寂静的花园里微风拂动,草叶和蔷薇叠叠相错。紫色的藤蔓顺着一棵梧桐树向夜空爬去,夜晚的云淡淡,隐现着一个诗意的月亮……
当我感觉自己几乎要融化进这恬淡的夜景中时,我听见了花园南面角落里传来了窸窣的咀嚼声。寻声走去,我看见了一个男人的背影,他跪坐在地上,好像在低头捧吃着什么。赤裸上身,发达的肌肉被月光照得油亮。大概我的走动制造了一定声响,那大汉向我这边回过了头……
虽然月光暧暗,但我依然清晰地辨认出那张凶神恶煞般的脸面色铁青,额头上有一幅深色细长的菊状花纹,嘴角流淌着鲜血,而他手捧着的是另一具男人的尸体!
我惊醒了,原来是个梦。
列车依然在行驶着,但已明显慢了下来。车窗外洒满了阳光,红利和如男已经在吃早餐了,我想我大概睡过了头。于是我把昨晚买的面包拿出啃起来,心里还在想着为什么昨晚推车的乘务员不是小雅了呢。这时红利递给我一样东西,那正是我昨天丢失的手机!
“施如男今早在你的座椅下捡到的,见你睡得正香就没叫你。”红利笑笑说。
在座椅下捡到的?我疑惑地瞅了瞅对面的花衣男。他也看向我,依旧一副嬉皮笑脸的模样。
“奥,我把自己的手机号输入进了你的手机,以后常联系啊。”红利补充道。
“还有我的哦!”施如男笑嘻嘻地说。真不知道他整天在想什么。
我嗯嗯地点了点头,也把自己的号码告诉了他们。接着打开手机,发现了两个未接来电和三条未读短信。电话分别是老妈和阿茶打来的,短信前两条是爸爸的问语,最后一条是阿茶的“关机?去死!”
我先用手机向爸妈报了个平安,然后按通了阿茶的号码,要是再不向她解释清楚,我想我真的会死很惨。一曲《我知道》的彩铃声响了很久,却久久没有人接通,直至转入电子语音系统:“对不起,您拨打的用户暂时无人接通,请稍后再拨。”唉,无奈啊。
这时候,车厢内的广播器:“请各位乘客做好准备,列车即将到站,终点站落赤村。”终于到站了,我心里感到了兴奋还有一点忐忑。落赤村,我终于来了!我看见红利和如男的神情也都舒展开来,还有其他乘客也都搔动起来,为下车做准备。
“老弟,你下车后直接去你姨家么,你姨家在哪?”如男突然问道。
是啊,我姨妈家在哪?“到站后你怎么联系你姨妈?”前天晚上爸妈的劝问又浮现在我的脑海,哎呀,但是管不了那么多了,既然已经来了…… 火车渐渐停下了,车门打开,我背着背包随人群挤出了车门。首先映入我眼帘的便是拥挤的人流,除了乘客外,他们之中不乏等待亲戚归乡的当地居民。这个车站真是奇怪,似乎没有站门和候车厅,顺人流望去,不远处就是一排排摩天大楼和高大的立交桥。这哪里是什么乡村,明明就是超现实的大都市!
好像走了很长的一段路我才从人群中走出来,此时我早已与红利他们分手了。回首望时,载我而来的火车已在远处,它似乎那么飘渺,甚至有些不真实。我继续往前走着,越来越有一种在昨晚车厢里走动的感觉——越往前人越少,直到我发现了一个蒙着黑纱走过的人,就像昨晚那个老妪!仔细一看,蒙黑纱的人不止一个,回想,他们甚至也隐藏在刚才火车门前的人群里!
