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一章：论婚事父亲作媒，解心愁兄弟开锁
第58章：文革事事讲革命，恋人通信无私情
在孙家宝去北京读大学的日子里，俞彩霞每天来学校上班都要先到收发室看看有没有她的来信。她知道如今的大学不但学习紧张，会议也多，活动也多，不会有太多的业余时间。为了让家宝能集中精力学习，她和家宝约定，没有特殊情况每周只写一封信。
家宝的信写得很好，尤其让她惊异的是他的字也写得越来越好，简直比她写的字还好。由于来往信件太多（三年期间少说也有百十封吧？），不能一一实录，这里只摘录几封。和其他人一样他俩写的信也极具时代特点，信中没有卿卿我我，缠缠绵绵的情话，说的大都是生活中的见闻及个人感悟。
俞彩霞给孙家宝的信：
家宝：你好！首先让我们共同敬祝伟大领袖毛主席万寿无疆!万寿无疆!
刚在你家回来，秋菜分完了，我家今年秋菜沾了你家的光，大厂的菜就是好，你爹把你的那份也要了给了我家。那天送菜的大汽车给你家送完了又给我家送，卸菜时院里不少人围着看，邻居们都议论我们两家将来是亲家的话题，都很羡慕。最可笑的是蔡姨，她在人群里说：“月下老虽然拴好了红绳那还不得有人穿针引线？天上无云不下雨，地上无媒不成婚。大保和小霞那是我给说和的，真的，不信你们问去。”
告诉你我们学校又来了一个叫尹强的工宣队员，他中学时跟咱俩是一个学校的，不在一个班是同一届，我没敢细问唯恐他打听出我上高中的事。现在是工人阶级占领上层建筑，可是当了几年工人的他真的就比我们在校老师的思想觉悟高？真的就比我们更懂得教改？不过此人倒是挺热情，进校没两天就总来大队部。后来有人告诉他小俞已经有男朋友了，是清华的大学生之后大队部他就不怎么来了，真有意思。
霞 1972年10月8日
孙家宝给彩霞的信：
敬祝伟大领袖毛主席万岁！万岁！万万岁！
彩霞你好！
现在班上的同学相互之间都熟悉了，真正工农家庭出身的并不多，大多数学员的父母都是领导干部，其中还有你想象不到的大领导。我们班的党支部书记张行亮，她父亲就是中央级的领导。也真亏了有她在那压着，要不然省市级的干部子弟还不知道怎样张狂呢，比如父亲是省级领导的付廉璋。也有几个像我一样老爹表面看是领导干部实际就是工人。批判资产阶级思想，批判旧的教育教学方式，颂扬无产阶级文化大革命的丰硕成果，歌颂领袖的丰功伟绩，这些他们都抢着谈争着讲也有的说。可是一到做习题、笔试考评、座谈课堂心得他们便为难了。只有这时张行亮才会放下架子，付廉璋也没那么牛气了，都“虚心”地向我请教。对于他们我既不巴结讨好也不轻视嘲笑，凡有所问我都尽我所知耐心讲解。我不知他们是通过什么渠道弄到了当年介绍我的报导。事情传开后疤班长便没人叫了，改叫小孙老师。对此称呼我也不介意，老师就老师吧，反正对于我来说给他们讲解就等于是复习、巩固、提高。温故而知新可以为师，孔老夫子这话说得真是一点错也没有。不过给女同学讲解我还是很注意的，我从不给哪个女生单独讲，就连张行亮也不例外。我告诉她们说我的时间也有限，只能给你们几个不懂的一起讲。学校是学习的地方，谁学习好谁就显得突出。我对书本上的知识比他们理解得快这就很大程度上弥补了非高干家庭出身的不足。好，这次就写到这。
