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你未娶，我未嫁

文/唐妈

晚上久未联系的乔桥发微信给我：“我昨晚梦到你了。”

我盯着手机发了十分钟的呆，然后回了一条信息：“是吗？看到你发孩子的照片了，很乖。”

乔桥没有再回过来。

我倚在卧室门口，看着妻子哄宝宝睡觉。妻子冲我做了个口型，我看懂了：马上就睡着啦！

我轻轻掩上了卧室的门，坐在沙发上盯着鱼缸发起了呆。

我和乔桥如果说得浪漫些，算得上是青梅竹马。

我对乔桥家的第一印象就是一大缸的鹦鹉。红色的热带鱼总是带着笑容，不厌其烦地游来游去，不时吐个泡泡，惹得我和乔桥趴在鱼缸边大喊大叫。

“啊！卜卜！卜卜！”

那年，我俩都三岁，我吐字不清，说泡泡是卜卜。我家就在乔桥家楼下。

“程少，程少，去喝豆腐脑！”

我从自家阳台上探出头，仰着脑袋看着在楼上大呼小叫的乔桥：“听见啦！听见啦！”

每天下午小区门口都会有个卖豆腐脑的爷爷，推着三轮车，摆两张矮桌和长凳，上面放着韭花和辣椒，五毛钱一碗，吃到撑。

我摸了摸嘴上沾着的卤，皱着细细的眉毛嘟囔道：“乔桥，你晚上不吃饭了吧？”

乔桥发出了呼噜呼噜的声音，含糊地说：“吃啊，我妈做了酱肘子。你要不要来吃？”

“乔小桥，你再吃这么多，会胖死的！”

我盯着乔桥圆嘟嘟的脸，大声喊道。

那年，我俩都五岁，乔桥是个小胖子，爱吃酱肘子。我们马上就要上幼儿园了。

“程少，程少，我发现一个有趣的地方。”

老师正转过身在黑板上写“a,o,e”，乔桥把嘴巴凑到我耳朵边上悄悄说。

“什么地方？”我也悄悄地问。

“鱼塘，就在学校后面。”

“乔桥！程少华！你们俩坐好了，上课不许说话！”

我和乔桥对视一眼，立刻坐得端端正正。瞅着老师又去写“b,p,m”，我飞快地冲乔桥说：“放了学去！”

学校离家近，我和乔桥一向是自己回家。趁着落日的余晖，我俩摸到了学校后面的鱼塘。

“乔桥，你是怎么发现这地方的？”

乔桥兴奋地在池塘边转着圈，想找个可以捞鱼的东西。

“赵斌跟我讲的，他从这里捞了蝌蚪，都长出腿了。”

终于被她找到了一个塑料瓶子，她就坐在斜斜的池塘池壁上，慢慢往下滑。

其实那个池塘废弃了很久了，早就干涸了。现在的水也是春雨的积水，不过对于我们两只小不点来讲，到大人小腿位置的水，却能没到我俩大腿了。

乔桥越来越胖了，她撑着笨拙的身子捞了几只蝌蚪，颤颤巍巍地举着往上爬。我正在旁边捞得不亦乐乎，只喊了一声：“你慢点儿！”

“啊！”“噗通！”

我吓了一跳，回头一看，乔桥已经不见了，只剩下水面巨大的波纹，和一只挥舞着的胖胖的小手。

我把捞蝌蚪的瓶子一扔，鞋也没脱，跳进了水里。

水底的泥泡的时间长了，很滑，好在我离得乔桥落水的地方不远。我一把抓住那只胖手，使了吃奶的劲儿，终于把乔桥拽了起来。

乔桥整个人都湿了，剧烈地咳嗽着。过了好一会儿，才缓了过来。她低头看了看湿哒哒泥呼呼的衣服，一头扎进了我怀里，哇一声哭了。边哭边说：“程，程少，怎，怎么办？衣，衣服全，全湿了，我妈，我妈会打，打死我的。”