再看眼前的建筑,也突然有一种异样的感觉。它们耸天入云,造型奇特,好像只有电影里未来世界才能拥有的一样,然而现在他们结实地存在着,却空洞、清冷和萧条,仿佛已经废弃多年……我向前走去,因为我看见有个人正站在一个商店门前,好像是等我。他中等身材,皮肤白皙,而且很瘦,那人正是夏树,我多年未见的表哥。
山环林绕,在其间细长的马路上,奔驰着一辆暗红色的轿车。
车内,夏树控制着方向盘,动作娴熟。“你怎么知道我来了。”后座上的我打破了沉默。
“感觉啊。”表哥的语调温柔得像个女人,但语言简短的令人摸不着头脑。我不再说话,看着窗外的树木更加快速地向后退去。大约不到半小时的时间,暗红轿车便由“市中心”来到了郊区一个村落模样的地方。我倒感觉这里更接近想象中的落赤村。
左转右拐,汽车最终在一座偏僻的别墅前停了下来。这应该是这一带比较豪华的房子了
“到了。”表哥轻轻地说了一声。我们下车走了进去。这儿应该就是客厅了,它给我的感觉首先是“大”,其次是“空”,家具不多。“怎么不见姨妈啊?”我问正在倒水的表哥。
“啊,她去拜庙了。”
“拜庙?你妈啥时信起佛来了?”
“不是佛教里的庙。我们这儿有一种独有的宗教——蓝古鲁教。”夏树解释道,“拜的是至真女神。”
“真没想到姨妈也信教。”我自语。但我对宗教并不感冒,于是又问起了把姨妈引到这来的那个男人,“姨夫呢?”表哥递给我一杯水,淡淡地说:“他在三年前就已经去世了。”
“这样啊……”看来有太多事情出乎我的意料了,接着就发起了呆。于是表哥说:“不说这些难过的事了,我带你去后花园走走吧。”
想不到姨妈家还有后花园。这里开满了各种各样的鲜花,还有各种香草,那南面的角落里还生长着一棵高大的梧桐,树干上缠满了藤蔓植物。这儿很美,空气也很好,但不知哪儿让我有种不舒服的感觉。
在花园里散步完后,我便进了夏树在二楼给我安排的一间卧房休息了。
大概中午时分,我迷迷糊糊地醒来,听到了姨妈回来的声音:“呦呦呦,我可爱的外甥来看我来了,树儿,小智在哪儿啊?”接着是表哥的回应:“表弟在楼上休息了。”
我连忙从床上起身打开门顺楼梯跑下:“姨妈!”我看见一个胖胖的女人穿着一身黑衣正站在楼梯口等我,我看向她的脸。
“啊!”我不禁惊叫了一声。因为她的脸上也蒙了一层令我恐怖的黑纱!
表哥闻声赶了过来。原来,一切都是一场误会。根据这里蓝古鲁教的教义,女性信徒在除吃饭与睡觉的绝大多数时间内,必须面挂黑色丝巾,以显对至真女神的虔诚,同时保家人平安。
午餐时间,姨妈为我做了很多好吃的。只是其中一道菜叫“爆炒百花”,据说是将各种花蕾切成丝状,然后浇上一种特殊的黄色液体炒制而成,是当地的特色菜,而我有点难以下咽。
这时的姨妈也终于摘下了她的黑纱,露出真容,尽管她竭力微笑,但仍遮不住眼神里的沧桑。诺大的饭桌上只有姨妈、表哥和我三人,显得有些冷清。
“他没有出来么?”姨妈突然神经兮兮地小声问了表哥一声。夏树只是摇摇头,接着用余光瞥了我一眼,又若无其事地扒起了米饭。我被彻底搞懵了。饭后,我一个人偷偷溜进了花园,闲逛着,越发觉得这儿似曾相识。当我又慢慢看向那棵梧桐树时,不禁倒吸一口凉气——我想起了在列车上做过的那个可怕的梦!恍惚中,我似乎又看到了一个男人的后背,跪坐在树下捧吃着什么。我揉了揉眼睛,又仔细往那边瞅了瞅,果然!确实有个男人背坐在那里,而且还发出咀嚼骨头的声音!然后他的头开始慢慢向我这边转来,我的冷汗涔涔地冒了出来……
“喂!你在那里干什么?”表哥的声音从我背后传来。与此同时那个男人的背影消失了。当表哥赶上来时,我用依然有点颤抖的声音说道:“那……那边有个人……”
表哥随我手指看了一眼,就用训斥的语调说道:“哪有什么人?以后不要随便跑到这来!”