家宝 1972年10月28日
孙家宝给彩霞的信：
敬祝伟大领袖毛主席万岁！万岁！万万岁！
彩霞：见信如面！我这些日子过得很紧张，也很兴奋，越是学习越是感到自己掌握知识太少。今天讲高数的微分，我听懂了，同时也感到很惊奇，世上竟有这么精妙的理论！真想拍案称绝！太佩服莱布尼兹、牛顿这些数学大师了。他们在二百年前通过推理就总结出了高数的理论，真是了不起。
微积分就像一个很难猜的谜语，我们现在不用探索求证，直接就看到了答案，学习大师们的劳动成果，学习谜底。如果说连谜底都听不懂的话那该有多笨啊，给你打个比方吧：老师让大家猜谜语，说出的谜面是：“草木之中有一人，打一字。”过了好一会老师问：“有猜出来的没有？猜出来的同学请举手。”结果一个举手的也没有，老师急了说：“现在我告诉你们谜底：这是个茶字。明白了吧？明白了的同学请举手。”大多数人想一想都举起了手，可还是有几个人没有举手，老师问：“你们怎么还不明白？”那几个人说：“是啊，我们就是搞不懂，怎么会是个查字？”老师在黑板上写了一个大大的茶字，说：“这回懂了吧？”这几个人还是一头雾水：“没懂，人怎么会在草木之中啊？”
你听了一定觉得好笑吧？可这是事实，我一点也没有夸大，我们有的工农兵大学生水平就是这样。
班上集体讨论时好多同学都嚷嚷老师讲得太快，说的数学语言他们听不懂，另外老师的南方话他们听了也吃力。弄不懂草木之中有一人者之一，外号叫“副连长”的付廉璋叫嚷得最凶，最后他竟说：“老师，我觉得这套玩意没什么用！什么厘米特（limite）、大S（积分号）的我实在搞不懂，我提议把高数课程删了，直接捞干的，讲专业课，那多来劲！”我说：“如果形容高等数学是摆在我们工农兵大学生面前的一只拦路虎的话，我认为经过我们的努力它就会变成一只马，一条船，跨上它我们就能走进科学的殿堂，驶进知识的海洋。”“副连长”说：“唉幺，‘班长’听这话头你是听懂了？那你就给我们讲讲吧。”我也没谦虚就按照我的理解尽可能用他们能听懂的语言讲了一遍。看他们的眼神我就知道有些人明白了。但还是有几个人直摇头，没办法，他们就是我以前信中提到的连负乘负得正都不理解的那几位。会后王教授小声跟我说：“孙家宝，你讲得很好，看来你是真的懂了。”
我有很多的话要对你说，只不过时间有限，就说到这吧。问家里人平安。
家宝 1973年9月2日
俞彩霞给孙家宝的信
家宝你好！首先让我们共同敬祝伟大领袖毛主席万寿无疆!万寿无疆!
