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我以为我的生活可以用“顺风顺水”来形容。除了有时候考不到满意的分数而苦恼,其余也就没剩下什么了。
有时候会感觉日子太平淡,每天都重复着昨天过。不同的就只有班里分分合合的情侣,排行榜上掉了又升的人。
但这种平淡于我而言倒也不算什么困苦。
我没太想过这种平静会在什么时候被打破。
我从来不想不太可能发生或者我根本不盼望的事情。徒增烦恼。
我钟情于书里所写的“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臣子,当首领就要给自己揽一些莫须有的责任,当普民又不得快乐之根本所在。
在学校里我好像也总是以这种身份出现。
我从来不考第一,也不考第六。
排名榜上我的名字总是在二到五之中滑动。
身在学生会或者班级职位中我也介于鞠躬尽瘁和尸位素餐之间。
那些徒有其名或不是的风云人物与我没有什么关系,根本不需要伸张的正义我假装它不存在,不可告人的秘密我一般也都让它烂在心里。
我的名字不怎么如雷贯耳,但大部分人又都多少听过我。也许是因为我本人,也许是因为我稀少的姓氏。
我听过他们怎么说。
“咎由自取多了一划”。
2
第一次遇见温遇月就是在我为数不多落魄时。
当时我还在上初中,学生会刚刚大选换血完。我准备了好久的副主席没竞上,最后读职位时我只落得一个什么秘书处。好像是为了安慰所以专门调配给我来羞辱我。
秘书这个词本身就显得很暧昧。
秘书处这个职位更暧昧的有些尴尬。
“昝颜——秘书处。”
我听到的时候脸色险些挂不住,自持一流的表情管理差点崩塌。
上台领徽章时我往一旁望去——
我不住蹙起的眉头和副会长脸上得体的微笑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他甚至朝着我弯了弯眼睛。
他绝对是故意的。
如果不是我良好的家教和台下的领导,我可能会上前用徽章锋利的别针把他的嘴缝上。
但我还是忍住了。
……
听完冗长的换血仪式,礼堂门被拉开时校园里的光刺的让人睁不开眼。
我已从来时的精神抖擞转成了奄奄一息。这是我第一次感觉在礼堂里对着大家假笑这么累。
台下的同学快要昏睡过去,台上的同学腿站的发麻,礼堂门一开大家都纷纷鱼贯而出。
就连上体育课也没见过有人这么积极。
我累的连步子也迈不动,只是慢悠悠的走在人群尾端,说不清是因为身累还是心累。
走在队伍的尾巴完全让我看清路过的人群百态,该悲的悲,该喜的喜。有人满意的嘴角快要咧上耳根,有人难过的几欲嚎啕大哭。
我也想那些人一样抱着旁边的人就开始哭。
然而我看了看我的身边,
好死不死。
我又看到了这张可恶的挂着笑意的脸。
我只想离他远点,可左右都是人。
还没躲开他,他的声音就先落下:
“昝同学,以后我们就要一起共事,当周主席的左膀右臂了。”
我的眉头止不住的跳。
是他说话一向喜欢含沙射影?
我还未来得及开口刺他两句,他就又补了一句,“我除了主席团内的周主席就是和你一起工作最多。”
“所以?”
他听了我挤出来的两个字反而笑的更欢畅。
“所以昝同学和我要磨合的很好。”
很好?估计就是要单方面受气。
我恨恨地咬了咬牙。
君子报仇,十年不晚。
“……副主席说的话我哪敢不听呢。”我露出一个乖巧的笑容。
他见我这般愣了一下,随即又挂上他习惯性的微笑,冲我十分和善的点了点头。
……这种神人在A校我之前居然不知道。换脸比唱戏还快,假笑比领导更虚伪。
想到以后还要和他共事,我不禁又在心里骂了他几句。
看我不再继续有反应,他或许是觉得无趣,不再与我同行,转头向另一处走去了。
我歇了口气。
瘟神。
……
走到大门的时候我险些被强光闪瞎。今天外面的太阳格外好,礼堂格外暗。
到底是谁说的在暗处看明处看的清?
我看除了伤眼睛全都是胡话。
我忍不住皱着眉头眯了眯眼。尽管我知道这个表情会显得我看起来十分傲慢且不屑。
但反正,应该,也没人看到吧?
