕糍粑”,“炕”,是不是更贴切?
糍粑打得好不好,这会儿就能见功夫:太稀会粘锅,糍粑间也会相互粘连;太干容易糊,硬硬的没得弹性;要的是不干不稀、不粘不硬刚刚好。
我们家锅大,一回可以炕十几个。小火慢慢炕,直到炕得两面金黄,香气扑鼻,就能出锅了。
炕好的头一轮糍粑,是要敬神的。
红薯切掉两头,只要中间一寸,用来插香,杯里倒酒,碗里放糍粑:灶上敬灶神;堂屋上方的“天地君亲师”香盒,左边敬药王,右边敬川主;堂屋正中央,桌子上方两碗,左右各三碗,请先人们享用。
族中长辈们,会依次上香、烧纸、祷告。
小孩们咚咚咚,庄严地磕三个响头,不能发出其他声音。
然后慢慢退出堂屋,不能挡在大门口,在外边静静等候一刻钟。
仪式结束,收回糍粑,重新烤热,摆上其他菜肴,招呼客人和家人,热热闹闹欢声笑语,一起上桌大快朵颐。
糍粑!新米糍粑!
那滋味,仿佛人间至美!
黄豆、南瓜籽、白芝麻,炒熟擂成面面,加入少许盐和沙糖,是绝佳的糍粑伴侣:
蘸一蘸豆面,咬一口糍粑,那种满足,令人沉醉。
小时候都是自己家里加工,从搭谷子到糍粑上桌。
后来买了打米机和粉碎机,要吃大米糯米,真就省事儿不少。
我们长大后,都外出了,就再也没有参与打过糍粑。
灶神、药王、川祖,和简氏先人们,再也没有享受过我的响头了。
现在,老宅复垦,家里的那些设备全都报废,就算再舍不得也无可奈何。
想吃糍粑,农贸市场和超市,一年四季都能买到。
可是,再也没有了那种望眼欲穿的期待,再也感受不到那种馋涎欲滴的欲罢不能。
又到中秋,万家团圆。你家吃月饼,还是打糍粑?
糍粑第一流,我猜,吃糍粑吧?
今人不见旧时月,今月曾经照古人。同在一轮圆月下的你,请举起酒杯:
“但愿人长久,
千里共婵娟!”
中秋打糍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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