陌上花开归不归

一、花一开满就相爱

　　这是一个海边的小镇。说是在海边，其实与海隔着几座大山，镇上的人有的一辈子也没有见过海。

　　于是看海，成为了许多年轻人心中的愿望和希冀，甚至是梦想。

　　比如朱颜，她的梦想是当个画家，去画一画那海。

　　比如苏默，他的梦想是当个水手，走向外面的世界，带着心爱的人一起去看看彼岸的风景。

　　朱颜和苏默，是同一所中学的学生，这个小镇本来就只有这一所中学。

　　怎么说呢，朱颜是那种长得很漂亮很有气质，但行为低调毫不起眼的女生。

　　这么说有点矛盾吧，可是朱颜就是那种不喜欢和人群混在一起，喜欢独来独往，喜欢保持沉默，喜欢发呆喜欢胡思乱想，喜欢在纸上写写画画的人。反正不是大多数男生喜欢的那种类型。

　　而苏默不一样，苏默长得高大帅气，又乐于帮助别人，是很多女生喜欢的那种男孩。

　　可是苏默在默默地关注着朱颜。

　　看她画画的样子，看她发呆的样子，看她认真听课的样子，看她趴在桌子上睡觉的样子。

　　也许那幅画面在别人看来并不美好，苏默却要偷偷地看好久。

　　其实朱颜不是没有感觉到苏默的目光，她只是，装作没有看到而已。

　　其实她也喜欢苏默，但是却不敢鼓足勇气，去跨越那道界限。

　　她喜欢幻想，在她的幻想中，有一位阳光高大帅气的男孩子带她走出这个镇子，翻越大山，去山的那边看海。这样的男孩，恰如苏默。

　　她经常在家里偷偷画他的样子，画他穿白衬衫的样子，画他打篮球的样子，画他笑的样子。

　　班里经常换位子，他和她之间，时而隔着一道走廊，时而隔着两个大组，但她从来没有坐到他身边过。

　　于是她就忽远忽近地，感受着他的目光，却不敢抬头，和他对视一眼。

　　有时候她就装睡，或者装作发呆，装作看着窗外。她知道，他还在看着她。

　　她总能把握好时机，给他自认为自己最好的一面。

　　她享受着他的目光，心里常常窃窃的欢喜。

　　镇的周围有几个村子，苏默和朱颜住在不同的村子里。

　　每个村子都在山脚下，有的人家在半山腰上，有的人家在山谷里。

　　朱颜经常骑着自行车去山里写生。

　　她喜欢山里人家的小楼房，楼房阳台上的仙人掌，朱漆的木门，有一棵大树或者几棵小树的庭院，长满青苔的围墙。

　　还有门口的小池塘，猪圈里的猪，院里椅子上晒太阳的老人，带着一群小鸡觅食的母鸡。

　　这些画面仿佛都在诉说着光阴的故事。

　　她总有能力让这些东西跃然纸上。桔子树绿叶间的一抹金黄，路边的红叶，院门前伸着舌头的狗。

　　但是她是孤独的，她早已习惯这种孤独，喜欢一个人。

　　但有时她多希望苏默在她身边，两个人，两辆自行车，和他一起分享这山里的风景，这光阴的故事。

二、爱你在心口难开

　　小镇并不是与世隔绝的，有一条铁路在山谷中缠缠绕绕地通往外面的世界。

　　但是小镇没有火车站，这条铁路只是经过小镇而已。没有人知道它从哪儿来，又往哪儿去。

　　每年深秋铁路两旁会盛开白茫茫一片的芦苇花，朱颜常到那里去写生。

　　有时候心情不好，也会去那里走走。她经常在铁轨上玩平衡游戏，每次掉下去，都会不好意思地笑出声来。

　　因为那里只有傍晚到清晨才会有火车经过，所以平常不会有什么危险。

　　朱颜幻想着能和苏默一起骑车到这里来，然后手牵着手在铁轨上走，像许多言情小说里描写的那样。

　　但是她不知道，苏默经常尾随她到这里来，躲在芦苇丛中，手里拿着一台老式相机，把朱颜画画的样子，在铁轨上走的样子，笑的样子，咔嚓一张一张拍下来。

　　他做得那样隐蔽，朱颜竟没有丝毫的察觉。

　　久而久之，苏默就收集了一整摞照片，黑白的，一张一张地挂在他卧室里的墙上。

　　这一年他们高三。

　　朱颜想着，等来年春天，鲜花开满遍野的时候，她就向他表白。不然就再也没有机会了。

　　可是没有等到第二年的春天，苏默就走了，无声无息。

　　他是和另一个女孩一起走的，那个女孩，叫朱婳，是和朱颜一个村子的。

　　那个女孩，追了苏默一年多的时间，这个朱颜是知道的。

　　刚开始她还有点担心，但苏默似乎从来没有为此动摇过，因此她也就放心了。

　　加之苏默经常看她的那种目光，让她更加放松了警惕。

　　她不知道的是，苏默和朱婳走之前，只问过她一句话。“如果你真的喜欢我，你会和我走吗？去远方。”

　　“嗯。”