大人们最后找见我俩的时候眼睛都急红了。看着我俩湿淋淋的样子，我爸直接踹了我一脚，我捂着火辣辣的屁股躲到了妈妈背后，偷偷地看着乔桥爸妈的表情。

乔桥家条件很好，那个大家只是会偶尔养个金鱼的年代，她们家就养了那么多鹦鹉，她爸是厂里的一把手。我家则要普通的多，我爸妈都是双职工，挣死工资。小小年纪的我，已经能看得出乔妈妈的不满意了。

她拍了乔桥一巴掌：“野丫头，放学不知道回家，往哪儿野呢。”

说完还瞪了我一眼。

父母有点尴尬，好在乔桥看着实在狼狈，一行人急匆匆地回家了。

接下来，我一个星期都没见到乔桥，听妈妈说，她肺炎，住院了。

那年，我俩都七岁，上一年级。乔桥因为掉池塘受了惊吓发烧住院，没有能看到我捞的蝌蚪长出了两条健壮的后腿。

“哎，程少，放学了拳皇去？”

我忙着写数学作业，头都没抬。

“没空，晚上有事。”

“啊，你个五年级的学生，能有什么事儿啊。去吧去吧，听说街边那家上新游戏了。”

赵斌几个在我耳边哀嚎着。

“你们小点儿声，一会儿让老班听见了，扒了你们皮。还有，我今天真不去，真有事，很重要的事。”

放学后，我把书包里放着的东西又拿出来看了看，摸了摸。是个密码本，包了粉色的包装纸，还扎着紫色的花儿，看着真好看。乔桥会喜欢吧？

我有点脸红，连忙把本子塞进了书包里。

“乔桥，你今天生日哎，不请我们吃好吃的吗？”

王慧尖声叫道。

“我生日干嘛请你吃东西？”

一个脆生生的声音传进了我耳朵里，我不由地笑了。是乔桥那个二愣子，永远不知道委婉为何物。

我跟在乔桥身后，一直到了小区门口，才追上了她。

“乔桥。”

我低声叫道。

乔桥忽然转过了身，嘟着嘴盯着我。

“程少华，你不是不和我说话了吗？你不怕别人笑话啦？”

乔桥还是胖胖的，脸圆圆的，这会儿嘟着嘴，就更圆了。

我挠了挠头发：“不是，是他们。哎，你又不是没看见，咱们班现在交作业本都是男女分成两摞呢。我不怕，他们不敢，我是怕女生欺负你。你个二愣子，刚刚那么说王慧，你等着人明天堵你吧。”

乔桥眼睛忽然就红了：“她敢！”

“好好好，她不敢，我明天和你一起回，行了吧？”

“哼，这还差不多。”

我这才想起来自己跟踪的目的，连忙从包里拿出来那个漂亮的本子，递到了乔桥面前：“乔桥，生日快乐。”

乔桥接过本子，蹦了老高。

“啊，程少，是密码锁吗？你太好了。”

“对，密码的。”

“啊，太好了，我可以写日记了。”

“你还写日记？写什么？写今天，我吃了一个烤地瓜，三个南瓜饼，一个酱肘子吗？”

乔桥没有理我，爱不释手地看着本子：“滚，我就写：等我长大了，我要做程少的媳妇儿。”

那年，我俩都十二岁，五年级。第二年就初中了。

初三的时候，我个子忽然开始窜，一个学期就长了二十多厘米，成功突破了一米八的大关，成为我们班第一巨人。

赵斌那几个家伙依旧紧紧团结在我的周围，下了课偶尔打个架什么的。

出来混总是要还的。

那天放学，我和乔桥一起回家，就被隔壁体校的几个混混拦住了。这帮人上次抢隔壁班一个女孩子的钱，被我给撞破了，今天估计是来寻仇了。

“乔桥，跑。”

