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小琴的店他才明白,生活真的不是林黛玉,不是谁忧伤就能风情万种。
小琴是浙江义乌人,地道的生意经,精明能干,嘴巴甜,一直想开家餐饮店,但苦于没资金,所以也只是想想而已。
和老公来到N城继续过着打工的日子,每个月有几天休息时间,逛逛超市,买点时令蔬菜,回到两个人的小窝,给老公做顿可口的饭菜,晚上她守着电视机,他在电脑旁打着游戏,小日子小幸福小满足。
林子大了,什么鸟都有,服务员也不是好当的。她在一家餐饮店里的后厨里,专门给人炒菜下面条,并负责把第二天的菜开出来。
休了一天假,第二天刚上班,一个平时爱占小便宜,但工作能力很强的老员工就开始挤兑她,告诉那个二胎时代正孕育宝宝的老板娘,说她拌黄瓜菜老是用头天剩下的,天天炒笋瓜,客人不喜欢吃都倒掉,太可惜了。更为严重的是,上班时间玩手机,不做事。
小琴知道后有点情绪,和那个员工发生了口角。
晚上,老板娘挺个大肚子和老板一起给大家开会。
老板娘问:“来,你们俩说说今天是怎么回事?”
小琴深表歉疚:“不好意思,我要说声对不起,不应该在店里和别人发生争执。影响到生意,对不起老板,老板娘。”
老板娘眼一斜:“这种阴阳怪气的腔调就别拿了。”
老板配合她道:“说事情,别扯。”
小琴很委屈:“如果我有什么错可以直接跟我说,我可以改,但是背后捅刀子的事我不能接受。”
老板娘问:“谁捅你刀子了?”
小琴说:“如果看手机算错的话?有人离岗出去逛街买东西算不算错?有人偷吃店里的鸭腿鸡腿算不算错?有人偷拿店里的打包盒算不算错?”
老板咳了一声,说:“你说的这些,我来一一给你解释。店里没有人说你看手机不做事,是周边的人告诉我的,而且我也亲眼看见过,只不过我不喜欢说别人,希望别人自觉。至于吃店里东西,饿了少吃一点是允许的。拿店里打包盒回宿舍当然行,怎么能说偷呢?太难听了。”
小琴一看这情形,老员工不费一口一舌就打败了对手,老板两口子就差说“开除”两个字了,还是给自己留点最后的尊严好了,立马辞职了。
下班去厕所,碰上了老员工,两个人对峙了会,老员工居高临下看着她,眼神充满了鄙视。
小琴说:“都被别人骂多少次了?踩着别人的肩膀拿那点钱睡得着吗?”
老员工双手一摊,表情嘚瑟到嘴歪眼斜:“怎么样?你能拿我怎么样?”
无关紧要,不管境遇如何,快乐地生活才是根本。可是,老天可能眷顾着别人,却不可能同时眷顾着每个人。
那个普通的星期六,她带着女儿在小区里哼着歌散着步,没留神,真的没留神,一辆车七拐八拐,直接把她撞倒……
左膝股骨远端骨折,左胫腓骨中下部骨折,脑干受损,整个人躺在病床上和植物人没什么区别。
半年后,小琴奇迹般地恢复了。
她把用自己生命换来的钱开了这家鸭血粉丝店。
“我现在还是健忘,没办法,车祸遗留下来的。”小琴说。
“老板娘,订的鸭腿来了没?”一个服务员嘱咐道。
“已经催过了,金老板马上送四箱货过来。”
二十几平米的麻雀小店,却五脏俱全。除了老鸭粉丝汤,还有简餐,面条。几个服务员都是中年妇女,既担当前堂,又做后厨。
正说着,鸭腿来了。简丹帮着搬运时,发现店里的活计太琐碎,如果是小姑娘,估计吃不了这份苦。
他去的时候,两个阿姨正洗鸭肠,只见一个阿姨撕开一袋食盐和一袋生粉,两只手交错着大幅度揉来揉去。然后把揉匀的鸭肠放在一个框子里在水龙头下冲洗干净,放在空盆里。那边一个阿姨端起来一捧一捧放入卤锅里。
“洗这个麻烦,但好切。”洗肠阿姨和简丹唠着嗑,“鸭肫最好洗,但最难切。”
“辛苦你们了。”他说。
“我们习惯了,就跟在家干家务一样。”洗肠阿姨说,“小伙子,你妈妈应该和我们差不多年龄吧?”