我不吭一声,闷着头进了屋。
我在卧室呆了整整一个下午,感觉整个旅程都不顺心。我给爸妈打过电话,但没人接听。
黄昏时分,外面的天暗了下来,屋里也昏昏的。
从花园里,隐约传来一个女人的哭声。我在窗里向花园看去,那梧桐树下黑漆漆的角落里果然有一个白衣长发的女子在捂着脸哭泣……经历了这么多,我已经没有力气再害怕了,就算我要喊叫,也不会有人相信。
晚饭后,我独自走出了姨妈家,顺一条小路来到了一个小河边。月光皎洁,微风轻拂,芦苇摇曳。要是没有那么多奇怪和可怕的事情发生,这儿是多么美啊!我在岸上一块石头上坐下。
在这里,我的心情放松了许多,望着小河里倒映的月亮与夜景,渐渐有些陶醉……直到——
“你到落赤村来本身就是一个错误。”不知何时,表哥走了过来。
“为什么?”我转过头,有些困惑地问。
“这里……这里很危险。”表哥低下头,像是在对我说,又像是在顾自沉吟。
“咦,什么?”虽然不明白他在说什么,我却感到了一丝恐惧。
表哥没再说下去,凝望着那天边的月亮沉默了良久。黑夜里,他的眼睛充满迷茫和灰暗。
虽然月光很亮,照耀着大地上的一切,但此刻那大地上的景象却在一点点地晦暗下去。接着我感到有凉飕飕的风从我的背脊上吹过,甚至穿透了我的骨头。
我看着夏树,突然,他咧开嘴巴,奇怪地笑了起来。
“你来了也好,其实我一直也挺想你。”他温雅地对我说:“明天咱们出去走走,先去庙上看看吧。”
阳光将整个世界照得惨白,只有女神庙里,香火缭绕,恍若是云间。
我跟在表哥后头,穿过神庙空旷的大院,踏过高长的台阶,走进了供奉着至真女神像的大殿。我抬头仰望,注视着高坐在供台上的女神雕塑。她面目清秀,脸颊微红,俯视众徒,冷若冰霜。她的青发奇长,身着白衣,像极了那个昨晚在花园中哭泣的女子。正在我愣神之际,表哥轻碰一下我的腿,我侧低过头看见他已经单膝跪地,右手扶胸,做祷告状。我也赶紧学表哥的样子跪了下来,静听着表哥默念着晦涩的经文。祈祷完毕,起身,退回。我们走到大厅门口,在一个金色的长桌前停下脚步,桌后坐着一个蒙面的女人。
“请赐予我们新的至真黄露。”说着,夏树表哥从衣袋里掏出了两张我从未见过的钱币。那女人接过钱币,从桌下拿出了一个拇指般大小的玻璃瓶,里面盛满了黄色液体。表哥小心地收起小瓶。走出厅堂门口,我问表哥:“这种液体是什么?”
“‘爆炒百花’的原料之一。”表哥答道。
“那……那种钱币又是什么?”
“落赤村的通用货币。”
“难道这里自行发行货币?村民们都靠什么挣钱?”我满肚子都是疑问,“还有,到底哪里才是落赤村,是这个建满摩天大厦的地方,还是你们家住的那里?”
“全是。”夏树看了看我,“落赤村不是村,而是一个国家,它的元首是皇帝。”
“国家?皇帝?”
“这里的国民除了官员外,大多数是农民,也有少数商贩。”表哥继续说。
“多是农民?那么多豪华高大的建筑又是用来做什么的呢?”
