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盆兰花

昨晚和好朋友C打电话时，听着他陈述性的事实描绘，我直在一旁笑得乐不可支。

C养了一株多肉，而今长得很是葱茂，有越长越大、越长越高的趋势。他琢磨着何时寻得一个合适的时机便把它的枝叶给剪了。

我暗戳戳地羡慕着他，一边惊羡于他居然能将一抹绿色捣鼓着越来越绿，越来越靓；另一边又对自己大怀有恨铁不成钢之势，养植物这方面，我很差劲。

我前一年也有过一株多肉，它嫩绿中点着些许红色，瓣瓣娇嫩谦让地叠积在一起，我初次在花店里瞥到它，便心生欢喜，直想着要拥有它，要能时时见到它才好。

而在我如愿后，好景却不长，在我占有它的美丽的这几个月，时光不但没能成就她的生机盎然，倒是一点一点消磨了她积攒着的所有明媚，内敛着的娇矜也如泄气的气球，在蹉跎中消失殆尽。

她的香消玉殒，让我懊恼。她起初的怏怏，我看在眼里，却并未置于心上。因为，我觉得植物和人一般，它是具有一定的自愈能力的，面对它生机的流失，我执着地相信着它可以慢慢痊愈。我一边见证着她的煎熬和难受，一边独自信奉着她正在慢慢疗愈的信念。

然而结局是，当我再一次探望她时，本该是憔悴着的绿早已凋零，只余几根干细的枯枝无力地欹斜在薄土里。大概，孤零又破碎的残骸也就和这般颓唐的模样无异吧！

我想起家中的石墙与泥地间有一道细长的空隙，一簇又一簇的青草就这样拥着一年四季在这空隙中生着、长着。

这草不同于墙缝下生存的其他小草那般矮小，它的叶子又长又翠，但是呢，它的长不像是野草的长，没有那般桀骜不驯，不过，它的青翠却丝毫不逊于野草燃烧的热情。

起初，我看到它时只是疑惑，后来，却越看越熟悉。这，很像是我养的兰花吧！还未开花的兰草！

兰花，于人，似君子；于我，是情愫。这情愫之倾囊，可以追溯到小时候，我第一次把它短暂的拥有的那个时候。

小学时，暑期时候，曾经把老师的兰花带回家照料过一段时间。第一次认真而又近距离地参与到一株植物的生长中，这是很新鲜又很奇特的一次体验。

那时候，我着实不懂一撮实实在在的草又怎会长成一朵花的模样呢？耳旁荡起老师说的――“过不了多久，它就会开花了”这话时，我很是质疑，也没有期待过。

只是觉得应该每天给它浇些水，呼吸些新鲜空气，倘若在开学时它依旧绿得鲜明，那我应该是没有辜负老师的托付和信任的。

过了一段时日，洋洋洒洒的青色间冒出了些花苞，它突兀的不请自来，“瞬间”的破绿而出，置身于淡然自得的翠色中，却没有半分冲突之感，是一派和谐的景象。

我想，我时时念叨着希望没有辜负老师的信任，时光怕也是时时记挂着不要落空了兰草的希冀吧！

开学时，老师惊羡于兰花盛放的雅态，很是惊喜。当我走出门的那一刻，我是骄傲的，但这骄傲却并不纯粹，它夹杂着些失落之感，蔓延在我说道不明的思绪里……

后来，第二年，我在邻家爷爷家玩耍时，偶然窥探到了一袭风景，那是一道可以弥补我曾经内心失落的风景。

大大小小的盆栽有序地摆落在一阶阶石台上，爷爷正在为其处理杂草。对于我所看到的植物，我唤不出其名字，而我与它们中的大多数也都是初次见面。

爷爷在一旁忙活着，嘴里絮絮叨叨着些植物的名字。我在一旁待着，望着他目不斜视的正经模样，内心颇感惊叹。

忽然，我好像听到了一个惊喜的名称，“兰花？您这里有兰花？”我惊喜地打断了爷爷的絮叨，只是兴致勃勃地望着他。

他手上动作不停，撮着嘴朝一个方向示意，我扭头望去，便见一个角落里立着一个大盆子，盆子里笼着一堆草。我忙跑过去看了几看，很明显，比起对于其他植物的好奇，我看见这一小堆草倒只觉得亲切多了。

我央求着他把这盆兰花送给我，他不愿，但也耐不住我的“苦苦哀求”与执着地碎碎念，只好无奈地答应我了，前提是我得答应他好好照料这兰花，我那时只管让他答应，定是小脑袋点得如捣蒜般，十分起劲，自当是欣然应允了。

最终，我欢喜地抱着这个大盆子回家了。

盆子里装的满满的都是土，兰草或慵懒地耷拉着细腰垂曳着，或是端满了十足的高冷架子，在空中卯足了劲、力挺着身子不愿欹斜一分。精挑细选一番后，确定了一个宝地，把它妥当地安放在那，我还向自家爷爷嚷嚷着说千万别动它。

它最终的长势如何我并不知晓，因为，我不得不承认，我待它实在是小孩子的心性，三分钟后热度散了，我也就不爱搭理它了。

直到后来过了许久，大约是我上高中后吧，偶然在那一隅墙隙里发现了一线又长又翠的草，起初以为是野草，却又想不通在夹缝里生存的野草如何会有这般的长势。

而一些随着年龄逐增所掩埋的记忆也随之慢慢浮现在脑海里。原来，在我把那盆得来的兰草遗忘后，它并没有就此凋亡，我爷爷为它重新安了个家，把它逐一从盆中固有的天地刨除，种在了这里。

只是，此后，我遇见的它都只是草的模样，我都快忘记它是可以结花的草了。

这一年的暑期，某一晚的凌晨，它开了，我恰逢看到了。车子的灯光明亮了一方天地，而这天地里恰有它，有它静静的花开。

我那时似乎回到了十几年前，似乎自己还是一个孩童般的模样，我也丝毫不去按捺住内心生出的欢喜与惊叹，蹲在一旁认真瞧着、看着。

这，不是我第一次看到真正意义上的兰花，但是，这次的欣喜与动容却远比往前种种来得更加猛烈。

你看，它没有我的照料，它也可以生活得有滋有味，绿自个儿的叶，开自个儿的花，和我这名义上的“占有者”毫无干系。对于这一点，内心有些吃味，我于它反而是可有可无的存在了。

不过，于此，我内心的庆幸却更胜一筹。还好，还好你活得足够好，活出了自己的姿态和风骨，尽管我未圆满自己的承诺和责任，尽管我该羞愧的，但是这一刻，我对你只怀有深深的感动。

邻家爷爷不在了，我未能如一而终地守护好自己的承诺，这真的是我的不对，特别是儿时的我，我该自责的。不过，如今，兰花不需要任何人的扶持也可以活得悠然自乐，这是对我变相的温柔的最大宽容了吧。

那一簇兰花，一处安然得令我为之起敬的存在，它一定会陪伴我许久许久吧，从童年到很远的后来。

自然万物的美，我本不该存占有心理，更不该在拥有后将其置之不理，对其无动于衷。也许，生成一种美不是我的义务，但是守护一种美却是我该做的。

这，是那一株多肉，也是那一簇开花的草教会我的。

原创自微信公众号：无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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