汽车一出S城,尽管想撒着欢儿跑,却哼哼唧唧左右摇晃着,像一头喝醉的野猪。
“妈的,不想活了!”司机打开车窗,向路边一横跨马路的行人骂道。
随着司机的骂声,尹薇捂住了鼻子。同铺的女人从脏兮兮的棉被里伸出一双臭脚,奇臭无比,不得不让人想,家里是有多穷,连锅热水也烧不起。
说是只准载四十人,却足足七十有余。老板大概运的不是人,是一窝一窝的猪,车头坐满了人,过道里挤满了人,铺上不准睡一个人,女的和女的拼,男的和男的拼。也是,春寒料峭,挤挤他妈的也好,不冷。票价疯涨到120块,挡不住人们出门打工的热潮。
有个文气嗖嗖的人憋不住了,露出不满的情绪:“这都正月十九了,还这么贵,为何?”无人接腔,靶纸上的洞一戳就破,明摆着车主想舔一下春运热乎乎的尾巴,要的就是那个骚劲,你还在那里装个屁。
怨归怨,对于打工者来说,一分一秒流出去的是哗哗作响的票子,谁都盼着早早走掉。别说120块钱,就是平日价格的双倍照样有人挤破头哄抢着去买。舍不得孩子套不得狼,有点惨烈,多半为无奈。
花花其实不想这么早出去。不仅仅因为票价贵,大正月出门不吉利,主要她没考上大学,妈妈让她帮着打理服装生意。这个时节再进棉衣销量不高,上春装又太早,怕拿不到合适的货品。但是店里稀稀拉拉就几件衣服挂着,招不来客人,等于砸自己的生意。愁,也得出门。
估计任贤齐上辈子给了司机不少好处,她N遍播放着他的新歌《伤心太平洋》,拉着哭腔跟着唱,没唱哭乘客,只为感动自己。
途径一个村落,有人拦车。上车的是一个中年男人,昏黄的灯光映衬着一张平庸的脸,只有那只大鼻子显出些许亮点。大鼻子胸前挎一个包,迅速朝整个车厢扫一眼,紧接着作敏捷状,整个一副宋朝穿越来的雕兄的架势,那神情告诉别人:你是秘密丛林吗?我是杨过……的大雕,雄壮的翅膀是武器,可不是闹着玩的,千万别拦着我。由于前方荆棘过于茂盛,雕兄舔了舔还没起飞就已经疲软的翅膀,在车头蹭了个座位坐下,贴切的说法应该是蹲下。臃肿的黄军用大衣挤得身边一个小年轻很不厚道地白了他一眼,随即用屁股狠狠挑衅了他一下:“是不是皮痒痒?滚一边待着去。”拼死也要守住脚下那方地盘。
大鼻子也是皮糙肉厚,脸不红心不跳,靠着人墙的助力,马步扎得倒也结实,纹丝不动。稳住底盘,开始耍贱,对女司机充满着浓厚的兴趣:“Yoyoyo,今儿换王姐啦?我说咋闻着有一股夜来香的味道呢。”
暗夜里王姐的双目是最亮的星星,却连个余光也没给大鼻子:“我说老罗,你这破烂王在上海混了这么多年,就没捡着一破烂美女管管你?春节的大鱼大肉也堵不住你口中一个‘贱’字。”
老罗从鼻孔里哼了一声,说出来的话像堆破烂一样没个层次:“是美女都让男人眼馋。王姐山珍海味见惯了,口味齐全,还指望你发发善心给小弟寻一野味让俺尝尝,要知道那东西看着脏,吃着却满口生香呢。”说完吸溜吸溜嘴角脏兮兮的哈喇子。
车里几个寂寞的大老爷们正愁漫漫长夜无处消愁,一听有现实版的荤段子要演,内心沉睡许久的贱虫顿时泛滥成灾,煽动出阵阵臭哄哄的笑声。
王姐稳稳操纵着手中的方向盘,一副司空见惯的表情:“那你都有哪些泡妞的绝活?”
老罗摇头说愿闻其详。
王姐说:“知道野味为啥鲜美?健康的体格。野鸡虽不能自由翱翔,却很勤奋,天不亮就起来练习多级跳远。兔子的本领就不用说了,可龟兔赛跑为啥乌龟赢?那是兔子知道对方有来头,了解过人家祖辈大小做过丞相,自己不过一兔,还是野的,空有四个短腿。以后用得着乌龟的地方还很多,多一个朋友多一条路嘛。输赢不重要,关键看输给谁。动物也有聪明之处,知道和谐相处的法子。”
老罗鼓掌,差点把手拍肿:“还别说我初中学过画画,自我感觉良好,就这点才艺了。”
王姐哦了一声,说:“画画?不错。书法呢?字写得如何?”老罗说凑乎,楷行草略懂皮毛,说着举手比划了半天。
王姐腾出右手,握着杯子抿一小口茶:“嗯,有一种字体你得好好练练。”
老罗很意外,摇头:“还有我不知道的字体?”
王姐打了个哈欠,一字一顿:“裸(罗)、体、字。”
这个笑话有点冷,人们刚开始并没缓过神来,片刻,一个个向老罗发出肆意的狂笑。老罗张了张嘴,尴尬地把话咽了回去,仰起头向后靠了靠,肆无忌惮地放了个响屁,幸福而知足地睡了。
夜深了,车厢里渐渐安静下来,困的不困的都闭上了眼睛。坐这种车也不是一回两回了,人龙混杂,大家各怀心事,这并不奇怪,尹薇安慰自己。睡吧,带着笑睡吧,明天,不知是哭是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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