旧年间某省某县有一个村庄名唤香琵村。这香琵村原名香屁村,因本乡读书人极重名节,嫌香屁不雅,不能接受别人成为王临川、柳河东,自家却是赵香屁、李香屁,唯恐出门在外与学友互道籍贯时为外人耻笑故而改作香琵村。
要说原先这香屁村的名号,倒是有一个来由,为本乡老少代代相传。年岁既久,自然也难辨真假,不过既然有此一说,也不妨姑且听之,聊作一笑。
香屁村原也有个名字叫李庄,庄中老少大半姓李,均以务农为生。其中有一家的汉子名叫李福禄,年三十有六,因排行第三,人人均以李老三呼之。幼年丧父,只有一个老母在上,家贫如洗,几年前才娶了一个女人,靠租种本乡地主家的几亩薄田过活。李老三为人老实木讷,不善言语,平日里不赌不嫖,只爱喝两口小酒,也不贪杯,每顿二两,再不肯多。只是毕竟家徒四壁,有时连这一点点小小的爱好也不能得到满足。
有一天,女人王氏一大早带着刚满周岁的小儿回娘家,李老三只得自己到灶边给卧病在床的老母做饭。李老三正心不在焉地往灶里添柴的时候,突然发现灶膛里有一颗顶大的绿豌豆,绿莹莹的,十分有趣,于是他用一根树枝把豌豆从灶膛里拨弄出来,放在手心观看。这豌豆似较平常的豌豆大了一些,且在火里烤了这么老一会儿竟然不怎么烫,只微微有点温度,实在奇怪。盯了一会,也实在更看不出有什么出奇的地方了,李老三心想,管它呢,老天爷赏了我一个点心,我若不吃,岂不拂了老天爷的脸面!于是转眼间,这豌豆就变成了李老三的腹中物。李老三咂咂嘴,好像也没什么特殊的味道,只是觉得有点口渴难耐,于是急忙往水缸处舀了一瓢水来解渴。约莫过了一刻钟功夫,李老三腹内胀气,终于一个没忍住,噗的一声,放了一个镇天响的惊雷屁,顿时通体通畅。刚想捂住口鼻往外走去吸两口新鲜空气,李老三却惊奇地发现这屁并不臭,反而令满室生香,仿佛让人置身佛国仙境一般。这香味是李老三未曾经历过的,他说不出是什么,只怔怔地觉着出奇。
次日媳妇回来,李老三领了王氏到灶台边,一五一十地把这件奇事告诉了王氏。王氏本是不信,但又嗅得出那屋里的香味犹未散去,相信男人所言不虚,于是计上心来,觉得这是个挣钱的机会。
“你这一天共放了几次屁?”王氏问。
“约莫有五六次。”
“那就好办,若你给人家熏衣熏被的,可不得挣几个钱来花花?”
李老三不语,觉得此事不妥,哪有放屁给人熏衣熏被的。王氏虽极力劝了几句,终究无法说动男人,此事也只得作罢。但既然有这等奇事,又岂能不传出去,没过多久周围乡里均得知此事,于是陆续有人请李老三去帮忙熏衣被。李老三先是不肯,奈何有人故意激将,说莫非你是假的,屙不出香屁,骗我们好寻开心!李老三是老实人,如何经得起这一激,只得施展那屙香屁的本领帮人熏了衣被。经他一熏,果然奇香无比,于是左右乡里无不更要他来帮忙熏香。时间久了,大家也渐渐给三两个钱给李老三打酒喝以作感谢。李老三本不想干这个营生,但是一见屙个屁就能换酒喝,也不觉得有什么不好意思的了。只是这屙屁熏香之事小门小户虽不在意,究竟难登大雅之堂,因此那书香鼎食之家却无人请李老三来行这件异事。
过了一年半载,李老三屙香屁的本领传得方圆百里无人不知无人不晓,有好事者甚至给李老三的香屁起了个好听的名字,叫作赛龙涎。
去李庄三十余里有个张庄,这庄上有一大户人家,家长唤作张翰林。张翰林原是本朝翰林院掌院学士,因生性温良恭俭,不喜朝堂党争,故而只五十岁上便向当今上本告老还乡,表示愿回老家种田养鸡。当今准奏,张翰林便携带全家老幼回乡闲居,平日里只与几个看的过的读书人有所往来,其余人等一概不见。张翰林与安人膝下无子,只有三个女儿。大女儿和二女儿在张翰林回乡之前已经出阁,老大嫁的是户部侍郎的大公子,老二嫁的是都察院左都御史的三公子,只这小女儿年纪尚幼,在京时不曾许配于人。今回乡三年,幼女也年届二八,新近许配给临县一旧族子弟。这三女婿虽只是刚中了举人,然而其祖上也曾做过布政使司布政使的,也不算是下嫁。
许是丫鬟在外听说了李老三屙香屁的事,回来告诉了小姐,这小姐觉得有趣,便去央求其父张翰林请那李老三来给自己装嫁妆的一个大黄花梨衣箱熏熏香。张翰林觉得这未免有伤体面,但是禁不住女儿撒娇,只得同意去请那李老三。
李老三见到张翰林派人来请,惊得不知如何是好,只得赶紧跟来人去了。
到了张翰林家,李老三扑通跪倒,毕竟乡里小民,吓得连给老爷请安也没说出口。
“异士,我早已不在朝中为官,不必行此大礼,看座吧。”张翰林嘬了一口茶。“令尊令堂安好?”
