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遇而不能相爱

  初相识

     

相遇而不能相爱

      那年我17，他34。我是大学新生，他是老师。我们的初遇是目光的相遇，在他眼里，他看见了一个忧愁的年轻面孔；在我眼里，我看见了一双温暖的目光，像春天的风一样吹散我的忧愁。我的忧愁，是来自初恋的苦涩，来自无法离开那个伤害自己的男人。

    他静听我的故事，带着眼镜后面专注的目光，温暖友善，耐心细致。我们在课堂上相见，在他的咨询室相见，在他筒子楼的房间里相见。

    他和妻子两地分居，有一个12岁的儿子在他身边。四年后，我21，大学毕业。他告诉我他很快也会调到妻子身边工作了。然后他给我讲了一个故事：有一个教授带了一个硕士研究生，毕业时考上了哈佛大学的博士，她告诉她的老师，如果他不愿她走，她就不走。我记得那个故事，但那时我不懂得它的意义。临走前，我送他一页书签，他送我一本书《爱与意志》。

    毕业后，我继续我苦涩的初恋，以及分手，结交新的男友。我每一次的生活和工作的变化，都会写信告诉他。他都会及时回信。有时回得晚了，比如放假不在学校，他都会在信中解释。他总是倾听我的故事，尽量的理解我，给我温暖的回应。有时他也会谈到自己的工作比较忙，和一些困倦，以及他怎么样去应对。偶尔，他会告诉我，我寄给他的明信片，他看到上面的画产生的遐想。曾经我寄给他一张草原和马的明信片，他说他看到在马的不远处有一个帐篷，冒着炊烟，有一位可爱的姑娘在等着她的心上人归来。偶尔，他也会说，我们的一生很难只爱上一个人，但当另外一个令我们心动的人出现的时候，我们已经没有去爱他的权利了，这就是人生的遗憾。

    后来，我告诉他，我要结婚了。过了比任何一次回信更久的时间，他给我回了信，祝福我。之后，我就再也没有收到他的信了。那年我25，他42。

    8年后，我在一本心理学期刊上看见他的一篇论文，下面有他的电话和邮箱地址。我写了一封电子邮件给他，我已经记不得里面的内容，总之感觉很开心和热情洋溢。然后，我给他发了一个短信，请他查阅他的邮箱。他回短信问我是谁，说他的电脑出了点问题在修理中。我请他看了邮件再决定要不要联系我。

相遇而不能相爱

再相遇

    两天后，我在上班，正忙得不可开交，手机响了。他一开口，我就听出了他的声音。我有些慌张，也有些开心。告诉他，我正在忙，让他两小时后打过来。但是，他1小时后就打过来了，我心如小鹿乱撞一般。在我们的接触中，我第一次感觉到他的急切和热烈。仿佛那个让人敬仰的老师，突然变成了一个毛头小伙子。他说他还记得我们最后一次见面时我穿的那条黑色的连衣纱裙，记得我红扑扑的脸。说他看到我的信，是多么开心快乐。我们就那样聊，聊到下班，聊到晚饭时间。仿佛十多年的未曾谋面，在那一刹那都被缩减成了没有，就像我们昨天都还在一起。

    从那天开始，我和他就经常打电话，发短信。很多时候，电话打到半夜。而短信是一有空闲就发。和他通电话很舒服，他很懂得我，也很体贴我。和他发短信，他很幽默，机智，总让我忍不住会莞尔一笑。

    那时的我33岁，结婚8年，已经是两个孩子的母亲。在那吵吵闹闹的琐碎无趣的家庭生活中，突然焕发了神采。那样的日子持续了半年，我享受着这种快乐。我和他的聊天内容五花八门，更多的是一种自由联想，幻想和遐思。我们在彼此的精神世界里畅游。

    有一天公司派我出差去A市，正巧是去他的城市。我告诉他了。他说“那你不来看看你老师吗？”我真的没有想过。他提到后，我就有些期待那一天的到来，但隐隐有些紧张和害怕。我们约到A市的中心广场见面。那是初夏，他穿着灰色的衬衣，脸色因热而红润，一点不像50岁的人，身材还是如在学校时那样瘦削。他问我们去哪里。我说去我住的酒店吧。我只是想找一个安静的，不那么热的地方和他聊聊天。

    到酒店后，我给他削水果，他静静的，目不转睛地看着我，眼镜后面的眼睛睁得大大的。让我有些羞涩，我说 “我比以前胖了”。他说，“看不出来，让我抱一下吧！”我低着头，没有说话，继续削水果。吃完水果后，我说，“我们出去吃饭吧！”于是，我走到门边，正要开门，他走过来，紧紧抱着我，仿佛是压抑了十年的感情，要在一瞬间迸发，他喘着浓重的呼吸，在我耳边压着声音呢喃 “我好想你，一直都好想你。从你离开那一刻开始。”说着，他开始寻找我的嘴唇，我脑海里闪现出先生的脸庞，于是我躲过了他的索吻。他把我抱起来，就像父亲把女儿举高一样。从小到大，我和父亲都不亲密，没有什么肢体接触。他的这一举动，令我有些湿了眼眶，我感受到他对我深沉而热烈的爱意。

    然后，我们就那样穿着衣服躺在床上，手牵着手，闭着眼睛聊天。他谈到对我的爱，思念和渴望。他说，他想逃离现在的生活，用两年时间就和我呆在一起，就心愿足也。我说，我们好像躺在草地上，眯着眼睛享受着阳光的沐浴，又像一起看着星空。他说我有一双很深情的眼睛，说我的皮肤如丝绸如玉，多么想抚遍我的全身。就这样我们晚饭没有吃，就聊到了晚上九点，我的闹铃响了。我告诉他，他得回去了。他说我走的时候送我，我没有答应。他用力捏了一下我的手臂，告诉我不要忘了他。

      回家后，我的脑海中总是闪现那晚那一幕。他的拥抱，他厚重的喘息，他的遐想，对我的渴望和爱。我想给他，但我不能。因为那一次的见面，也同样燃起了我对他的渴望。渴望而不能得的滋味折磨着我，也折磨着他。相互的贬低指责，最终使之前那份甜蜜的暧昧走到穷途末路。半年后，他退出了这种纠葛。不再会为我伤神，他认为我是一个没有分寸，没有边界的女人。他的疏离，让我再次体验到小时候被抛弃的感受。我恨他，但是又充满渴望，我为自己的渴望而感觉羞耻，而又无法控制的去联系他，乞求他继续给我深沉的爱和温柔。

    他越来越烦我，对我越来越冷漠。我恨着他，又委屈着自己，期待他回心转意。他总是冷冷的拒我以千里之外。我好想把他抓来问问，他到底有没有真正爱过我？但我又很害怕，怕他说他只是一时兴起，怕他只是因为不了解我而喜欢我。

    我的先生依然一如既往的对我，不论是好的还是坏的。

    我讨厌自己掉入到他温柔的网中而出不来，但我又拿他没有任何的办法。我开始找心理医生，寻找我沦陷的原因，那些早年的伤痛被挨个翻了出来。我才知道童年没有被好好爱过的我，对他给予的爱有多么渴望。是一个孩子对被关注，被理解和被温暖的渴望。

    走过那黑暗的沼泽，我感谢和他的相遇。他是上天给予我的礼物。让我感受过我从没有感受过的“我是世界的中心”的感觉；至少在某个时刻，让我感受到他的眼里心里全都是我的感觉。

  我知道，现在他依然在我内心的某个地方。只是，我不会去打扰他，他也不再是我的困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