起码我当时是这么以为的。
然后我就看见了站在礼堂几米远处的温遇月。
那时礼堂里的人早已经走完了,只剩下几个稀稀疏疏的同学老师往外走。广场上同样如此,由于已经响了预备铃的缘故,不再有人在此处逗留。
于是就好像现在只有我们两人。
我拧着眉头站在礼堂门坎,他低垂着眼往礼堂看。
光打在他发丝和他鸦羽般的睫毛上,他有些单薄的身影也被艳阳照的也带了些暖意。
他终于又看到一个出来的人,微微抬起眼睛看向我——
而此时适应着强光的我也正冲着他的方向。
他自然是不认得我的脸的。
但出乎意料的,他发现是我,并未露出失望的神情,反而多了一丝不可言说的情绪。
他的眼睛亮了亮。然后自顾自低低笑了。
像是在笑今天的太阳,像是在笑他自己。
你问我的反应?
我的视线一清明就一直牢牢粘在他身上。可能还有点我们班其他女生坐在观众席看男生打球时的痴傻情态。
真的不是我非要盯着他看,我大部分时候其实不犯花痴,对帅哥也没什么兴趣。
……实在是他的脸实在太让人难以忽视。
3
这之后并未发生什么,我往教学楼走,他继续站在原地等人。
我们就是简简单单的擦肩而过了。
他的名字是我回班以后问到的。
我一坐到位置上就把还在梦中的同位摇醒,他睡眼惺忪的看着我:“副主席大人叫臣起来有何贵干啊?”
我听到“副主席大人”这个称谓,一滞。随后反应过来,脸上阴云密布。
“你少提副主席这三个字。”
他还是迷迷糊糊:“为啥啊?”
我强压着火气低声道:“没选上。”
“这样啊……”他眼看着又要睡过去,然后猛然间如一个惊雷般跳起,嗓门瞬间拔高三度,脸上困意全然不见:
“你没选上?我靠?昝颜??”
我咬牙切齿:“……对。”
他低头看了看我的学生会徽章,似乎是忽然想起了之前我跟他嘲笑“秘书处”这个职位的事情,脸上表情变得五颜六色。
“……节哀。我不该提起你的伤心事的。”
平静。
慈悲为怀。
我努力扯出一个和善的笑:“不要紧。我想找你问个人。”
他突然来了兴趣:“谁啊?”
我思考了一下,最后只说出这么个没头没脑的形容:“男的,很好看。”
说完我感觉不是很恰当,又加了一句:
“真的很好看。”
4
然后我就在同桌惊异万分的目光的沐浴之下得知了他的名字。
温遇月。
我在心里念了好几遍。
他惊异也完全不奇怪。一是因为我从来不找他问任何关于异性的事,二是——
A校确实很少有人不知道温遇月。
“为什么?他是校长的儿子?”
韩酌听到我的疑问差点没把刚喝的水喷出来。
啊,我忘记说我同桌的名字叫韩酌。
“姐姐……你在想些什么。他是最近转进来的啊?你没听大家都在说什么绝世转校生吗?”
我险些被空气噎住。
绝世转校生,这种称号……亏大家想的出来。
虽然也不是毫无道理。
……
也许是我课间不喜欢出去,或者是我们不在一栋教学楼的缘故,我和温遇月在那之后并没怎么见过面。
但为数不多的几次会面每次也要使人感叹:
这也太好看了。明明是在还没长开的年纪。
之前从未注意过同学所展示出的反应,大概因为我多少注意了些温遇月,也终于被我发觉。
只能说很夸张。
我以为那些去给明星接机的粉丝也不过如此。
他的反应也如同那些巨星——
始终用“我真的谁也不认得”的目光看着大家。
其实我不是一个很期盼很多人知道我的人。但每次在人群中对上他陌生然后又很快划过的目光,我又后悔为什么我不是学校里的风云人物之一。
然后我想了一个根本说不通的大昏招:
“我要和卫生部一起查卫生。”
周璇主席还没说什么,可恶的副主席就一脸玩味的看着我:“昝同学这么喜欢为人民服务?”
而他的脸上的表情就好像在说:
你在打什么算盘?
我瞪了他一眼:“最近秘书处的活比较清闲。”
“那我们给你派点活?主席团其实很忙。”他笑了笑,“况且我觉得卫生部的人已经足够用了,也用不着昝同学去帮忙。”
我一阵语塞。
“……我以为这周那些卫生部的学弟学妹还对工作不怎么熟悉,这点小事也算不了什么。”
他对我的说辞不以为然:“这种事向来都是卫生部部长的工作吧?秘书处是要身兼多职?”
