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拥
上一章：清梦(六)
宫墙月
但是大婚以来，我都没有去过东宫，我大抵是最不合格，也是对太子最不上心的太子妃了吧？宫里的嫔妃们看见皇帝，就算是心里有太多烦闷，她们都一定会对皇帝笑脸相迎。她们也许不清楚自己真正喜欢什么，但是一定会费劲心力打听皇帝的喜好，然后再绞尽脑汁去迎合，只因为这样能换得龙颜大悦。
我跟她们并不一样，如果我不喜欢某个人，哪怕他是我的丈夫，我也做不出情深义重的模样，因此娘亲在我出嫁之前曾经很是犯愁，但我回丞相府时，她细细问了我，确认赵佑岱没因此责罚我后，她长长舒了一口气。
但是我并不讨厌赵佑岱，他对我也不错，那我去看看他也是合情合理的。
打定主意之后，我吩咐秋月去准备一盒梨花酥和一壶菊花枸杞茶，赵佑岱每次来看我时都会吩咐她们准备这些茶点，甜食一类我只对核桃酥有些钟情，赵佑岱每次倒是吃得很欢。这样高大伟岸男子，居然喜欢这么甜腻的食物，真是反差极大
秋月应了一声就出去吩咐了，阿清倒是走上来问我晚膳是否没吃饱，要不要再帮我煮羊肉汤面。我摇摇头，“我不饿，我只是准备去看看赵佑岱。”阿清以一副我终于开窍了表情看着我，像一只欢快的黄鹂一样跳着去给我找衣服，她的话里藏不住的欢喜：“小姐，那你可得好好打扮一下，就穿这个淡黄色的罗裙怎么样？晚上风有一些大，再把这件披风带上。”她又向我扬了扬手中一件绣着兰花的披风，我眯着眼睛看着她，“就是去看看太子，至于还要换一件衣服吗？”
阿清走过来把我按在铜镜前，“小姐，我没记错的话，这是你第一次去看太子殿下吧？怎么能不好好收拾，太子殿下看见光彩照人的你，处理起政务来都会得心应手许多！”阿清跟我许久了，她一激动就会这样。
我仔细看了看镜子中的自己，模样还是算比较周正的，但是脸色有些苍白，这样去见他好像确实有些不好，我也就任由阿清拉着冬雪过来给我收拾。
等冬雪终于把发髻绾好后，我打量了镜子里的自己，和平时的自己没有什么差别，只是看着要艳丽一些。
阿清这个丫头实在有点不稳重，加上她也没有去过东宫，我就让夏荷和冬雪陪着我一起去。
夜色有些深了，但是宫里点满了灯，宫里的侍卫们还在巡逻，见到我齐齐行礼：“拜见太子妃，太子妃可是去东宫看太子？”我有些不好意思，怎么他们一猜就能猜到呢，我咳咳两声：“正是！”他们一贯严肃的脸上有了隐隐约约的笑意，但是很快收住了，“恭送太子妃！”
离东宫还有一段距离，我和夏荷冬雪慢慢走着，宫灯透出的暗黄色光芒将我们的影子拉得很长，这时突然传来了一阵唱戏的声音，在这空寂的夜里有一些渗人，冬雪像是看出了我的惧意：“太子妃，这是冷宫的瑛贵人在唱，她以前是梨园里的名伶。”我点点头，只是抓紧脚步往前走。
其实就算说是鬼在唱，我也完全相信，这宫里的冤魂怕是不少吧。我不用想，也知道这个瑛贵人是一场争宠大战的失败者，也是一个可悲的女人。
大概过了半盏茶，我终于到了东宫，里面还是灯火通明，里里外外都有驻守的侍卫。
一个侍卫进去通传，不一会儿季安就出来了。季安脸上也有藏不住的倦色，但是一看见我他就精神了许多：“奴才见过太子妃，您是过来看殿下的吗？”我点点头，轻声问他：“太子现在还在忙吗？”“太子殿下都好几天没有合眼了，眼下还在和孙太傅他们商议政务。”
“那本宫就先回去了，等太子忙过之后，再过来探望他。”说出这句话的时候，我的心里有些淡淡的失落。
我回头一瞥，又看见了冬雪手上提着的食盒，我把它递到季安手里，“这个交给太子，提醒他趁热吃。”
季安像是没想到我会这样说一样，等到食盒已经到了他的手上，他才如梦初醒，轻轻咳嗽一声：“别人太子殿下肯定不见，但是若是太子妃想见殿下，殿下怎么也会同意的。”季安眼里也有和那些侍卫一样的笑意，我的脸有些发烧了，季安怎么跟阿清一样不稳重呢？
季安让我等一会儿，他提着食盒一步一步轻快地登上石阶，推开门进去了。没过一会儿，孙太傅、孙烨还有一些朝中新贵都从门里走出，人数还不少，每个人都带着一身倦意，有的官员伸了伸腰，有的则一直不住地打着呵欠。
官员们应该听见了季安的禀告，行礼时也笑着说：“今天多谢太子妃解救，不然臣等必定要熬到天明了。”我不好意思地说：“诸位大人辛苦了，早日回府歇息吧！”众人纷纷告退时，孙烨还站在那里，没等我说话，他缓缓开口：“太子妃，臣斗胆请太子妃劝劝太子保重身体，臣虽然辛劳，但是太子殿下已经好几日不曾合眼了。”我的心颤动了一下，还是点点头：“我会劝劝太子的，孙大人也早点回去休息吧！”
走到殿门口的时候，我还有些犹豫，也有些责怪自己的冒失。但是这么远我都走过来了，没有理由走到门口还不进去，我下了决心一般，轻轻推开门进去。