我低声对乔桥说。

乔桥有点惊恐地看着围过来那几个人，愣着不动。我只能使劲儿推了一把：“跑啊，去喊赵斌他们。”

乔桥这才兔子般窜了出去，我后来一直奇怪那么胖的身体是怎么爆发出那么惊人的速度的。

等乔桥把赵斌他们叫来，战争已经接近尾声了。我虽然长了个大个子，但也架不住对方人海战术车轮战役，背上挨了好几下，眼角估计也破了，火辣辣地疼。

“哎呦孙子，我操你妈！”赵斌嘶吼了一声就冲进了战场，瞬间解决掉了一个。

有了援军，对方很快就落荒而逃了。

乔桥拉着我的袖子，一个劲儿地掉眼泪：“程少，你没事吧？疼吗？”

“不疼！”我大声说，其实妈的，疼死了，这么喊了一嗓子，感觉肋骨都疼了。不过能让女汉子乔桥流泪，估计我的形象是好不到哪去了。应该距离猪头不远了。

那年，我俩十五岁，初三，第二年中考。

“程少，有你的信！”

宋国峰把一封信扔我桌上，人趴在了我肩膀上。

“怎么？女朋友？呦，看着信封，粉红色哎，还画着心呢。”

“滚，发小，毛线女朋友。”

宋国锋嘿嘿一笑，跑了，我慢悠悠地拆开了信。

乔桥高中被她父母送到了一所私立高中，除了学校漂亮，学费也很漂亮。但是，我们见面的机会却少了，只能这样鸿雁传书。

乔桥又例行抱怨了一顿学校的娃们如何炫耀，自己因为胖要决定减肥了，但关于学习的事，照样一字不提。

最后一段写到：“程少，你好吗？我好想你。”

我心脏一阵狂跳，抬头看了看四周。大家都在看书，没人注意我这边，但是，我还是觉得我的脸红了。

回信里我写到：“乔桥，我也想你。”

那年，我俩十七岁，在城市的两端上学读书，过完年高考。

“程少，有人找！”

楼管大哥在楼下吼道。

我急匆匆地套了条裤子，蹦跶到了楼下。

宿舍楼外，站着一个窈窕的身影，我愣住了。

“怎么？不认识本小姐啦？程少，你这不行啊。”

乔桥当胸捶了我一拳，笑骂道。站在她旁边的是个个子不高的男孩子，长得倒是挺帅。有点不耐烦地看着我。

乔桥瘦了，是大姑娘了。

“程少，这是我男朋友，你们学校的。”

我吃惊地看着那个男生：“啊？”

“啊什么啊，他比你小一届，你帮照顾着点。”

“啊。”我点了点头。

后来我才知道，那个男生是乔桥校内网认识的。后来我在打水的时候看到那个男生搂着一个女生的腰，笑得如沐春风，我上去摁住揍了那臭小子一顿，揍的还挺狠。

那一年，乔桥交了三个男朋友，都无疾而终。她越来越漂亮，却越来越孤独。

有一天，她发短信给我：“程少，如果十年后，你未娶，我未嫁，我们就在一起吧。”

我的心慢了半拍，颤抖着回了短信：“好。”

那年，我俩21岁，大四，乔桥交了三个没有结果的男朋友，我拒绝了三个女孩子的追求。毕业的时候，我俩都是单身。

妻子哄睡了孩子，坐在沙发上依偎在我怀里抱怨道：“宝宝太调皮了，好累啊。”

我吻了吻妻子，帮她揉着僵硬的肩膀。

“明天带你去按摩吧，你这肩膀硬的。”

“叮~”微信提示音，我瞄了一眼，是乔桥发来的：“孩子很乖，刚刚睡着。我们家老马说明天带我们娘俩去开荤。”

我笑了笑，也挺好。

今年，我俩33岁。在31岁的那年，我们都结了婚，她的新郎不是我，我的新娘不是她。妻子是我的初恋，乔桥，远嫁米国。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