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十岁的妹妹一路小跑到秦晋面前。
“妈妈妈妈，今天在学校里有男生亲我啦。”
一脸骄傲，完全不知害羞。
秦晋笑着摸摸妹妹头发。
“亲你哪里啦？”
“这里。”
妹妹翘起食指指着右脸颊。
“他长得可好看？”
“不好看。”
“你可喜欢他？”
“我不知道啦。”
妹妹不好意思地扭着身子。
这时哥哥才和周齐一起进门来。
秦晋唤哥哥过来。
“你们在同一所小学，以后可不能让别人随便亲妹妹哦。”
“我知道。我今天课后就教训了那男生。”
只比妹妹大一岁的哥哥活像个小大人，说话的时候昂首挺胸。
“来，书包放好。带妹妹去洗漱，准备吃饭。”
兄妹俩向洗手间跑去。
要到这时，秦晋才收起怜爱的目光转向周齐。
“今日兄妹在学校可有闯祸？”
“哥哥午睡时和同学嬉闹，被教师批评。”
“天天精力似头牛。”
“妹妹画作得了98分。”
“画了什么？”
“二月春风似剪刀。”
“周日可带去游乐园作为奖励。”
“哪个周日？”
“还能是哪个周日？这周日呀。”
周齐张大嘴巴顿住。
“有任何问题？”
“你忘了，这周日是28号。”
“28号又如何？”
不等周齐回答，秦晋惊呼，“结婚纪念日！”
周齐笑，“都说一孕傻三年，我看你要傻到几时。”
“我不善记忆。”
“幸亏我时刻牢记这些繁琐日子，倒像女方。”
秦晋笑，“你可有计划？”
“我们总归要有二人世界。”
“孩子可送往母亲处。”
“心有灵犀。”
一眨眼，结婚已过十余年，新人变旧人。
晚饭时间，秦晋告知兄妹二人周末要将他们送往外婆处，询问意愿。
“太好了！”
兄妹高兴得要跳起来。对于现代小孩来说，甚是难得。
“许久未见外婆，可否想念？”
“甚是想念，外婆处总有许多‘宝贝’，我们也许久未见小黄。”
小黄是母亲饲养的爱犬，如今该叫大黄。小时候，兄妹常与小黄在泥地里玩耍。
秦晋叮嘱，“要多帮外婆做家务，不可整日看电视玩耍。”
哥哥一脸不服气，“妈妈，我已长大，自然懂得。”
“对对对，你已是大人。”
这时妹妹提问，“妈妈妈妈，外婆常说我与你小时候一样美丽，可是真的？”
周齐告诉妹妹，“妹妹，你母亲永远美丽。要记得，世上最美丽之人永远是你母亲。”
秦晋笑笑看向周齐。
“那，那就妈妈第一，我第二。”
欣然接受。
自小，长辈总是夸秦晋长得精巧伶俐。彼时年纪太小，要到高中才知道长得美的好处。
不需会多种才艺，自会有男生替你买零食，背书包。学习亦不需多么用功，不犯错误即可，教师也乐于与你交朋友。
秦晋课业一直算不上顶上乘。自那时便告诉自己，学习需努力，但不必拼命，不妨多留些时间给自己。
彼时，秦晋借住在小姑家中，距学校只隔两条街。
小姑对秦晋极好，乐得早起为秦晋准备早餐。虽已年过三十，但仍然未婚，其中原因秦晋懒于深究。
每日要到九点余钟晚自习结束后方可骑着脚踏车回家。
邻班有一男生杨某，与秦晋住同一小区。自某日在小区门口见过秦晋之后，便日日在校门口等秦晋一起回家。
双手插兜，一条腿撑地，自以为酷。
秦晋甩也甩不掉。
“秦晋，我们去看电影可好。”
不知从何处打听到秦晋的名字。
“不了。”
“那我请你喝奶茶，街角新开了一家店。”
“不用。姑姑在家等我。”
一路纠缠至小区门口。
“杨博，今天不练球的话，我就先回去了。”
