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一章：第七章 相拥
第八章：一帘心事
宫墙月
可是这条路还是有走到尽头的那刻，熟悉的景色逐渐映入眼帘，我抬眼看见了“承嘉殿”这三个字，又慢慢把头低下去。赵佑岱却停下脚步，他转过脸看着我，“到了，你回去休息吧。”他伸手替我理了一下被风吹乱的衣带。
“殿下今晚上能早点休息吗？我听孙大人他们说，你好几天没有合眼了。”我还没忘记孙烨交代给我的话，我也担心赵佑岱熬不住了。
“无妨，西边的几个县的百姓都成了流民，食不果腹，衣不蔽体，我实在无法入睡。”赵佑岱说这句话的时候，他的脸上笼罩着满满的忧国忧民，他是真真切切在为那些百姓而忧心。
“百姓重要，但是太子同样重要。”我还是吐出了这句不识大体的话。
赵佑岱牵着嘴角笑了一下，“知道，我很重要。特别是…..”后面的话他没有再说了。
“旱灾一事没有解决之前，我依旧无空来看你，你在宫里着实觉得无聊吧？无聊就出宫去看看岳父岳母也好，我不限制你出宫的次数了，但是还是记得早点回来。”
听见他这样说，我的心一下子雀跃了许多。
“你说真的？”
“一言既出，驷马难追。我最近虽抽不出空来管你，但你还记得你给我画的押吧？”
提到那个押，我的心又沉到谷底。
“记得，我是断断不会因小失大的。”
“你记得就好。”赵佑岱伸手又替我理了理头发。
“好了，回去吧。早点休息。”
赵佑岱轻轻拍了我一下，又用眼神示意开着的大门。迈开步子的时候，我还有些留念，但是又觉得自己过于矫情了，怎么跟话本上说得一步三回头那么像呢？这实在不是我的风格。
我加快脚步，似乎赵佑岱在后面追着我一样，我不经意间回过头时，他还在原地含着笑看着我。我脸一红，马上回过头就往寝宫里跑去。
刚到殿里，早就被赵佑岱遣回来的冬雪、夏荷还有阿清都在点着灯等我回来，但是她们的头已经一下一又下地止不住往桌子上掉了。冬雪最先清醒过来，她揉了揉眼睛，先给我行礼，我摆摆手示意她不必了。她又用手指着夏荷和阿清她们两个人，我摇摇头，让她不必喊醒她们两个。
冬雪踱着步子走过来，看见我脸上又绽开了浅浅的笑意，我知道她在打趣赵佑岱先让她们回来，非要自己送我回来的事情。我敲敲她的脑袋：“先伺候我更衣，然后把这两个丫头弄出去睡觉。”
冬雪吃了痛，笑意倒是止住了，又恢复了那副一贯沉稳的模样。
看到我上床之后，冬雪吹了灯，寝殿里一下暗了许多，只从窗子里漏进来一些散碎的月光，夜色凉如水，天上还有一团团的云，它们藏在月亮的周围，月光把它们照得稍微亮了一些，离月亮越远，它们就越来越暗淡，最终藏入了一片浓重的黑。
这时万籁俱寂，皇城之外的人家应该早就熄了灯，慢慢地进入了深深的睡眠。可是谁能想到千里之外，那生活在西边的人，看着满地的饿殍，看着死去的家人亲朋，也许怎么也无法入睡，即便今晚的月色如何美丽，他们都无心观赏。他们想要的只是朝廷的赈灾粮能够早一些下来，死的人永远也活不过来了，可是活着的人还要继续挣扎活着，哪怕猪狗不如地活着。
可我还是没止住那句话，我明白赵佑岱不仅仅是一个人，他还是太子，他身上有许多需要肩负的责任。
但我眼里的赵佑岱，他就仅仅是赵佑岱而已。
可是我忘记了，赵佑岱自己也是有野心的，这一切，也许他甘之如饴。
第二日我醒得很早，春雨把窗子打开，原来又飘起了濛濛细雨，园子里的几棵细柳都笼在烟雨之中，失掉了原本的形状，只见青绿色的一团又一团。
风吹过来，有一丝淡淡的清凉拂过我的脸，想到赵佑岱昨天准许我随时出宫我的心一下子有些欣喜起来，但是今天下着雨，也不怎么干爽，我打算又教她们几个写字打发时间，明天天气好起来，再出宫去吧。
秋月进步还是不小的，阿清也不错，但是春雨、夏荷、冬雪就写得差劲很多了。我装着先生训人那一套，用笔敲了她们三个的头，她们一边吃痛，一边喊着冤枉。我觉得奇怪，自己不好好练习，还冤枉什么？
春雨一脸委屈地说：“太子妃，我们三人又没有心上人，练起字来怎么会有她们那么上心？”一听这话，秋月和阿清的脸一下子就红了，她们伸着手去打春雨。
阿清的事情我倒是知道的，她思慕那个清秀的记账先生，但是秋月又是怎么一回事？
我仔细盯着她的脸，秋月倒是遭不住我的目光威慑，她讷讷地开口了：“太子妃，奴婢进宫之前有个喜欢的人，他还专心科举，我是打算在宫里存些钱就出宫跟他在一起的。他通文墨，我总不能大字不识，我作诗都是他教的。”众人都惊叹了一声，秋月这小丫头还有这么一段故事。
我看着秋月，“秋月，这种想法不错。两个人要长久相处，总得有些共同喜欢的东西才行。”
秋月点点头，她的眼神有着坚定和期盼。
是啊，喜欢一个人就会想尽一切办法朝他靠近，哪怕自己要吃一些苦头。
我悄悄看见，阿清的耳垂也有一些红了，她装着在专心练字，我也不想去点破她了。再不稳重的人，总会把心上人好好藏在心里，唯恐被别人窥见了。