“她……”提到妈妈,简丹的眼睛一热。
小琴接过话茬:“老牛,清洗时一定要仔细点,注意鸭毛那玩意儿哦。”说罢她轻轻捏起黏附在肠壁上的一根鸭毛,随手扔进了垃圾桶。
老牛赶紧点头:“嗯嗯。”低头专注干她的活。
“咱们这儿都是真刀真枪地干。”小琴向几个阿姨的杯子里添了开水,介绍,“小丹你尝尝鸭血粉丝汤里的鸭肝。”说着把一小块肝送到简丹嘴里,紧张地观察着他。
简丹咀嚼了一下,甜丝丝地,尝不到苦:“挺好的,好吃。”
小琴看着简丹的表情,释然了,接着说,“一般肝是挺苦的,咱们在卤制过程中白糖放得很足,压住了苦味。套餐饭里鸭腿也是用中药卤制。而六鲜面中的香肠,皮肚,肉丝,木耳等,可都是真真的,绝对物超所值。”
末了,小琴给简丹下了一碗六鲜面。
香气四溢,简丹尝了一口,问:“为什么这么香呢?”
“大骨头汤下的,这面条最后一道工序是放一点点猪油,多了会腻。可别小看这一点点猪油,可以提香。”
临走,小琴非得给简丹打包带走一盒千张卷肉。
其实他这两天胃口极为不好,对于肉食不感兴趣,但小琴的心意,他不忍心拒绝。
一个被死神的手捏过的人,好像对这个世界的不完美太容易原谅,这种原谅看似那么轻而易举,只有小琴自己知道,骨头脆生生摔碎又一粒粒磨平,直至严丝合缝的过程是怎样的一种感受。
正因为这些,她才格外懂得付出,珍惜着身边和她有缘的一切。
付出,让她整天乐呵呵地。
小琴对服务员们的举止和态度,触动了简丹体内亲情那根弦。
两年了,父亲像他的仇人,一次也没联系过。
和小琴相比,他突然感觉自己可以出家当和尚了。每天机械式地上班,失去了朋友,忘记了恋爱,人情世故好像从此与他无关。
尤其对于父亲,他太没个做儿子的本分,甚至,没有了人气。
想打个电话问问,触摸到手机,翻翻通讯录,看看父亲的手机号,尘封的记忆蜂拥而至,他身体怎么样?还经常忘记吃药吗?没在外面喝烂酒吧?还有,婉婉还陪着他吗?不会的,她那么年轻,肯定有了自己的生活。
那么,老爸身边没个人照顾,他该是多么孤独。
想着想着,他拨打了父亲的电话。
电话通了,响了N遍,没人接。
连续打了三次都一样,他坐不住了,心里扑通扑通一阵猛跳。
“可别出个什么事。”反反复复,他脑子里只有这个念头。
接下来,他又拨了个号码,老许的。
他想休几天假,回上海看看,老许二话没说,同意了。
正收拾东西,手机响了,一个熟悉而又陌生的声音。
“你是……”他有点茫然无措。
电话那头的声音刚开始还故作沉稳,但听到他的声音,装不下去了,由微微颤抖变成啜泣:“说过了,我婉婉呀。简丹你快回来吧,你爸他,最近身体很不好,让他住院他总是自己硬撑着不去,还老念叨你的名字,我感觉……情况不妙……”
“等我。”他不等她说完,抓起收拾半场的包大步走向门外。
“可别出个什么事。”一路上,他心里又无数次地默念。
可是,等他快马加鞭回到家,父亲因为心脏病复发而昏迷不醒,已经被送到医院抢救。
“怎么样,医生?我爸他要紧吗?为什么不劝他早些住院?等到他现在这样才入院,你们是故意的吗?”简丹像疯了一样摇着医生的手问。
医生见惯了这种架势,淡漠地扫了他一眼,实在不愿意跟一个疯子一般见识,摇了摇头,走了。
“爸,都怪我陪伴你太少,你一定要好好的。”他蹲在墙角祈祷。
婉婉在手术室外踩着高跟鞋不安地走来走去,一会儿望望手术室的门,一会儿望望垂头丧气的简丹,走过去想拍拍他的肩膀安慰安慰,手举到半空还是停住了,嘴巴张了张又坚定地闭上了,感觉说什么都是多余。
他抬起头,问:“现在才送进手术室,能好吗?”
“能。”婉婉低声细语。
“你怎么这么肯定?”
“相信我,他能挺过去,放心。”她声音越来越低,自信得没了底气,开始哽咽。
简丹起来,把她扶到椅子上坐下:“谢谢你老同学,到现在还能陪在我爸身边。”
婉婉没抬头,扭着身子坐着,趴在椅背上,把头埋在臂弯里,肩膀不停起伏着,真的很伤心。
“没事,我爸他吉人天相,会好的。”这回轮到他劝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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