我眉头狂跳。强忍了上去打他一顿的心。
他就是故意给我使绊子的吧?
就在我以为我的计划要泡汤时,一直沉默的周璇终于发了话:“你去就行。”
我双眼一亮。
他还欲再说些什么,却被周璇抢先一步:
“谢晗熙——
我觉得你今天的主席团例会上话有点多了。”
5
托周璇的福,后来谢晗熙也没再阻挠我,我就这么顺利的暂时和卫生部一起查卫生了。
卫生部部长倒是没说些什么,或许是看在我之前也是卫生部的,和我一起共事时还觉得没什么问题。
他就问了我一句,“你想查哪个班?”
我愣了愣。分不清这是他无心一问还是他看出来了我那点小算盘。
他的眼神始终很平静,我看不出来他的意思。
“……初二的前四个班就好。”
“那你带一个学妹和你一起好了。高一三班的,岳靖雪。”
我好像在哪听过这个名字,但又不太记得了。
但这个人是谁也无关紧要。
“好。”
……
我见了岳靖雪的脸觉得更熟悉。至于具体为什么我还是没想出来。
不得不说她很漂亮。鹿一样的眼睛加上嘴角两边的梨涡。
大概是很多人都喜欢的那种类型吧,我想。我站在她身边就有点像是漫画里的恶女配。
我点了点头:“走吧。”
按照教室排列的顺序要先从四班开始查起。而温遇月在三班。
我进门的前一秒才觉得现在的情景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我转头看了看一旁的岳靖雪,瞬间明白了——
……我为什么要找个这么好看的学妹和我一起?
结果是显而易见。大家都在盯着岳靖雪看,我活像个透明人。
我心下一阵烦躁。
从四班教室里出来,眼看着就要到了三班,我突然开口:“我们先去查一班。一会一班要考试,查晚了会耽误时间。”
我真是找了个蹩脚的理由。
岳靖雪甜甜的笑了笑:“好呀。昝学姐果然很为自己班的同学考虑。”
她显然话里有话。
……什么阴阳人。
我在心里翻了个白眼。面上不动声色的冲着她笑。
查完一班还是同样的结果,班里的同学都用一脸“能不能给我这个学妹的联系方式”的表情看着我。
紧接着要下一个班,岳靖雪一把拦住我,“学姐,我学会了,查卫生的流程。”
“所以?”
“我想自己查一个班试试看。不如就……我查最近的二班,学姐查三班?”
我只能说是喜上心头。天助我也。
现在我看岳靖雪的眼神都多了几分欣赏。我强忍住愉悦的音调说了声好。
……
岳靖雪进了二班,我独自迈着轻快的步子走向三班。
我说不清为什么我想让温遇月认识我。明明我对那些所谓的风云人物丝毫不感冒。
是因为他的脸实在太具吸引力?
是因为他每次看见我时总会露出迷惘的表情?
我也说不清我到底是怎么看他这个人。
……应该就是大部分人都有的那种,想让特别的人多注意自己一下的心情。
仅此而已。
我理了理脸颊两侧的头发,又使劲把校服衬衫拽的平整,然后转身走进三班。
我进门的一刻预备铃打响,班里的同学纷纷往教室里走。
三班的地板很干净,黑板擦的一尘不染。没有几个人特别注意我,连慌忙看向自己座位底下有没有垃圾的人都很少。
环顾四周,我都没看见温遇月。
这也太不巧了。
万一明天就要和岳靖雪一起,或者是她自己来三班呢?那不但今天白来一趟,以后也都要全部白费了。
我忍不住打量起那些卫生死角来。
我眼尖的看见讲台旁有几根掉落的粉笔头和一小簇灰。按理说是不应该揪着这种小错的,毕竟没有几个班能真正做到处处都整洁。但我只要借着这个和卫生委员纠缠一下,或许就能撞见温遇月了。
可这样是不是显得我很不近人情?好像也没有什么必要。
我站在原地犹豫着。
身后的卫生委员发现了我的停顿,朝我目光方向看去,也看到了那一点脏污。
我能感觉到他的身体有些绷直了。
我叹了口气。
连卫生委员都看见了,再说假装看不见还有什么道理。何况也不是我故意找茬。
“地上,粉笔头。”我冲着那处指了指,从夹子里拿出一张卫生查验条准备往上写。
好巧不巧。
卫生条从木夹和我的指缝间掉落。
同时好像有谁从门口进来了。
我眼看着它往下飘,刚要弓身去捡——
一只纤长的手就先我一步把它拿起,轻轻递到我眼前。
我面对着这只过分好看的手愣了愣,竟一时之间不知道该做何反应。
这是温遇月吗?
