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学校那天,母亲要煮四枚鸭蛋让我在路上吃。我推搡着叫母亲不要弄,因为我赶路时没有吃东西的习惯,至多喝点水,嚼几块饼干。可母亲最后还是煮熟了,开始她说带两个,后来觉得我是和同学一起赶路的,又变成了四个,她许是知道两个不够吧。这种变化我习以为常,却难以发现这其中包含了母亲浓浓的爱意。从家里出发时我再次嘟囔着对母亲说不用带了,行李里没空间,再说我也不太喜欢吃。最后母亲还是硬塞进了我的书包里,说:“崽啊,路上饿了就吃一个,记住娘的话,好好读书,莫耽误了年华。”我嗯地点头答应了一声。
中午十点多时,离家前母亲叮嘱我多少吃点饭,路上少挨饿。吃完后,母亲推着破旧的自行车,背着我的电脑,我的行李箱里放满了衣物和书籍,十分笨重,母亲说绑在自行车后座上,不然拖着久了会损坏轮子。我看了看自行车破烂不堪的身躯,实在难以想象,它可以承受行李箱巨大的压力,况且母亲身体也受不了这路途颠簸,她送我到镇上都吃力,哪能再推动这么重重的家伙呢,我不忍心,于是坚持要自己拖着走,毕竟村里的路翻修了,特别平坦。于是我们走出了家门。
一个多小时左右,我们到了镇上乘车的地方,一路上母亲和我聊天,说的最多的是我都大二了,要以学业为重,一家的出息全在我身上了。
初春的南方温度上升到了28℃,母亲站在热烫烫的国道边,看着过往的车辆来去如流,坐车去县城的人越来越多,她心急如焚。我站在她旁边若无其事地说不用担心,她皱了皱眉头,说半个小时过去了,去县城的车还没有见到,要不就是载满了人,可别误了火车,况且这天气热的快要下大雨了。她四处走动,问了问去县城的私家车,售价要十元,她有些不舍,最后母亲说实在没车,十元就十元吧,我劝她不要,应该马上就有车了,真的不久后一辆去县城的公交车停靠在路边。
我被人群挤上了车,母亲则在司机的责骂声中被挤在了一旁,她本来是要给我搬行李的,司机说她妨碍了乘客上车。母亲在车外向我大喊,我听不清她在说什么,但一定是些让我保重身体、学习为重的话语。车开动了,母亲被抛在车后面,身影彻底消失在视线内。
车内拥挤得转身都难,我只能保持一个姿势不动,特别难受。我背着沉甸的书包,紧紧握住扶杆,扶着行李箱,忍了40多分钟,终于到了县城入口,我要去长途客运站,约好一起回南昌的同学打电话过来说他已经在门口等我。
我艰难地把行李箱从人群中拔了出来后,准备去客运站,心里总算一阵轻松,不料半路上箱子吭哧吭哧的,越走越颤抖。路过的大妈好心提醒我说箱子的一个轮子掉了,我转头一看才发现一个轮子坏了,它孤单地躺在不远处。我心想这回完了,我没听母亲的话,好好珍惜这些随身物品,这回是尝到了苦果—我心跳加速、手脚并用地拖着三个轮子的箱子走了很久才到车站。我还是给家里打了个电话,幸好母亲还在回家的路上,我没向父亲说这件事,不然他们知道了又要操心。和同学一起坐上大巴车后,虽车厢里有一股机油的味道,但是我终于稳稳地舒了一口气。
班车穿过县城的街道,不一会儿驶上了高速公路,往市火车站飞速前进。我靠在车窗,注视着远方,天空高远,油菜花时而出现,金灿灿一片,偶尔出现的赣地民居--灰色的砖和瓦、古朴饱满的造型,韵味超然,然而他们终究是远了。
飞驰了两三个小时,下午四点多钟,我到了市火车站。一段旅途又开始了,虽然它不长,但是也要勇敢去面对。
我是六点半的火车,计算着到南昌九点左右,我没有想到的是晚点加上乘客太多,到南昌时已经夜晚十点多了,我不担心,因为到学校门口的公交车到十一点还有。悲催的是我走错了出口,西广场根本没有直达学校门口的公交车。打个的要80多,于是我在火车站周围徘徊了很久,不知如何是好。
