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阿欢最不喜欢秋天。
一到秋天,阿欢的头发就会大把大把的掉,每每摸着越发光秃的头顶,她都会一脸惆怅。
“我一定要找到根治的办法,誓死不做秃头女孩!”
阿欢握了握拳头,信誓旦旦的说道。
大家听了也只是笑笑不做声,因为这样的话阿欢每年都会说一次,但每年秋天她仍旧会脱发脱到秃头。
阿欢试过很多办法,她吃过可以抑制脱发的中药,甚至用过朋友从国外空运回来的增发剂,可是都不见效果。
朋友曾劝她说算了算了,这都是命。
可阿欢偏不信命,她才不要做年年都秃头的女孩。
02
医院里还是那股熟悉的消毒水味道,床头挂着的吊瓶随着护士的动作一晃一晃的。
扎针的是个新来的实习护士,针尖刺入手背的一瞬间,岁岁轻轻的抽了一口气。
有点疼。
护士端着托盘走了,岁岁伸手掀起被子试图坐起来。
“怎么了?是不是哪里不舒服?”一旁的母亲脸上浮现出紧张。
她摇摇头:“我没事,就是躺的时间太久了,想坐一会儿。”
母亲闻言将病床摇起来,岁岁扯了扯身上七扭八歪的病号服,靠坐在病床上,朝着窗外发呆,漆黑的长发柔顺的垫在身后,露出一小缕调皮的翘在半空中。
她想家了。
想家里那扇大大的落地窗,也想窗外那颗枝繁叶茂的梧桐树。
那是她小时候跟父亲一起种下的树。
03
阿欢是从小费的口中得知岁岁的消息的。
小费就是那个给她空运外国增发剂朋友,由于那个难闻到刺鼻,还没有半点作用的增发剂,阿欢曾一度怀疑小费代购的东西是假的。
小费告诉阿欢,他今天路过医院时看到岁岁了。
“怪不得这么久都没见到过她了,原来是生病住院了呀。”
小费在一旁叽叽喳喳的说到,然后丢给阿欢一个方方正正的铁盒子:
“诺,这个是我从F国带回来的,大牌子,要不你再试试,万一就有效果了呢?”
阿欢拿起盒子扫了一眼,上边白色的大字简洁明了――xx牌增发剂。
不过比起这个,岁岁住院的消息更让她担忧,她一把抓住小费,拧起秀气的眉追问到:
“岁岁得了什么病?严不严重?什么时候能回来?”
小费神色茫然,对着阿欢大眼瞪小眼:“我又不是医生,我怎么知道。”
阿欢撇了撇嘴,嘟囔道:“可是,我想岁岁了。”
以往岁岁受了点伤或者受了委屈,阿欢都是第一个知道的,因为岁岁会第一时间跑到她这里哭诉。
不开心的时候也是,什么也不干,就跑来找她,然后噼里啪啦的能吐槽好几个小时,把自己所有的不情愿,生气和愤怒全部吐槽出来。
每当这个时候,阿欢就会一脸严肃看似认真的听着,她又能怎么办呢,自己的小姐妹,只能自己宠着。
可是,独独这次,岁岁没有来告诉她,阿欢一点消息都不知道。
04
岁岁走出医生问诊室时,吸了吸鼻子,眼睛红红的。
母亲急匆匆向医生道了谢,追了上来。
一双温暖的手环住岁岁的肩膀,将她拥入怀中,抚摸着她乌黑的长发:“不怕不怕,我们岁岁肯定会好起来的。”
岁岁将头埋在母亲的胸膛里,好不容易忍住的眼泪一下子掉了下来。
十七岁女孩儿的身体单薄的像纸片一样,在穿廊而过的冷风中瑟瑟发抖。
“妈,我不想掉头发,不想变成光头。”
“妈,我想回家。”
05
时隔多日,阿欢终于见到了岁岁。
岁岁蜷缩在落地窗前小小的沙发椅上,沉默的看着窗外,一坐就是一下午。
凭着自幼一起长大的熟悉和对头发数量的敏感,阿欢敏锐的发现岁岁那一头漆黑浓密的秀发变少了。
岁岁她,竟然也开始脱发了?阿欢挠了挠头,有些疑惑。