不会有这么巧吧?
那我这副假严肃的嘴脸和闹乌龙的窘态岂不是都要被看了去?
我犹豫着不敢抬头,只是接过查验条,顺带着门声说了句谢谢。
“……没关系。”
对方应了一声,然后忽然蹲下身来。我吃了一惊,悄悄看着他又把我指尖朝向处的几个粉笔头捡起。
我顺着他的动作往上看——
就看到了一张人神共愤的脸。
不是温遇月还能是谁?
我顿时如同五雷轰顶。本来想把查验条递给卫生委员的手也突然之间酸的抬不起来。
第一次见面就是我在给他们班扣分?
这不太好吧?
大概是我的迟疑持续了太久,他有些疑惑的看了我几秒,随即目光转向我后方。
准确来说,是站在我背后的的卫生委员。
我敢打赌他们一定在说什么暗语或者给对方使眼色。
我生怕他们商量好了对策,例如要是使出什么美人计,自己对美色招架不住而自乱阵脚。
因此我收起刚刚的顾虑,有些慌张的跺了跺脚:“我分已经扣完了,你就算现在捡起来我也不会加回去的。”
说完我就后悔了。甚至尴尬到有些手麻。
……我到底在说什么?
他顿住了。然后又一脸无奈的往我身后看。
“我没有这个意思。你扣就好。”
我有些判断不清到底是我打断了他和卫生委员间的密谋还是他真的怎么想。但无论如何,此时的气氛还是要多凝固就有多凝固。
而常言道尴尬总是不单行。
我一个没拿稳——
查验条又重新掉在地上。
本该在这个时段热闹的空气又一次静的出奇。
……
我脑子还没来得及思考,身体就先一步行动起来——迅速俯下身,试图快速将其捡起。
只要我够快,就是什么都没发生。
事实上温遇月甚至比我更快些。
我们的手几乎是同一时间碰到那张纸,然后又都掀起一个角来。无奈那张纸实在是太小,两只手距离近的几乎要看不见空隙。
尴尬的气氛瞬间要暧昧起来,
还好我及时刹住了车。
眼见着我们的指尖就要碰在一起,我以最快的速度抽回手放在原处,任由他怎么拿着查验条。
温遇月似乎被我这突然的动作弄的有点不知所措,站直了身以后都没把查验条递给我。我身后的卫生委员好像也一同愣住了。
这正是我溜走的好机会。
“那你拿着吧。谢谢。”我匆匆丢下这么一句话,就逃跑般走出三班。
我走在楼道里心还在砰砰地跳。
刚刚如果我再呆在那里一秒,在浓厚的尴尬气氛和温遇月的美颜暴击下,我或许会直接晕眩过去。
这时候我才想起来我的计划。
这算是成功了还是失败了?
大概是成功了吧。他好说歹说肯定是在来这里的短暂日子里对我这个傻的出奇的人印象深刻了。
还有我们的手……
我一想到这个脸颊顿时烧的厉害。
救命啊。
我怎么这么没出息。
我回班的路上恰好撞见岳靖雪,她看见我微红的面庞好像也不觉得怎么奇怪。
或许是她也面色绯红的缘故。
我心下疑惑,她这是见着谁了?
