掐指一算,我们和朱迪认识,也有一年多了。
第一次遇见朱迪的时候,是在小区里的公共游泳池,那是去年七八月份的时候,那时候我刚搬到长滩没多久,英语听力比现在差很多,朱迪跟我说话,我只能听懂五六成。后来她知道我在学英语,所以她每次跟我说话,都故意放慢语速,甚至努力地想办法用另一种更简单的表达方式来告诉我。有时候她会拿出手机,念出我听不懂的单词,通过手机翻译给我看;有时候她临时想不出更简单的单词说明她的意思时,她会笑着说:“哎呀,我该怎么说好呢?”
一开始听不懂朱迪说的话时,我会感到很尴尬,甚至都不太敢让她重复多说几次,后来听力渐渐好起来,也慢慢听懂了很多,加上跟朱迪渐渐熟络起来,有时候我实在听不清她说的那个单词时,我就会拿出手机翻译软件,叫她拼出来然后我自己查单词。
如果真要比较起来,英语其实没有中文难,它的语法、表达和书写,都比中文容易很多,只是对于我们这种从小就说其他母语超过三十多年的人来说,突然来到异国他乡只能用英语才能生活和工作时,真的无疑是一种困难和挑战。
原本我以为在国内上学的时候也算学了几年的英语,虽然在国内生活基本很少用到英语,但是看和写应该问题不大;可是来到了这边,我才发现日常生活和工作,听和说才是真正需要用到的能力,看和写的能力一般,反而对生活和工作影响没那么大。
很多当地的美国人,写出来的英语短文各种语法和标点符号都是错的,而且他们在看各种通知和报告时,英语的阅读速度甚至都没有我们好,可是他们从小就说和听英语呀,听说能力自然是比我们要好很多。
朱迪有一次问我: “那你是怎么提高自己的英语的?”
我笑说: “每天坚持看英语小视频,每个小视频我都会反复看,看到不懂的单词我就查,然后反复听到我完全抛开字幕也能听懂里面的意思为止。”
她夸我英语进步很快,但其实我的听力还是不太好,有时候朱迪说一些我从没听说过的事物或者事情时,我也有点跟不上她的节奏,这个时候我还会容易走神,不知道她具体说的细节是指什么,有时候实在听不懂细节,又不好让让她一直重复和解释,我只能笑笑不说话。
朱迪今年已经72岁,她的先生在她60岁出头的时候就去世了,先生去世后,她一直独居到现在。她在我们生活的这个小区,大概住了将近14年。用她的话说,她见证了十几年来整个小区的发展和变化。
朱迪的腿不太好,具体是什么样的疾病,我也不清楚,只知道她不能长时间走路,也不能走很快。她从第一次见面就跟我说她腿脚不太好,但是那会我跟她不太熟悉,不好打听她的腿发生了什么事情,一直到现在,我也只是知道她的腿不太好。
因为腿脚不好,朱迪经常去小区的泳池浸泡腿脚,她说医生说这样有利于她腿脚的康复治疗。2021年8月份的时候,哥哥和弟弟经常去泳池玩水、学习游泳,也是那个时候,我们认识了朱迪。
朱迪知道孩子们在学游泳,她说她很想教他们,可是哥两刚来这边,英语听不懂也不会说,朱迪无法跟他们交流,再加上她的腿没有之前那么灵便,所以她只能在一旁一边泡水一边看着孩子们玩水。
看得出来,朱迪很喜欢孩子。朱迪有一个儿子和一个女儿,女儿也生了一儿一女,朱迪只要跟我有超过十分钟的聊天,必定会讲到她的孙子孙女。她的女儿嫁给了一个高大的黑人,生出来的儿女皮肤偏黑,但因为五官立体好看,所以两个孙看起来都很可爱俊俏。
也许因为独居的生活太过无聊寂寞,也也许因为物价房价各种飞涨,72岁的朱迪,竟然也出去找工作了。当她告诉我这个事情,我挺惊讶的,不过后面再想一想,又觉得挺正常的。
在国内像这样的高龄老爷爷老太太,早就退休在家休息了,不过在美国,高龄老人出来工作这种事情,很常见。
我来这边生活这些时日,最常看见老人也在努力工作的地方,就是各类超市和商店。他们有可能是促销员,有可能是导购员,也有可能是收银员。
有些老人出来工作是为了打发时间,有些则是为了自己糊口。对于朱迪来说,她找工作,就是为了供房租。
按照朱迪的话来说,我们生活的这个公寓小区,看着是越变越好了,可是她一点都不喜欢这种变化,特别是这种越来越好的变化,因为公寓小区的升级改造,也意味着租金会越涨越高。
朱迪租的房子是两房,几年前租金可能也就五六百美金,加上她自己的生活开销,她的养老金不仅可以承担,还有剩余。如今房租已经涨到超过了一千,她付完房租、水电、网络和生活开销后,基本所剩无几。
朱迪说当她女儿知道她无法自己承担房租时,曾经提出愿意贴补她房租涨幅的那部分,可是朱迪拒绝了。朱迪不愿意麻烦她的女儿。
朱迪的想法,我现在已经可以理解了。在这边很多老人都是自己出来买房或者租房生活的,他们宁愿孤独地老去,也不愿意跟自己的儿女生活在一起。
跟大多数其他老人一样,朱迪也不愿意麻烦已经有自己家庭的孩子们。所以当她发现房租和物价各种飞涨的时候,她选择自己出去找工作。
朱迪的工作其实很简单,就是通过朋友介绍,去当地一个小商店帮忙看店,一周只需要工作两三天,每次大概工作半天左右,她说她的腿脚不灵便,不能长时间在外工作,所以只能选择这种弹性又不劳累的兼职。
具体能赚多少钱,我也不好意思问,但是听她在说这份工作的时候,是比较轻松的,而且还可以打发自己无聊的时间,也不算糟糕。
大概是今年8月份的时候,有一次见到朱迪,她告诉我她很早之前就提交了这边养老院的入住申请,可是一直没有得到任何回复。她说,估计是太多人申请,需要排队,但还没轮到她。
我问朱迪养老院贵吗?她笑说,不贵。每个月只要交500美金,什么电视、网络和水电都包含了,这样对老人家来说,太省心了。
大概是9月份中旬的时候,具体哪一天不记得了。只记得我遇见朱迪的时候,她跟我说她要搬家了。我刚想说是养老院那边批复了吗?我还没问她就先说了,是她女儿帮忙找到的一处地方。
那个地方在离我们小区不远的一个独立屋,那个独立屋的主人在隔壁还有一个一房一厅,刚好空置出来了,朱迪去看过了,房子环境还可以,租金是500美金,包含了一些杂费,她说这样算下来,她还可以存一点钱呢。
说这些事情的时候,看得出她心里多少落下了一块石头,毕竟到处都在涨租,除了养老院,无论她搬去哪个公寓小区,租金都只涨不降。能在这个时候找到一个合适的出租房,实在不容易。
我跟朱迪要了联系方式,我也把自己的电话和爸爸的电话给了朱迪,我还跟朱迪说,搬家的时候如果需要帮忙,随时找我们。
不过好像不久之后,我再也没看见朱迪。我问爸爸:朱迪是不是搬走了?爸爸说,这么久没看见她,说不定真的搬走了?
我一直在犹豫要不要发给短信问候她,但一直到现在还是没发出去。但愿她一切顺利安好。希望未来还可以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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