门“嘎吱”一声，灯下的影子似乎也晃动了一下。
我看见赵佑岱还伏在案桌上，他的面前堆满了奏折，他的眉头上也锁满了愁绪。这时赵佑岱把眼睛抬起来了，他跟那些朝臣一样，一脸倦容，眼底也布满了红色的血丝，但是此刻他的脸上却布满了笑意，“过来。”只是短短两个字，在我的心上却泛起一圈圈的涟漪。
我的脸突然发起烫来，不想直视赵佑岱的眼睛，每走一步，都像是在我的脸上多烧了一把柴火。终于走到离赵佑岱一步远的时候，他却又带着戏谑开口了：“太子妃，你在看哪里？这东宫里有什么东西你看上眼了吗？看上眼了告诉我，我让季安给你搬回去。”
赵佑岱就是有这种气我的本事，我什么好东西没见过，他这东宫里又没有宝玉珠钗，又没有那些新鲜的玩意儿，我哪里看得上眼？我正想反驳他的时候，目光一移，就对上了赵佑岱那双眼睛。他的眼里有许多的疲惫，但是此刻却像是缀满了星子一样，那样璀璨动人。
他就这样一直盯着我，我的心越跳越快，像是要从胸腔里蹦出来了一样。赵佑岱怎么这么好看呢？此时我觉得他比京城里以俊秀闻名的裴秀还要好看许多。过了一会儿，我听见了自己艰涩的声音：“因为我听季安说，你好几天没有合眼了，所以我来看看你。”我努力地把逻辑关系都给理清楚了，甚至不惜编造了前因，就为了撇清在这件事情上我的主动性。
“我的太子妃连谎也不会撒，想来看我就直说，还要拉季安出来垫背。”
就这么被他戳破了，我迅速又编好了另一个理由，但是赵佑岱没等我说出口，他替我走了那一步，一把把我拉进他的怀里。
他用他的手臂把我圈在怀里，我比他矮了不少，只能刚到他的胸口，他的心也跟我跳得一样快。他一直没有动，似乎把所有的重量都压给我了，他那么沉，就像一座大山一样，但是此时的他一点也不冰冷，而是温温热热的，又有点像一池稍微烫些的温泉水。他身上有一股很好闻的味道一下悠悠地窜入了我的鼻子，是一股很淡的花香，我仔细闻了半天，才闻出来原来是梨花的香气。长这么大，我都没有跟其他男子这么亲近过。我知道我应该推开赵佑岱的，但是此时他好像一头脆弱的野兽，有点让人心疼。
何况，我听见自己的心说：不要推开他。
过了一会儿，赵佑岱开始不老实起来了，他原本搁得好好的头，慢慢移到我的颈窝里，他呼出的气息悠悠地吹着我的皮肤，我从脸红到脖子。他开始慢慢地说话：“我知道太子妃最会口是心非了，我知道太子妃一直可关心我了，瞧，今天还带了梨花酥来看我。太子妃连我喜欢吃梨花酥都知道。”他说着说着，开始朗声笑了起来，我有点羞，“你每次来看我都要吃掉一整碟的梨花酥，我想不知道都难。”
“还嘴硬呢！”他终于把我放开了。
被他抱了许久，我的身体都有点僵了，他又用手牵住我，我不经意看到他的脖子，竟然也红了一片。
我有心取笑他，“太子殿下原来也会脖子红。”他用手去摸了一下，又笑嘻嘻地说：“都怪美色当前。”
我一点也不想理他了。
赵佑岱拉着我的手走到桌子边，把桌子上的食盒打开，看见里面的梨花酥，他的嘴角漾开了一丝笑，之后又拿出枸杞菊花茶，给我倒了一杯。刚刚坐下，季安却进来了，他的手上也提着一个食盒，季安笑着说：“太子妃，这是殿下刚刚让御膳房做的核桃酥，还热着呢。”
赵佑岱只是喝着茶，并没说什么。
季安说完就下去了，我拿出核桃酥，还有丝丝热气，赵佑岱说：“你又不喜梨花酥，总不能让你看着我吃吧。”
“那臣妾谢过殿下了。”我的心里突然有一丝疼，赵佑岱的心思怎么这么细呢？
“前几日在赏花会上，你出言帮了武昭仪吗？”赵佑岱问我。
“臣妾看不过皇后只为了一件小小的事情，就一直责罚武昭仪。”
“武昭仪最近风头太盛，被皇后逮到了出气也是正常的，我猜到你会出手帮她。”
我有些疑惑，“为什么？”
“因为太子妃一直心地纯善，也曾救过……”
“救过什么？”我一时回想不起，“我怎么一点印象都没有。”
赵佑岱喝了几口茶，我看见了他眼里一闪而过的慌张。
“救过那落水的姑娘，怎么你不记得了吗？”
我摇摇头，“几年前生了病，记忆有些不太好了，有些事情一直模模糊糊的。”
赵佑岱不再说话，只是沉默地喝着茶。
那天晚上赵佑岱把我送回了承嘉殿，我们并肩走在宫里，抬头一望，月亮慢慢从云里浮出，虽然并不圆满，只是弯弯的一轮，但还是掩盖不住它的美丽。月光洒在我和赵佑岱的披风上，像是撒上了一层洁白的霜，我看着赵佑岱沉静的面容，心里像是被猫突然挠了一下一样。
月光照亮了我们的前路，把我们的影子拖得很长，那一刻，我想这条路如果长一些就更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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