返校的大学生一批又一批,天南地北的年轻人又汇聚到了这座城市。交通出行令人头疼,尤其是在这返程高峰的元宵后,我还赶上了大半夜。
后来11点多了,我觉得不能再这样等下去了。
于是我坐上了一辆公交车,到了终点站八一大桥附近下车。难道我要走回学校,二十多里路呢。
我忍着肌肉酸痛,可更令人伤心的是一个轮子承受不了我的折腾脱离了母体--我只能半拖半提地走完八一大桥。
春节已过,赣江两岸灯火不似年节时璀璨迷离,只有路灯上挂着的两排灯笼,暗示着浓浓的年味。风吹乱我的头发,十多公里的距离摧残着神经,意念里早已没了滕王阁风景的踪影,我只想回到学校。我对自己说,怎么了,你害怕了?懦弱了?怪不得你做不成什么事,你这么小的事也搞不定,我竟对自己有些气愤。
后来我哥打电话来骂了我一顿,说我应该正月十七早上走,不应该固执这十六晚上回学校。我一肚子憋屈,可心痛了又怎样,自己作的孽自己遭呗。走下八一大桥后,我用滴滴打车叫了辆出租车--45元,够我吃五顿的,我的心在滴血啊。可是没有办法,我拖着残缺箱,身心俱疲,估计走路得到天亮,再出个意外可不得了,我只能暗自叫苦了。
到学校门口后,我蹒跚着拖着行李到了寝室门口。
明月悬挂在夜空,十五的月亮十六圆,可它再不是团圆的象征。昨天我还在家里闹元宵,灯烛通明、烟火漫天,今天就要离家求学谋生存。到寝室后,已是第二天凌晨了。母亲给打电话问我怎样了,我说已经抵达寝室,虽然上大学一年半,父母还是放心不下我,一方面因为我做事不够老练,另一方面我还小,容易被骗。电话那头她哭了,她以为我还在外头流浪,然后她叮嘱我早点睡觉,就挂了电话。
有的早到的同学还靠在走廊墙上,仿佛愁眉苦脸的样子。我卸下书包、放下箱子、打开窗户,用冷水狠狠地洗了脸,缩在被子里就进入了梦乡。
今天早上两节课后,我打电话向家里要钱,因为要交书本费300。这个月生活费是用我存的钱垫付的,可是书本费还要300。母亲照例我吃饭了没有,我说我还在啃包子,母亲答应给我打500元,父亲说只能给200,家里实在是挤出钱来用。父母都年近60,重体力活已经吃不消了,我理解他们,200已经够了,我没有怨言。母亲问起那些鸡蛋我吃了没有,我这才缓过神,它们还放在书包里没拿出来,也没有给同学。她笑我说再不吃可要臭了。我赶紧拿出鸭蛋,随手挑了一个,剥开来,真的臭了—“臭水沟的味道!”
四颗鸡蛋都饱满立体,两个完好无损,还有两个震碎了外壳。我吃得很香,仿佛母亲就在我身旁,为我煮鸭蛋,而这些鸭蛋刚出沸水,香气四溢。虽然不是自家产的,但我尝到了家乡的味道。
母亲还高兴地向我说我寒假在家里常抱的母鸡下蛋了,这在预料之中,家里养的鸡被我用白菜叶和谷子喂养的肥肥的,下蛋是迟早的事。
一年又是春天时,我也应该做出什么成绩来才不辜负父母的期望。母亲身体差,一辈子从未去过外面打工,在农田里忙碌了一辈子,这几十年的操劳,她对生活的敏感和精打细算使得对我说的话虽然都是些朴素的话,但都十分有道理,这其中包含了母亲对儿子的爱与期望。母亲给我的没有财富,没有房产,有的只是臭了的的鸡蛋,还有一颗时刻牵挂着儿女的心。这些已经足够温暖我的一生。这些细节的声音,哪怕风干在时间的沙漠里,在某个夜深人静的时候,忽然想起,感动的泪水便会喷涌而出。虽然我在外孤单无助,但有了可亲可爱的父母,以及想起他们的周到照顾,我就是幸福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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