“……”李老三反应了好一会儿才知道张翰林是问自己的爹妈,赶忙答到,“爹死了,娘在呢。”
张翰林一看这乡野村夫甚为鄙俗,便决定不再和他多言。“小女不日于归,有些破旧嫁妆,闻异士能熏香,特请显能。今日劳顿,休息一夜,明日事成,奉送十两路费。来呀,好生款待。”说完便到后面书房睡午觉去了。
张家家丁领着李老三到客房后,好吃好喝的摆了满满当当一桌子。李老三哪见过这等阵势,胡吃海塞一阵,尤其是张翰林家的酒他觉得很好,便拉了家丁一同吃喝,不知不觉间已喝到后半夜,而后伏桌而眠,不省人事。
次日天气晴朗,早有家丁来叫,李老三迷迷糊糊的只觉得不太舒服,浑身发抖。可能是夜里喝多了酒,又未曾好好睡觉,恐怕是着了凉。小姐那边已派人来请,只得跟着家丁到了张府花园。
园中设一丝帘,小姐在帘后绣口一张,说到,“异士,我有一个黄花梨的大衣箱,烦请施展神通,为我熏来。”
李老三对这事早已驾轻就熟,裤子一脱就往这箱子里撅腚。不料腹内突然疼痛难当,噗的一声,满眼黄污之物喷射而出,直喷得这箱子里涕泗横流,其状惨不忍睹。而后便有一股恶臭袭来,满园子的家丁丫鬟捂口捏鼻四处逃散。那张家小姐虽未出阁,却也是个颇为厉害的脚色,见到此状不禁柳眉倒竖,杏眼圆睁,粉面含嗔,娇喘吁吁,厉声骂道,“刁民放肆,竟敢捉弄于我,还不快与我拿下!”
那李老三也是早吓得魂飞魄散,裤子一提,只顾逃命。深宅大院,他又哪里能逃脱得了。还未及到大门,早已让家丁拿住,押送到小姐处。张小姐此时虽怒气冲天,却仍不能擅自从帘内走出,只得吩咐左右,“给我打!”
可怜李老三被打得皮开肉绽,末了终究被家丁在后庭塞了一块木楔才算完事。李老三悔恨万分,骂自己昨晚不该灌了那许久的黄汤。
回家的那三十里地也不知道李老三是怎么回去的。
李老三在床上躺了一个月,自此再也不喝酒,也再也不给人家熏香了。
后来此事在乡里传为笑谈,人人皆知,远近闻名,连这李庄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改名叫做香屁村了。几世之后,此事渐渐为人所淡忘,只有后世儒士做的打油诗流传至今:
天降神豆灶膛中,香屁一出世罕闻。
此香世上实难有,须向佛国仙境寻。
又云:
食豆屙香赛龙涎,天下谁人不识君。
自打后庭木楔入,从此再无熏香人。
又云:
李庄本吾桑梓名,易名只因一翰林。
小姐柳眉才倒竖,此地空余香屁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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