她们打小一起长大,阿欢对岁岁的性子最清楚不过了。
身为一个极度爱惜自己长发的女孩儿,岁岁是绝对不允许自己出现脱发这种情况的。
脱发,生病,医院……
不知怎的,阿欢觉得这样的场景有些熟悉。
她似乎想起了什么。
被埋在记忆深处的那座墓碑,和岁岁通红的眼眶突然在脑海中出现。
她又记起了那个温和却虚弱的男人,就是在医院冷冰冰的病床上,被白布蒙上了面孔。
06
阿欢已经沉默寡言好几日了。
秋意渐浓,阿欢的头发和往年一样大把大把的脱落,她摸着光光的头顶,思绪繁杂。
岁岁穿过草丛,踩着满地的枯叶一步一步走到那棵梧桐树下。
女孩儿伸出手触碰着梧桐树的树干。
将那一块儿蒙上灰尘的铁牌仔细擦拭干净,然后背靠着树干坐在草地上,将额头抵在膝盖上,就那么静静的坐着。
阿欢知道,岁岁这是想爸爸了。
小的时候,阿欢经常能看到岁岁和爸爸呆在一起,或是讲甜甜的小故事,或是玩一些幼稚的小游戏。
不过岁岁还是喜欢拉着爸爸过来找自己玩,阿欢得意的想。
她仿佛又看到了她们三个的影子,在阳光下的庭院里,在撒着细碎光斑的草地上,活力的奔跑跳动着。
那是阿欢记忆中最美好的日子。
傍晚,汽车轰鸣着离开,带走了岁岁,阿欢出神的望着渐行渐远的车子,艰难的下定了决心。
“你疯了?!”小费尖叫道。
“我没疯。”
阿欢翻出来那个曾经被她丢到一边的xx牌增发剂,掀开盖子将里面的东西倒了个干净,她咬了咬牙:
“我不会让岁岁变成光头,更不会让她最后和她爸爸一样。”
07
岁岁在同学们送来的一堆礼物里发现了一个方方正正的铁盒子,上边印着白色的字――xx牌增发剂。
她好奇的打开盖子,里面是好多叶子形状的绿色糖果。
岁岁忍不住笑了,她捏了一颗放在嘴里,一股清冽的甜刺激着味蕾,在口腔中弥漫开来。
真甜,她想道。
08
肿瘤科的医生和病人们基本都知道,这层楼中有一个做化疗却不脱发的小姑娘。
小姑娘那头乌黑的长发,在一堆光头的病人中总是格外显眼。
经常有女性病人或者家属去跟小姑娘的母亲套近乎,试图打听她们到底吃了什么药,竟然能阻止脱发。
“从目前的状况来看,治疗的效果很好,这种状态能继续保持的话,有很大的几率可以痊愈。”
医生笑吟吟的合上手中的资料,语气中带着一丝感叹:“或许这就是奇迹吧,毕竟你来的时候,病情已经恶化的较为严重了。”
岁岁眨了眨眼,愣愣的,像是没反应过来似的,而身边的母亲已经激动的红了眼眶。
医生身边的护士见状忍不住打趣到:
“对了,我一直很都想问岁岁来着,你到底吃了什么好东西,化疗期间竟然没有变成秃头女孩,你都不知道其他的病人有多羡慕呢!”
岁岁闻言回过神,她缓缓摇头,神色中带着些许疑惑。
“我也不知道。”她低声道。
09
岁岁痊愈出院的时候,是第二年春天,万物复苏的季节。
可是家里落地窗外那颗梧桐树,再也没有长出新芽。
只有一只麻雀绕着枯树来来回回的飞了好几圈,鸣叫声不复往日里叽叽喳喳的欢快,充满了悲怆与凄凉。
树下还留着那只麻雀往日叼来的包装盒,上边依稀可以看见某某增发剂的字样。
干枯粗糙的树干上,只有一块儿蒙上灰尘的铁牌仍倔强的挂在上面。
由于没有人再去细心擦拭,铁牌经历了长时间的风吹雨打日晒,上边刻着已经锈迹斑斑的两个字――
阿欢。
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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