但我也没过问,只是简单约定了明天检查的时间。
大家总各有各的不想被人知晓的心思。
6
我抄文言文时在心里已经盘算好了明天如何去3班检查和给岳靖雪的说辞了。
让她查前两个班,我查三四班,这样避免了我“假公济私”的可能,还能顺理成章的去3班。
然而我还没给岳靖雪说,卫生部部长就把我安排的明明白白。
“你去查二四班。”
计划完全泡汤了。
鬼知道他是怎么想出这种排列组合的。
他也不给我个理由,就不由分说的把这两个班的检查表放在我手里,眼神示意我快去。
岳靖雪显然对她分到的班也不是很满意。
苍天无眼。
在卫生部部长鹰一样的眼神下,我们只能安安分分去查自己分到的班。
我烦的很,也无心仔细看地上的垃圾。四班的 值日做的很烂,我随随便便逛了一圈就发现了很多扣分点。昨天岳靖雪在我没好意思说,今天她不在,我就无所顾忌。
“这里, 这里,这里,都太脏了。 扣分。”我说话时感受到了四班卫生委员不同于看岳靖雪时的暧昧而是恶狠狠的目光。
心里又是一阵烦躁。
就是做好本职工作,这群人也觉得我在挑三拣四?要不是温遇月谁愿意来遭这个罪?
......
我走进二班班门时正巧开始刮风。
我最讨厌这个季节的风,把什么东西都吹乱,还闷热中带着一股湿气。
硕大的蓝色棉布窗帘被风吹起,扬起波纹- -样的弧度。前门的窗户离门尤其近,那窗帘不偏不倚的就吹到我面前。
我的视线被一片蓝色挡住。
……这样走进去的话头发会看起来很乱吧。
我的辫子被吹的散乱,和窗帘纠缠在一起。校服衬衫不住的颤动着,我还能感受到布料摩擦皮肤的触感。
教室里的人在这个角度能看清我的脸吗?
他们会不会想我为什么不进去?
风没有要停的意思。
够了。
我伸出手拨开这些蓝色的布料。又拢了拢耳边的发丝。
我不知道有没有人看到我进来了,大家都因为这阵风而手忙脚乱。
卷子散落了一地,笔被吹的到处都是。
我快速的在散乱的人群间穿行着,一边避开杂物和其他同学,一边漫不经心的打量地板卫生。
没什么可扣分的点,就和三班一样。
……这要是三班就好了。
想到这里我就头疼的慌。
要是早知道如此,我何必来耽误时间呢。
就在我思绪纷飞时,不知道从哪有几张卷子吹散到我身前,然后又落在地上。
我生生止住脚步。
那几张卷子就乖乖的躺在我脚边,周围的人好像也没有要来捡的意思
我停在原地不动,久久也并没有人过来。
搞了半天是要我捡。
……这两天怎么一直捡纸。
我不禁想到昨天面对温遇月时候的光景。
再看看现在,不知道是谁,自己的卷子自己都不关心,还指望着我捡起来递给他。
越对比越品出一股涩味来。
我无语的看了这几样卷子好久,最终还是蹲下身去把卷子都一一捡起。
我手还没碰到卷子,目光就先被署名吸引。
好漂亮的字。
力透纸背。
谢晗熙。
我先是呆愣了一下,才抬眼往四周看去。
轻而易举的,我就和谢晗熙的目光对上。
他好像已经在位置上看了我很久,就算到现在也没有任何要来我这个方向捡起他的卷子的意图。我看不出他在想些什么,似乎就只是看着我。他脸上那种似笑非笑的神情又一次让我本来就不算高兴的心情变得烦躁至极,于是我忍不住的就想和他较劲。
他以为他是谁?
我还得给他把卷子送过去?
我拿着他的卷子,露出一个同样挑衅的表情的看着他。
他不动,我就不动。
就是因为他,我一开始才差点见不到温遇月。
……现在我见不到温遇月,那他也别想痛快。
最终是谢晗熙在这场无硝烟的战争中投降了。
他认命般向我走来,冲我伸出手:“谢谢。”
我没把手中的卷子给他。反而更往后拿了些。
“你先别急着说谢谢。”
“?”
“我不想继续查卫生了。”
谢晗熙听到我的回答,脸上原本的疑惑瞬间消失,立刻又转成他一贯的假笑:“昝同学给我说也没什么用处吧。”
好虚伪一个人。
“当初我要查的时候你不是百般阻挠?那时候你话的分量可重的很啊?”