　　于是他们就走了，这一去就再也没有回来。

　　他累了，他倦了，他害怕了，这是青春里一场宏大而冗长的暗恋，他始终都没有鼓足勇气。他不确定她到底会不会答应他，会不会跟他走，对他有没有半点的在乎。

　　他想歇息了。

　　他带走了那些相片，把它们一张一张地从墙上摘下来，塞进一本相册里。

　　从此，陪在他身边和他一起看海的人不是她朱颜，而是朱婳。

　　有些爱，总是这样无疾而终。

三、陌上花开归不归

　　对于朱婳，朱颜的印象并不是很深刻，可能是她太孤僻的缘故。只知道朱婳也有一副好看的眉眼。她的性格大大咧咧的，却在苏默面前表现得很温柔。

　　朱颜哭了，她的眼泪，大颗大颗地落在画纸上，洇染了画上少年的面容。

　　她后悔了，她为什么不主动一点，为什么不勇敢一点，为什么不早一点。

　　可是，苏默啊苏默，你为什么和你的名字一样，一直保持着沉默？你为什么不勇敢主动一点呢？你是真的爱我吗？你真的值得我爱吗？

　　她一遍一遍地抚摸着那摞厚厚的画纸，每张画都是他不同的样子。他穿白衬衣的样子，他打篮球的样子，他笑的样子。

　　她舍不得，舍不得把这些多年来的作品付之一炬，舍不得把它们撕得粉碎。舍不得心底的那个他。

　　她只能回想，只能回望，只能活在记忆里。

　　他是觉得她不会和他一起远走高飞而不声不响不打招呼就走了吗？

　　他是觉得她不会答应他而选择放弃吗？还是觉得她配不上他？

　　他会自卑吗？

　　他是觉得朱婳更适合他才改变心意的吗？

　　还是他根本就没有爱过她，是她多想了？

　　苏默！你为什么要一声不响就走掉？为什么不给我一个答案！为什么不给我知道真相的权利！

　　苏默，我该去哪儿找你？你和朱婳，过得好吗？

　　我在这里等你。等你回来给我一个答案。

　　陌上花开了，你会回来吗？

　　朱颜做了一个冗长的梦。在梦里，她和苏默一起走向了远方。他们翻过了大山，看到了大海。

　　她把大海和沙滩上的少年一起描进自己的画里，也描进自己的记忆里。

　　少年在朝她微笑，朝她招手，朝她伸出手来。

　　她和他都实现了梦想。他成了水手，她成了画家。

　　他带她到大洋彼岸，游览世界列国。

　　她在纸上画他穿水手服的模样。

　　他和她成了家，有了可爱的孩子。

　　多年后，朱颜成为了一名服装设计师。

　　有一天，她收到了一个匿名寄来的包裹，包裹里是一个精美的盒子，盒子里是一条她自己设计的裙子。

　　她把裙子抖开，掉出一张纸条。纸上是多年未见却依旧熟悉的字迹，写的是：

　　陌上花开早，离人归不归。

　　她突然就模糊了眼眶。

四、少年我等你回来

　　苏默翻看着那一本旧相册。脑海中浮现出她的模样。她画画的模样，她在铁轨上走的模样，她笑的模样。

　　他的手碰到了一张照片，照片上的女孩穿着裙子，在铁轨上跑，一条小狗在后面跟着。

　　他不由得笑了。

　　他想起他们初见的情景。那是他家的小狗。身上的毛是白色卷的，像盛开的芦苇花一样。

　　那天小狗跑出了家门，朝山里跑去，他在后面跟着。

　　远远看见穿裙子的她，在铁轨上玩平衡游戏。

　　小狗冲过去，用嘴咬住了她的裙角。

　　“呀！”她叫起来。

　　小狗围着她转起圈来。她也着急地跟着转圈。

　　“嘶啦”一声裙子撕下一条来。

　　“啊，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他把小狗抱起来，一脸窘迫地说。

　　“这是你的狗？”她有一丝不悦。

　　“是是……”他说着，看了一眼她的裙子。“嗯……你这裙子一定很贵吧，我现在没钱，以后一定赔你一条！”

　　“算啦，不用了。”她笑起来，摸摸他怀里的狗，“这狗好可爱呢。”

　　“它叫欢欢。”他给她介绍着。

　　“欢欢~欢欢~”她笑得一脸灿烂。

　　他看着她，突然就呆住了。

　　她看到他注视的目光，脸不由得红了。

　　他窘迫地红了一脸，吞吞吐吐地说：“我、我走了！”

　　一边跑一边回头喊：“我一定会赔你一条新裙子的！”

　　他以为他们不会再有交集。

　　但事实证明他错了。有好几次，她都抱着狗找上门来，“欢欢又跑到铁轨那儿去了！”

　　他从最开始说谢谢到后来开玩笑说，它是去找你玩呢。

　　但是除此之外，他们真的不再有交集了。

　　他常常偷着看她。但她似乎从来没有发现过他的目光。

　　他爱上她了，却不敢向她坦白自己的心意。

　　直到他作下那个残酷的决定，在离开小镇的前一天，他在家里等了一天，她没有来。

　　他和朱婳一起走了。到了某市后就分道扬镳。他并没有答应朱婳的追求。

　　多年后他真的成为了一名水手。在怀念她的同时，他庆幸自己当初没有向她表白。

　　水手的生活太过颠沛流离，她现在，应该活得更好吧。

　　最后，谨以此文，怀念那些一声不响就离开你的生活的人。

　　还没有开始，便已经结束。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