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生来便带有眼疾,大夫说这是罕见疾病,唯一痛彻心扉至骨髓才能流泪,且一生至多流两次。
父母亲为人保守,令我终日以纱抚面,不见真心悦爱男子终生不得摘下。
我七岁那年。
古镇家里。
我道:“母亲,如意郎君是什么?”
母亲:“是你愿用真心托付之人。”
我道:“那为何我遇不到呢?”
母亲:“你年纪尚小,还不懂男女之情爱,长大后便自然懂得了。”
表哥是我的青梅竹马,自幼便喜欢教我识文断字,他长我三岁,事事都比我多懂许多。
表哥爱吹箫,我钟情于古筝,闲暇之余,我便同他琴箫合奏。
我十五岁那年,与表哥合奏一曲终了之时,表哥放下手中的箫,踱步走向我:“莞儿,你可愿与我一直合奏下去?”
我那时不懂表哥说的一直是对我表达爱意,便脱口而出:“表哥琴技方圆几里皆知,能同表哥合奏是我之荣幸,我自然是愿意的。”
表哥继续追问:“那若是今生也一直合奏呢?”
我道:“也是愿意的。”
表哥深吸一口长气:“那如此看来,待你成年之后,我们便可结琴瑟之好了。”
我表面点头,心中却疑惑:“琴瑟之好,是什么?”
我十六岁那年生辰,母亲放我去荟灵湖上游玩,当天随身只带了小怜一个丫鬟。
我嫌弃小怜走的太慢,便道:“小怜,我要扔下你,独自上山去了。”便弃她向山上愣自跑去。
小怜:"小姐,等等我。“
山顶空无一人,我俯身在栏栅边,欣赏山里美景,脚下却突然出现一只蹴鞠,正好挡在我脚前方。
我弯腰捡起蹴鞠,抬头却发现面前已伫立着一男子。
那男子眉目十分清秀,谈吐想必也不凡。
还未等我先开口,男子便道:”多谢小姐捡球之美意。“
我道:”不知公子为何独自前来,难道只为把玩这蹴鞠?“
男子道:”家中贫穷,无多余银两供我把玩这蹴鞠,小姐手上这蹴鞠,还是好友赠我的。若是今天小姐不出手相助,恐怕这蹴鞠早已滚落山崖了。“
我道:”无妨,我也只是举手之劳罢了。“
男子:”小姐人美心善,我在此重谢,只是不知,小姐准备何时将这蹴鞠归还于我?“
我缓过神,竟不知自己已将蹴鞠捧在手中很久了,并急忙将蹴鞠还于男子手中:“公子,是小女的疏忽。这就物归原主。”
我转过身,心却莫名悸动,这是此生从未有过的感觉。
男子在背后唤我:“不知小姐芳名?”
我道:“公子唤我莞儿便可。”回眸莞尔一笑。
庭院中,我与表哥正在合奏。
小怜焦急地奔过来,交给我一封信:“小姐,这是一位公子让我转交给你的。”
我拆开信,上面写道:“佳山初遇,小姐莞尔一笑,令我魂牵梦萦,夜不能寐,今欲相约南湖河畔,不知小姐可否给在下个面子?”
我嘴角一丝窃喜,这也正是我所想的,只不过母亲从小便教导我女子要矜持,才不敢言罢了。
表哥神色凝重道:“表妹这是,有心悦之人了?表妹可曾忘了与我的约定?“
我低头不语。
南湖之上。
我来时,男子早已等我多时。
“莞儿小姐让我好等。”
“委实抱歉,不知公子姓名?”
“我姓杨。名柳。”
“昔我往矣,杨柳依依?”
“小姐果然聪慧过人。上次一别,小姐可有念我?”
“与君一别,甚是想念,盼与君相见。”
男子一把将我拥入怀中,我便顺势依偎在他怀里。
此后我们日日私会在这南湖之上,我教他抚琴写字,他教我蹴鞠,那当真是此生最美妙的时光。
一日,杨柳伸手欲抚我面庞:“莞儿面纱之下,是否也像这般角色?”
“若是面纱之下粗鄙丑陋,柳儿还愿要我吗?我面纱下,有一道深深的伤疤。因此,所有见我之男人,都厌弃我。”
“我心之所向,并非你的面貌,而是你的灵魂。若你是世间最丑,那我便自毁容貌,这样便与你相配了。”
后来我摘掉面纱,他面容凝固,道:“那些弃你的男子,全然眼瞎了。若能天天见你这等丑陋之模样,我情愿瞎一辈子。”
三月后杨柳来我家提亲,父亲大怒,将提亲之婚书撕毁,并将我关于房间,禁足数月。
我与他只靠小怜传信。
后来父亲发现,便赶走了小怜,从此我失去了与他唯一的通信渠道。
母亲偷偷来房里看我,道:”莞儿,你是名门闺秀,要嫁像你表格那般的谦谦君子的,杨柳那等市井踢球之低俗男子,与你甚是不配,母亲劝你尽早断了这念头,安心嫁予你表哥吧。”
我道:“母亲,遇见他后我才知道何为如意郎君,我与他心心相惜,早已灵魂相通,实在无法割舍。他方是我此生唯一心悦之人。我自知爱情无法与家世地位混为一谈,他亦真心爱我,便足够了。”
母亲道:“劝说无用,你自己好好思量思量吧。”
在我被禁足一年后,惊获杨柳离世的消息。
他为获得父亲治病银两,私下与人蹴鞠比赛,赢了那人,那人却死活不给钱,将他打死了。
我留下了此生第一滴眼里,问母亲:“这世上怎么毫无公道可言?”
母亲道:“这便是命,你们无缘相守。”
我又问:“为何从小到大,每每难过之时,我总哭不出来,直到今日才能流出眼泪?”
母亲道:“你从小患眼疾,大夫说,非痛入骨髓之事不能哭。"
那是我才知晓,原来我爱杨柳,早已深入骨髓。
我终生未嫁,三十岁那年依旧孑然一身,后染上大病,自知时日无多。
小怜来看我,交予我一封信:”这是杨柳工子临终时写的,他说等到小姐寿终之时,才能交予你。“
我缓缓打开信:”笑纷纷,落花飞絮,无心相许。初遇莞儿,才知闺秀之含义,庸脂俗粉便再入不了眼。我本小户,整日行走于生死边缘,此生无福与你相守。只愿来世,再续前缘。时光荏苒相思忆,无悔此生入骨髓。”
我闭上眼,却满眼都是与杨柳相知相识相爱之画面。
那时我尚年幼。
杨柳,炊烟起了,我在门口等你。夕阳下了,我在山边等你。叶子黄了,我在树下等你。月儿弯了,我十五等你。细雨来了,我在伞下等你。流水冻了,我在河畔等你。生命累了,我在来生等你。
那年他怀抱着我,我便问:“何时向父亲提亲?”
他深吻我的脸颊:“只要你愿意,明天便去。”
我道:“若是父亲不允你这蹴鞠混混娶我呢?”
他道:“反正此生挚爱你一人,他若不允,我便一直等下去。天上人间,唯你一处。”
我已无甚力气,只能发出微弱的叹息:“那年我尚年幼,遇你,我亦无悔。无论天涯海角,碧落黄泉,你终是我此生唯一的如意郎君。”
说到此,我留下了最后一滴眼泪,手缓缓落下。
杨柳,我们又能相见了。这一见,竟相隔13年。得此良人,夫复何求。
世人评:古有女子莞儿者,一生只留两次泪,一次他死,一次她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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