他对着我的话从容不迫的笑了笑:“我一个副主席又能有什么分量?你太高看我了。而且——”
“我只是怕你做出了错误的选择又后悔。”
他拉长了音,说的时候刻意咬重了“后悔”这个词,看到我发青的脸色更是神色愉悦。
我皱着眉盯他。
这人真会找些堂而皇之的好理由。他总能给自己自圆其说过去,我一时之间居然找不到什么理由杠他。
我忽然有些头痛了。刚刚应该直接把卷子老老实实递给他的。
……我从一开始就不应该和这种老狐狸杠上。
现在我们相顾而视不说话。他始终不继续说,春风拂面地笑着看一脸怒气的我。
我总有种要败下阵来的预感。
心里想着“不能输”,我的嘴比脑子更快一步:
“那事实证明你的顾虑很有先见之明,我现在就后悔了。我发现我确实不适合身兼多职。”
谢晗熙显然是没有想到我会给出这种回应,颇有些好笑的盯着我。
他显然是想错了。
我要认输?
怎么可能。
“但谢同学。”
我突如其来特意仿照的称呼和脸上的笑意让谢晗熙的眼神里多了几分异样。
“既然你这么关照我,那是不是应该好人做到底?毕竟——”
我把声音放低了几度:
“我发现自己错了以后,也只能想到你了。”
我将手里的卷子递到他面前:“谢同学这么神通广大,肯定早就想好了我又要反悔。相信你连对策都想好了。”不等他回答,我话风就是一转,“毕竟你可是副主席呢,竞选的时候胜出也一定是有你的理由的。所以我才这么相信你,第一时间就来找你。”
我最后冲他笑了笑:“我解决不了的烂摊子,你一定有办法吧?”我的声音不小,周围的人几乎都听见了。都是一脸看好戏的表情或者八卦的指指点点着。
谢晗熙错愕了一瞬,发现四周的目光后不着痕迹的瞪了我一眼,然后才又挂上他那副从容的笑来。
“昝颜。”
这是他第一次叫我的全名。
“你可真是计划周密。”
7
隔天我查卫生的任务就被取消了。以我“学习任务繁重,不适合身兼多职,辅助部员也已熟悉工作”为由。
我一边在心里暗暗佩服谢晗熙的工作速度,一边为我失败的计划惋惜。
完全想不到下一步怎么办。
虽然只是隔了一个班,但仿佛隔了两座山。
……
大概是天注定我们之间的缘分不会这么浅,我和温遇月的再一次见面完全没等到我想出第二个昏招。
那天是在食堂。
视线四处都是熙熙攘攘的人。深秋正午的太阳刺眼却并不暖和,秋风把人群吹地更紧了些。
我裹紧校服外套,吸了吸鼻子,继续在队列里等待我的米线。
A校的米线可以说是一大特色,建校这么多年,各种餐食换了又换,米线窗口却始终坚挺。
但也不是男女老少都爱吃,有一次我请韩酌吃米线,他吃了一口就差点吐出来。
“这么难吃的东西你是怎么吃得下去的?”他一脸痛苦的评价道。
他这样的人显然是体会不到我的快乐的。
米线并非只是韩酌一个人觉得不好吃,简直可以说是甲之蜜糖乙之砒霜,觉得难以下咽的人更是不在少数。所以米线窗口的人一直不算太多,正好方便了我排队。
米线还没盛出来,旁边的骚动先吸引了我。
熟悉的与惊叹夹杂着的低语声,伴着大家在暗中指指点点的手,不用看就知道——
是温遇月来了。
我想到那天的窘况,不禁更往反方向偏头,生怕他发现是我,再想起尴尬的回忆来。
他好像也没有往这边看的意思,就只是百无聊赖的看着饭卡上的编号。
……老天。
我的脸忽然滚烫起来。
人家明明都不会匀给我们这些凡人一个眼神的。我担心些什么。
凡人找个称号还是我偶然间听闻。
“温遇月大概是A校里哪棵桃花树变来的桃花精,我们这些芸芸众生与他而言只是凡人罢了。”这是某天我在走廊听到的不知道哪个女生说的话。
我深以为然,回去就给韩酌说了,他的反应也同我一样。
他当时还看了看我,补了一句:“所以让我们这棵铁树也开花了。”
我毫不留情的丢给他一个白眼。
韩酌说的其实也不能算是毫无道理。我着实从未对哪个人这么感兴趣过。
更何况还是个只见过面的异性。
但也不能算是全对。
我也只是对温遇月有些感兴趣而已。
滴。
我心里摇头,又是哪位大仙吃饭前不检查一下余额?现在这个点,再去充饭卡怕是八辈子也吃不上午饭了。
怀着幸灾乐祸的心情,我忍不住偷偷向右侧的队伍里看——
然后就看见了一位愁眉苦脸的桃花仙。
……
我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从口袋里拿出饭卡照着机器刷了一下。
我感觉到我一旁的身影顿住了。他过了半晌才轻轻“啊”了一声。
“谢谢。”
我无所谓的摇了摇头:“没事。”
此刻我都有些为自己动容了。
见义勇为还不是也就莫过于此?尤其是刚刚的回复,我以为简直颇有些女侠风范了。
然而我后来给韩酌说这个事情的时候他却显得十分鄙夷:
“江湖女侠真的会为美色一掷千金吗?”
