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谎

他像半年前一样坐在餐厅里熟悉的位子，靠着窗，凝望着窗边那一株绿植发呆，眼里有掩饰不住的倦怠之意。自从昨天晚上接到她的电话后，他便辗转反侧睡不着觉，几乎一夜未眠，那是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有些酸涩，有些……期待。

今日相约所为何事，她在电话里没有提起，熟悉的嗓音，淡淡的口气，只说今天在老地方见一面。分手已经有半年了，原因是电视剧里烂俗的情节——她爱上了别人。最初痛苦难熬的时光都已经过去了，生活不是言情小说，没有那么多纠葛和老死不相往来。只是见一面而已，他想了想，便答应了。

和以前约会时的习惯一样，他按照约定的时间提前到了半个小时，坐在了老位子，他记得她最喜欢这个位子，可以闻到窗外的玫瑰花香，看着来来往往的人路过，他还记得以前她对路人的衣服夸张评论的样子。

“你看那个人，穿的好像一身绿，好像青蛙哦……”

他顺着她指的方向看过去，果真如此，他憋住笑，让她把手指伸回来。

“小心人家听到追着你打，我可不管你。”他笑着讲，眼神里的宠溺能亮过窗外正午炽热的太阳。

正说着，点的菜上来了。

“这是二位点的夫妻肺片，请慢用。”是老板娘温和的语气。

“好的，谢谢。”两个人嘻嘻哈哈打闹的同时不忘保持礼节。

“夫妻肺片，既没有肺片，也没有夫妻，真不明白你为什么老是点这道菜。”他疑惑不解。

她难得露出羞涩的样子，把声音悄悄放低:“据说只要两个相爱的人吃这道菜，就会成为夫妻，而且经历再多的磨难也不会分开哦。”

傻瓜……

他的心一瞬间被温暖击中，好像有万簇烟火迸溅出来。

回忆被熟悉的声音打断。

“好久不见。”是她，声音波澜不惊，听不出任何端倪，顺其自然的坐了过来。

她似乎没有变，只有眼角的那颗泪痣更分明了些。

“嗯，好久不见。”他愣了一秒，露出了得体的微笑。

只是有一瞬间的恍惚，以为时光倒流，还与她似当初般言笑晏晏。

彼此寒暄过后，问候对方的近况如何。毕竟也是曾最熟悉彼此的人，即使半年的时光断裂，那些曾拥有共同的话题也会被轻易找回。

点了几道熟悉的菜之后，“说吧，今天是有什么事吗？”他忍不住率先问道。

“其实……”她犹豫了一下，“今天找你来并没有什么特别的事情，只是想向你道歉，为当初的分开，现在看到你过得一切都好，我心里的愧疚会少一点。”

她是什么时候变得如此客气成熟，还是原来就如此，他发觉原来他一点也不了解她。

“啊哈，你是说那个，你放心，我可没有什么阴影魔障，你千万不要放在心上。”他夸张的笑道，眼角的纹路又添了几层，像是听到了一个玩笑，引来旁人的侧目。

“真的吗？”她也笑了，声音多了几分轻松。

“当然，你知道的，我从来不对你说谎。”他依旧开怀。

“我快要结婚了。”她轻轻道。

笑声戛然而止，他忘了该摆出适当的表情。

“那……那恭喜啊。”那些平时朋友结婚时准备的祝福词汇，此刻像锁在喉咙里，发不出声音，他又笑了，声音干干的。

“是几号结婚?我到时候要给你包个大红包。”他笑了笑，握着茶杯的手陡然收紧，又即刻松开来。

“下个月15日。”她脸上露出释然。

“15日吗？最近工作忙，不知道到时候会不会出差，如果去不了，我让朋友替我把红包捎上，”他顿了顿，“总之，提前祝你新婚快乐，百年好合。”是祝福的话语，没有短路。

“好的，谢谢你哦，也祝你早日找到自己的幸福。”她终于开心的笑了，比烟火还要灿烂。

她是应该会没有遗憾了吧，一个完美的新娘。看着她最后离去的背影，他想。

刚刚只顾着说话，桌上的菜都没有动，他拿起筷子尝了尝夫妻肺片。

“嗯，味道依旧很好，只是太辛辣，呛人眼泪。”他用手指抹掉眼角的泪，吃的欢畅起来，喝口热水，余辣更觉噬人而来，汹涌百倍，眼泪不听指挥般慢慢沁出来。

以后再也不点这道菜了，他喃喃道，声音低不可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