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情可待成追忆

1

那一年我十三岁，他十四岁。我们俩从一所农村带帽子小学（含初中）毕业。

从小学到初中，我们一直都是隔壁班的，他在1班我在2班。我的父母都在这所学校任教，我爸是校长，我妈是老师，兄妹五个，我是家中最小的女儿。他的父母都是村里的农民，兄妹六个，他是家中第三个儿子。

我是女生中成绩最好的，他是男生中成绩最好的。我擅长数学，初二时在全乡数学竞赛中考了99分，遥遥领先获得第一名。他更擅长语文，他的作文深受老师赏识几乎每一篇都被选做为范文。

初二的下学期，为了备战中考，学校把两个班重新组合了一下。我们俩终于到了同一个教室上课。那时我们对彼此既有些陌生又有些熟悉，都是曾经听说但又不够了解。我的作文相对薄弱，听说他的作文非常出色，不免有些羡慕和崇拜。而他的长相又异常俊美，眼晴明亮又清澈，声音略有些沙哑，可是我却觉得特别地悦耳。每当他从我身边走过，我会感觉自己的心在怦怦地跳动。

那年七月份，中考成绩出来了，我比他高8分。我俩同时被县重点中学录取，全校就我们两个。全乡四个初中共录取了4个。我爸是校长，通知是上午直接送到我们家的，下午极度兴奋的我迫不及待地找到他把这个好消息也告诉了他。

转眼到了开学的时候，我妈带着我，他爸带着他，我们四个人一起坐公共汽车到县中报到。学校里很热闹，门口张帖着大幅标语欢迎新同学。我们一起在墙上找到了自己的名字。我被分配在1班，他被分配在2班。我们依然是隔壁班的孩子。当时还有很多城里的学生，看到我们这一对有些劫劫的又有些害羞的从乡下来的孩子，眼里含着坏坏的笑意。

在县中四年，我们从初三一直读到高三。由于我们是隔壁班，会有好几科老师是相同的。那时女生特别少，每个农村班只有三、四个女生，全年级寄宿的女生都住在一个宿舍。有时候宿舍里卧谈时，我会从他们班女生那儿听到他的名字，虽然心里很想知道他在班里的情况，但是从来也没有好意思主动问起过。我们两个班共同的数学老师曾经在他们班表扬我，我听说后首先想到的是他也会听到老师对我的表扬，心里有种莫名的欢喜。

每学期学校放寒暑假的时候，如果我爸妈也正忙，他爸会到我们宿舍帮助我拿行李，我们宿舍的人看到了有时会暗地里偷笑。我们一起坐公交从县城到一个集镇，再从集镇到我们住的村子还要走好几里路。我们总是一前一后的走着，相距若干米，心里有很多的话要说，可是从来也没有谁开过口。

四年后高中毕业，我们一起参加了高考。高考成绩是他从学校先看到的，然后回来跑到我家住的学校南边，那儿有一个依靠学校围墙而建的小商店，他把我喊到窗前隔着窗户告诉我我俩的高考成绩。我胜他在数学而他还是语文领先于我，他总分比我高10分，而我是我们宿舍的第2名。看着他欣喜的眼神，我的心里也和他一样充满了欣喜。

2

那一年我17岁，他18岁。 我俩分别进入了南方和北方的两所大学，我读的是物理系，他读的是生物化学系。他在高中时就对化学很感兴趣，还在杂志上发表过化学论文。

刚进大学不久，我就意外地收到了他来自北方的信。字体清秀，文字优美，情真意切，读完信后我感觉全身好像突然被一股巨大的暖流所包裹，内心充满了无以言表的喜悦，那一刻我感觉自己曾经紧闭多年的心锁被打开了。

接下来，我也收到过别的优秀的男同学写来的信，回信都只是把人家好好教育一通，让人家专心学习，唯独对他是个例外。我们的大学里到处是美景，美丽的欧式建筑群，大块的绿草坪，成片成片的樱花林，校园东边还有一条青青的小河绕过，河边四季都开着不同的花儿，微风吹过，花香四溢，沁人心脾。在这样的美景里走着，再想着他写给我的那些美好的文字和说过的那些温暖的情话，心情别提有多么美了。

他的作文是那么出色，他写的信也是浪漫温馨，才情四溢。我记得他给我写过一首长诗，把我比喻成茉莉花，大意是写茉莉花的清纯与淡雅，洁白与清新，质朴与沉静，文字飘逸洒脱，意境特别地优美。我没有想到，我的长相非常普通甚至为此自卑，可是在他眼里我竟然会是那样地美，那一刻我感觉我那颗沉睡多年的少女的春心被唤醒了被彻底熔化了，心花次第开放。

从大一开始到大二上学期，我们一直保持着通信联系。寒暑假的时候偶尔也会见到一面或者两面，都是有别人在场，从来没有单独见面的机会。但是只要远远地一瞥，心里就会感觉已经很甜蜜很满足了，从来没有过多的奢望。