这一日还是没有什么新鲜的，赵佑岱还在忙着，但是听说事情有了一些眉目。我的心也宽了一些，睡觉之时都觉得香甜了许多。
出宫这天，阿清果然还是跟前一次一样，很早就轻轻地喊着我了，我一睁开眼睛，就看见阿清那双笑得像狐狸一样的眼睛，真是又好气又好笑。
以前没有说过要出宫的秋月也告诉我她想出宫，我一挑眉，只看见秋月用布帛包上了皇后赏给她的那只狼毫笔，也带上了她最近练字的几页纸。我点点头，这也是一个要去见心上人的丫头。
多带一个人也没什么，很快我们三个人就收拾好出宫了。
今天的天气十分明媚，虽然花都凋尽了，桃花也长出了嫩绿色的叶子，但是春天还是给上京城留下了浓郁的生机。河堤上种满了许多的柳树，干褐色的枝条上都抽出了点点绿意，有些人在河边折柳条回去扦插，希望在自己的门前也能长出一颗这样葱茏的柳树。
我呼吸了一口空气，全是自由的味道。
秋月没陪我们走多久，就向我和阿清道别了。
我看着她的背影，快活得一只鸟儿一样。
出来一趟，还是得先回一趟丞相府，父亲还在宫里议政，娘亲卧在床榻上休息。娘亲一向身体康健，怎么会在床上休息呢？为什么不请大夫来治呢？
我一边听着管家的话，一边加快脚步朝娘亲的房间走过去。正如管家所说，娘亲此时正卧在床上休息，我喊了两声娘亲，她带着欣喜的声音才传来：“是明月吗？还没过半月，你怎么回来了？”
我走到床前，娘亲已经撑着身子坐起来了，正靠着床看着我。她的脸色看起来并没什么异常，只是眼睛有些许红肿，眉眼间也凝聚着愁绪。我还是靠在娘亲的怀里，对着她说：“娘亲怎么青天白日睡觉呢？身体不舒服还是？”
“你爹这几晚上整夜未眠，我也跟着他熬夜，今日他又上朝去了，我才躺下休息一会儿。”娘亲的话里没有什么漏洞，但是她又为什么愁呢？
“你爹年纪大了，还当自己是个少年郎。我劝他去休息，他还同我吵了起来。我还生着他的气呢！”
我嗤地一声笑出来，原来是为了这个事情发愁。
“娘亲放宽心，父亲的脾气你也是知道的，不必跟他置气。”
娘亲点点头，作势要起身，为我做些好吃的菜，但是我按住了她，让她好好休养着。我还告诉她赵佑岱准许我随时都可以出宫，我想什么时候回丞相府都可以。
她听了点点头，又转过头去说了一句：“明月好好珍惜太子吧，他待你还是不错的。”
我听了有些羞，“谁要珍惜他！”
娘用手点点我的头，“还是不开窍。”还没有等我反驳，她又重新躺下了，让我出去转转，记住早一些回宫，她要休息一会儿。
我轻轻把门合上，果然物以稀为贵，连人也一样。能经常回来，就没那么宝贝了。
我带着阿清在街上慢悠悠地逛着，想着能给柳白央带点什么礼物，刚刚出来得急，没有从宫里带什么好东西给她。正转着，忽然我瞥见一个胡商正在倒卖着什么东西，走过去一看，原来是羊皮靴子。
我记得柳白央就来自西边，具体是哪一个国家，我也忘了，金银珠宝她并不稀罕，但是这双羊皮靴子，她没准儿会喜欢。
没过一会儿就走到揽月阁，今天似乎生意不错，从酒楼里传来了一阵喧嚷的人声。
进去一看，里面的人果然很多，但是都没有坐在椅子上，反而都围聚在一起。我挤过去，看见原来食客们正围着一个男子。男子的皮肤并不白皙，而是泛着铜色，显出一种健康而刚毅的气质，穿着一件白色的袍子，腰间还系着一块玉佩，实在怎么看都像一位贵公子。但是他喊出的话，着实让我震惊了一番，“白央姑娘，你嫁给我成不成？我对你真是一见钟情，你跟我回家去，我一定……”他的话还没有说话，柳白央气冲冲地吼了一句，“来人，把他给我轰出去。”
几个在旁边一直看热闹的大汉从人群里挤出来，对着那个男子说了一句：“请吧，公子。”
男子并不罢休，而是朝着柳白央传出声音的三楼喊了一声：“白央姑娘，你放心，我一定会娶到你的！”
柳白央打开门冲了出来，对着几个大汉说：“怎么，听不懂我的话？把他给我扔出去，立刻！马上！扔不出去你们也别回来了！”
几个大汉想来从来没有见过主子这么生气的样子，立刻应声而动，用手架着那个男子就出去了。但是食客们的狂欢还是没有结束，他们心有不甘地踱回到座位上，吃着酒菜，一边讲着柳白央艳丽的姿色和动人的舞姿。
如果那个男子成功了的话，他们也能为自己心里那一份悸动留下一丝宽慰，能够时时幻想得到柳白央的那个人是他自己。
这样的想法，真是龌龊。
我收敛心神，提着我给柳白央买的礼物，轻轻敲了敲她的房门。
柳白央还以为刚刚那个男子又来了，“你想死是不是，老娘这就满足你，马上把你的舌头给割了。”我无奈地开口，“白央，是我。沈嘉珞。”
房间了传来了一阵急匆匆的步子，一打开门，我就看见了柳白央那张还怒气未消的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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