我竟哑口无言。
拉回来。
我自我感动了好久,又等了半天没等到他的下文。
他不应该再说些什么吗?空手套我一顿饭?
难道不应该是他感激涕零,甚至还可以借此再生出继续接触的机会?
温遇月迟迟没有反应,我心下有些遗憾,但也不觉失落。
就当是还当时故意在他们班检查卫生找茬的人情了。
更何况我本也不是为了制造机会才帮他的。
我的面恰好在此刻做好,我收起思绪转回身去,小心翼翼地去端滚烫的碗。
今天靠窗的桌子还有位置吗?
我还没看出个答案,一个身影就率先挡住我视线。
是温遇月过来排队领饭。
我侧身避开他,注意着碗里的汤水不往外洒。
他好听的声音如风一样传来:
“……下次换我请你吃。”
他的语气有些迟疑。
但终于是把他的后半句话说出了口。
全然不在乎炸开了锅一样的队伍。
8
我几乎是逃一般地跑开。
温遇月似乎并不觉得自己的提议有何不妥,只是带着歉意冲着我笑了笑。
“你想吃多少钱就多少钱。”
这句小说里才会出现的话和他偶像般的笑容差点要把我砸晕,我呆滞了几秒才确认这确实不是我在幻想。
显然大伙和我的反应一样。队伍二次炸锅。
我整个午饭期间都心如乱麻,坐在窗户旁边也无心看窗外的风景,只是一动不动的盯着碗里的油花。之前会被烫的皱眉的米线这次也仿佛没有了温度,我心里只装着一件事:
我真的要和温遇月吃饭了?
……在我们单独见的第二面?
下午的数学课我把草稿纸画的面目全非,一整节课都心不在焉。
韩酌要问我题,我没看两眼就说不会。
“姐?”
“我真不会。”
韩酌:“这是你上节课在班上讲的题。”
“……”
他对我有些灰败的神色十分满意,还露出一副“快把八卦告诉我”的表情,眼神示意我快说。
我叹了口气,一五一十全给他说了。
他虽然没有对我的“女侠行径”给予夸赞,但等我说到最后,他却比我更激动:
“姐?????你要和温遇月一起吃饭???”
他一把抓住我的胳膊:“我是不是很快就能吃喜糖了?浴盐cp?”
我看着他狂喜的脸嘴角一阵抽搐。但嘴张了半天最后也没说什么,只是把他的手拍开,然后埋头盯着桌上的阅读理解。
按理说我很讨厌别人给我拉郎配的。
每次韩酌给我组一个什么cp我都要怒不可遏的骂他一顿,然后一整天不和他说话。
然而我今天先想到的居然是:
这个cp名不好听。
9
我的数学作业罕见地没得A+。原因是我那天回家做的题几乎都错了。
数学老师把我叫到办公室,十分关切地问我我是不是生病了,还表示如果压力太大数学作业可以放一放。
我摇摇头,随便找了借口,然后再三保证以后再也不会出现类似情况。
最后得到的又是数学老师关切的目光。
我回班的路上都在想:
我可能真的生病了。
我是不是——
不。
不是这样的。
……只是我向温遇月的脸认栽了。
数学作业并没有把我从迷茫中拉出来。
我自从那天起满脑子就只有一个问题:
我喜欢他吗?
我不喜欢他吗?
我对这个问题的思考在例会时被迫中断了。
周璇点了我三次我才听见。
我反应过来的时候发现大家都盯着我。
我先是沉默了几秒。
“……抱歉?”
周璇好脾气的又重复了一次:“各部门提出的对学校的一些改进建议。”
而我在短短几秒之内又神游天外,仔细思考我给温遇月刷饭卡的动机到底是什么。
导致我没头没脑的回了一句:
“那让秘书处处长说不行吗。”
全场沉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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