3

大二上学期结束， 转眼到了大二的寒假。春节前夕，他和他爸带着礼物到我们家拜访，他还送来了电影票邀请我一起看电影。出乎意料，我妈先是把脸一黑把电影票撕得粉碎，然后暴跳如雷大声呵斥，意思是我们两家本是正常来往，但是人家想得太多有点自不量力。我当时就被我妈突如其来的举动吓懵了，而他和他爸也毫无思想准备，被惊得不知所措。待我妈吼叫完毕，我看到他的眼眶里早已噙满了泪水，临走时深深地看了我一眼，什么话也没有说便和他爸默默地离开了。

那一刻我感到他的心被深深地刺痛了，而我的心也和他一样的疼痛。那深深的一瞥，饱含了他对我所有的深情，让我永生难忘。

接着，开学前我妈继续对我进行威协，如果在学校继续和他通信，就和我脱离母女关系，不提供我的生活费用断绝我的经济来源。我从小在这个管教得有些过度严厉的家庭里，养成了胆小如鼠的性格。迫于我妈的淫威，我不得不答应了她的无理要求。

其实背后我爸妈一直都是很欣赏很喜欢他的，夸他聪明有才华，性格也谦和温润。禁止我们来往，主要是因为他的家庭，我们家是城市户口父母是教师，他们家是农村户口父母是农民，而且认为他们家子女众多家境贫寒，怕我将来跟着他受苦受累。可是，他们从来没有真正关注和尊重我的内心，他们的眼光里充满了世俗的偏见，他们只是以他们自以为是的标准来评判我们的未来，借着爱的名义打着爱的旗号粗暴地践踏我的爱情干涉我的人生。

后来我听说，自从上大学以后，他每学期都会给我爸妈写信。他是真的用心真的喜欢我，而我对他也是情有独钟真心地喜欢他。虽然我们俩甚至从未牵过手，当面也没有说过几句话，走在路上还相隔若干米，至多是远远地望着，可是我们的心却连得那么紧爱得那么深那么真。虽然通信才一年多，可是我们却好像已经爱了很久很久。

只是我们那时都太软弱，无力反抗。我记得他给我的最后一封信中伤心地说道他没想到我爸妈虽然是知识分子但却也是嫌贫爱富。我还记得他最后留给我的那首英文歌，名字叫 0h ! Carol !

这首歌经杨坤改编后歌词大意为

噢卡罗 我为你疯狂

虽然我爱你 你使我失望

你害我 使我夜夜梦想

但是没有你 我又更心伤

你的聪明美丽天下无双

我永远不能忘

我要伴着你 留在你身旁

我要你做我终身的伴侣

我管你怎么想

噢卡罗 别让我失望

噢卡罗 我为你疯狂

虽然我爱你 你使我失望

你害我 使我夜夜梦想

但是没有你 我又更心伤

你的聪明美丽天下无双

我永远不能忘

我要伴着你 留在你身旁

我要你做我终身的伴侣

我管你怎么想

噢卡罗 别让我失望

《oh，carol》杨坤

（点击可听歌）

从那以后，每当我听到这首歌，都会泪流满面，伤心不已。

4

大学毕业后，我回到了家乡的城市在一所中学任教。两年之后与一位大学教师匆匆结婚，由于缺乏了解完全没有感情基础，结婚两年后便又匆匆离婚，一个人独自抚养孩子。他毕业后考上了北方的一所著名大学继续读研，后来返回家乡与家里给他找的一位乡村姑娘结了婚。从北方回来他先到家乡的县城工作，过了几年又调到我所在的城市在一所大学任教。

他在县城工作的时候，曾经有两次来我的城市办事约我见面，我们也只是喝个茶聊个天询问一下彼此的生活状况，始终保持一定的身体距离，有次谈到以前写的信，我说我怕看到了伤感都烧了，他说他都还留着。现在只剩了我写的信，其实他的信才写得好。其中一次晚上见面之后他送我回家，当时我父母住在我家，我坚持让他上去他最后只好同意。之后他再也没有约见过，我知道其实他不愿意见我父母，是我做错了，又一次伤害了他。

现在我们虽然住在同一个城市，但是我俩从未联系过。偶尔十年会见到一两次是在我们共同的老师请客的宴会上。上次宴会上他还会酸酸地说那时我们家是城市户口，我听了心里很不是滋味，还是会好酸好痛。

现在他已经是大学的正教授，担任学院的院长和书记。而我是一个深受学生和家长喜爱与欢迎的优秀老师。我教得好也是因为我知道他来到了我的城市，我希望他偶尔听到也能听说我是一位出色的老师。他果然听到了，那次遇到，他说他在报纸上看到我的学生考上了北大。

这只是过往的一个悲伤的爱情故事。经历了那么多，才知道当初的那一段感情最真最可贵，可是早已无法挽回。不过，当一切已成往事，我们要做的是唯有把曾经的美好珍藏心底。而真爱一个人把他永远留在心里最好的方式，或许就是好好活着做更好的自己。

此情可待成追忆，只是当时已惘然。谨以此篇来纪念我那纯真美好的初恋，谢谢曾经给予我人生中最美好时光的那个人，愿他的世界祥云缭绕，愿他的生活永远幸福安康。

                              20170704

（原创作品，简书以外禁止转载，谢谢！）

《假如爱有天意》李健 由作者配音朗诵（点击可收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