“那些高楼多数已被废弃了,是空的……”这时我们已经走过大院,正要出庙门,忽然听到了洪亮的男声:“维基亚公主驾到!”接着一个白袍女子走进庙门,她的脸上也蒙了一块黑纱,身后跟了两个护卫模样的男子。我和表哥自觉地给他们让路。白袍女在我面前经过时,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她的眼光在我脸上停留了半秒。那双水一般的大眼让我感到熟悉。见他们走过去,我们便要踏出门口,又被两个青脸大汉挡了回来,两个大汉穿过我们径直向白衣公主冲去。那一瞬我清楚的看到两个大汉的额上均有一个墨绿色菊纹,此时的表哥也冒出了冷汗。
“保护公主!”两个护卫同时拔出腰间电棍般的武器向大汉们杀去,而公主呆立在原地,显然她还没有从吃惊中回过神来。两个护卫不敌那彪悍的大汉,很快被打倒在地。一个大汉将魔爪向公主伸去。出乎意料地,公主顺势接住大汉的臂膀,一个后翻,将大汉摔倒在地。紧接着一个飞踢,踢倒了另一个大汉。这时两个护卫也站了起来,赶上前来用武器结果了大汉。公主得意地拍了拍手,两个护卫面面相觑。
“真……真是没想到啊,公主竟然有这麽好的身手。”夏树这才缓过神来。
那明亮又娇蓄的眼神,令人谙熟,看似纤弱的身材打出了超力量和速度的拳脚——这一切都令我想到了一个人——阿茶!
阿茶曾告诉我,她自幼跟随一位所谓“世外高人”习武,学会了很多种拳法。后来那位高人去了很远的地方,但由于她仍然热爱武术,所以又进了一家武术馆。虽然我不知到阿茶所说的高人是否真的存在,但我确实亲眼见过阿茶的武功,不同一般。能像阿茶那样武功非凡的女孩子是不多的。
晚上,卧室,看着窗外又一夜的明月升起,想起白天在神庙发生的事情——那个蒙面的公主会不会是阿茶呢?但那又怎么可能,阿茶明明还在济南,不可能跑到这个奇怪的地方当起公主来的。
或许是我在胡思乱想了,也或许是我有点想念阿茶了吧。于是我拿起手机,给阿茶发了一条短信:“睡了么?还在为上次的事生气啊?”完后我就把脸埋进枕头,等待回应。
过了好一会,手机屏亮起,阿茶发来了短信:“要我生你的气?你还不够格呢。哼。”我又给阿茶回了一条信息:“你知道么,落赤村原来是一个国家,这里的公主跟你很像啊!”
“公主?我本来不就是公主么?呵呵呵。”
我和阿茶互发着短信,她总算不再生气了。想了想,我也该给家里打个电话了,一向小心的爸爸却也几天没打电话问我了,还真有点奇怪。 我按了家里的号码,结果和昨天一样,又是打不通!我这才注意到手机屏幕上的信号显示几乎为零,即是说这里是卫星信号几乎覆盖不到的地方……可是又怎么可能,我刚才还与阿茶互发了短信!
我正纳闷着,窗外的哭声打破了我的沉思。从窗口望去,花园里的梧桐树下,又是那个白衣女人!疑惑战胜了害怕,我决定去那里一看究竟!
我拿出手电,蹑手蹑脚地打开卧室的门,摸索着下了楼梯,悄悄溜进了花园。白衣女人还在那里,哭声更加清晰,我仿佛连那种悲伤都听得一清二楚。“你是谁?为什么在那里伤心?”我小心翼翼地朝她问。
没有回应,她依旧捂着脸哭泣。
我深呼了一口气,壮着胆接近她,此刻我最担心的是她突然回过头,而我却看到一张魔鬼的脸。然而,什么都未发生。 当我走近那女人跟前时,她愈加地模糊了,仿佛只是一种幻影。
我低下头,看见地面上的一块石头被挪开了一点,露出一个洞,洞里发出了彩色的光束。忽然,洞口的石头好像觉察到了我,立刻挪回原位,洞被堵死了,白衣女也消失了。周围一片黑暗。
我用手电照向那块石头,悄无声息。我用力踢了踢,居然把石头踢开了,果然露出了一个大洞,洞口半米见方,能容一个人进入。
我趴在洞口,用手电向里照去——那是一条幽暗的地下通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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