看了你的来信我很有感触，心里说不出是什么滋味。那天中午我们几个闲唠嗑说起了电视，学校管后勤的老韩说暑假时他去哈尔滨他姑妈家看到了爱鼓捣电器的表弟用示波管自己装了个四英寸大小的电视机，跟小人书差不多。他表弟说：省城只有一个电视台，每周只播放两次，周三和周六。现场播放的文艺节目总出毛病，动不动就改放电影，电影也总是那么几个，阿尔巴尼亚电影《第八个是铜像》他都看六遍了。他问表弟：放那么多遍你咋还看？他表弟说：每到放电视节目的时候朋友、同事、邻居、亲戚都要过来看，你不陪着看怎么行？他去的那天正好是星期六，晚上六点半开始播放节目，预报的是纪录片尼克松夫妇访华。六点以后他姑家果然陆续来了不少人，十三四米的房子挤了二十多人。他说小电视的图像是莹绿色的，屋子里的人都看得津津有味。他表弟说国外一些先进国家已经普及彩色电视机了，可咱们连黑白电视都没见过。”说到这老韩大发感慨：“咳，落后哇！可是落后还不让说，五七年有人说美国老百姓在家里就能看电影那不就给打成右派了？”
是啊，二百年前高数理论就已经确立，可我们现在的清华大学生连谜底都学不懂，还拿什么超英赶美？现在世界上新理论新技术不断涌现，这些不知草木之中有一人的人毕业后拿什么向科学进军？要知道国家要想强大得有实力，搞科学得有知识，这不是光会喊口号就能解决的问题。
我没有你那么幸运，能坐在大学的教室里学习高数。但我也懂得：数学是一切科学的基础，是钥匙，是工具。没有钥匙和工具拿什么捞干的？大学生要都像“副连长”那样我们还怎么实现四个现代化？好了，今天就写到这。
写信前我去过你家了，奶奶和大爷大娘都挺好，勿念。
霞 1973年9月8日
孙家宝给彩霞的信：
敬祝伟大领袖毛主席万岁！万岁！万万岁！
彩霞你好！见字如晤。上封信你说我字写得好，对此你表示惊讶，觉得练字应该是慢功夫没有捷径可寻，奇怪我怎么会进步得这么快？其实练字还真有捷径，我的经验就是先集中精力练好一个字，比如说“我”字，这个字手写体有很多种写法，我认准最好看的一种写法就去模仿，抓紧一切空隙时间练这个字。不拿笔时就用手指写，这个字练好了再练最常用的“的”字，以此类推，只要你练好最常用的百十个字别人就会认为你写字有了很大的进步，接下来就是研究字的结构，尤其是带撇捺的字用力要分层次，这样写出来的字就会有气势。
你是教基础语文的老师，我在你面前大谈怎么练习写好字，似乎有点班门弄斧，圣人面前卖百家姓的意味。请你不要笑我，这的确是我个人的一点体会。我觉得练字也要集中力量打歼灭战，攻其一点务求突破，之后再扩大战果，如此可收到事半功倍的效果。但是这个方法对我有效不一定适合别人，更不能拿到小学课堂上推广，就当是我给你释疑吧。顺便告诉你这两天我又看好毛主席诗词中的两个草体字：“树”和“万”现在已经练得差不多了。就写到这吧，问家人安好。
家宝 1974年11月23日
彩霞给家宝的信：
首先让我们共同敬祝伟大领袖毛主席万寿无疆!万寿无疆!
家宝你好！写信前我到你家了，你奶奶和你爹妈都好，你妈说家里没事叫你别惦记，要安心学习。
你信中说的情况跟我们这差不多，我也很有同感。今天下午我和工宣队的尹师傅跟教体育、音乐、美术的老师一起座谈教育改革，说着说着就跑题了。
工宣队的尹师傅说：我们工人阶级是最纯正的无产阶级，革命最彻底，共产党就是工人阶级的政党，毛主席说工人阶级必须领导一切。你看，不但领导一切而且还是必须，说教改首先得解决的是领导权的问题，就是谁领着改？
体育老师大梁他父亲是农民，他说：中国革命是从农村包围城市开始的，当年参加红军、八路军的绝大多数是贫苦农民，所以毛主席说：没有贫农便没有革命。你连革命都没有了还什么领导一切？农村那么多中小学校那有工人吗？不还得派贫下中农去管？
音乐老师小杜说：要我说：解放军最重要，毛主席说：没有一个人民的军队便没有人民的一切。枪杆子里面出政权，无论你是工人还是农民打天下不都得到部队里面来？
接下来便漫无边际了，谈得倒是十分热烈可都是跟教改不沾边的话题。我明白你的意思，无谓的辩论学习耽误了我们太多的宝贵时间！太多的话留给我们见面时再说吧。
以前你总爱说和我文化上有差距，现在这话是不是该我说了？我也给自己订了个学习目标，没有机会上大学我就得自己学，我不想让你落得太远。
祝愉快！
霞 1974年11月30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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