说话的是杨某的同行好友嘉某。
“不打了不打了，明日见。”杨某回应。
嘉某踩着脚踏车离去。
秦晋拐进小区。
“慢点秦晋，让我送你到楼下。”
杨某紧紧跟上来。
此刻秦晋未能预料到，日后嘉某会成为自己至纠结之人。
嘉某总是一副沉默寡言的样子，身形挺拔清瘦，校服穿在身上似白衬衫。
因为杨某的缘故，秦晋常常见到嘉某。
三人站在一起说话，嘉某总是把头扭向一边。
渐渐也了解到，嘉某名叫嘉齐峰。
齐峰，绮风，多好听的名字。
一日，乃周日下午，学生要到教室去上晚自习。
秦晋骑车至校门口，看到嘉齐峰几人，似在争论些什么。
秦晋竖起耳朵听。
“已经将近六点，现在去吃饭恐怕来不及。”
“半小时足够，我快饿死。”
嘉某自口袋掏出一枚硬币，“我来掷硬币，字面朝上，我们便去教室，花面朝上，我们便去吃饭，让上天决定。”
说完将硬币高高抛起。
秦晋顿觉好笑。
虽然与杨某等“学术不精”团体混在一起，但嘉某气质自有不同。
上课从不捣乱，作业也总是及时完成。
一次秦晋去到邻班归还杨某所送礼物，杨某不在，秦晋便叫嘉某出来。
秦晋开口第一句话，嘉某已脸红。
十足害羞。
秦晋已知，自己对他有好感。
故此秦晋对杨某态度也有所好转，只为隔山打牛。
晚自习时间，学生皆在埋头做功课，教室突然停电。
先是一愣，紧接着校内便爆发出欢呼声。
班主任急急忙忙走进来，宣布电路出现故障，正在全力抢修。
待班主任走后，秦晋不自觉唱起歌来，随后全班同学皆加入进来。
“海可枯石可烂天可崩地可裂，我们肩并着肩手牵着手。”
一曲终了又是一曲。
高三繁重课业里难得休息。
有人拉拉秦晋衣角，秦晋转过头来，见是杨某。
“我们去操场上玩耍，你要不要一起？”
秦晋看到嘉某也站在门外，便起身跟杨某出去。
一共七八人，玩最简单猜拳游戏，决出最后的输家与赢家，两人要拥抱。
秦晋第二轮便宣告获得最终胜利。
那边厢输家随后确定。
不巧，正是嘉某。
众人起哄，“抱一个，抱一个。”
秦晋被推至嘉某面前。
“算了算了。”嘉某摆摆手。
“齐峰不愿意，可以抱我呀。秦晋，抱我。”杨某凑上来张开双臂。
秦晋扭头走开。
众人吁声一片。
杨某追着拍打同伴。
秦晋坐在草地上，笑着看他们追逐打闹。
嘉某仍站在原地。秦晋唤他过来坐下。
“为何拒绝与我拥抱？”
“游戏而已，不必当真。”
“理由十足充分。”
“杨某虽看起来游手好闲，但极为善良与单纯。”
“你可是为他来做说客？”
“我无此意。”
“那么你呢，可有心上人选？”
“我？现阶段该用心学习，暂不考虑此事。”
“此等精神该报告老师用来做典范。”
“哈哈。”嘉某被秦晋逗笑。
这是二人首次单独对话达到五句之多。
稍后，操场上学生越来越多。已到下课时间，仍未来电，众人各回寝室。
元旦即将到来，所有班级皆在组织元旦晚会。
班主任要求每个小组必出一台节目。
实在躲不过，秦晋与组员齐跳一支《三只小熊》舞便溜下台。
去上厕所途径隔壁班级，正在上演《白雪公主与七个小矮人》故事。
秦晋驻足观看，嘉某竟在其中扮演白雪公主一角。
娇羞姿态与高大身形格格不入，秦晋笑得弯下腰，待看完整台节目才去厕所。
心中愈发觉得嘉某可爱。
寒假期间，秦晋脑海中不时想起嘉某，每日都盼望早些开学。
甫开学一月，为高三学生强身健体，准备高考，校内举行4000米长跑比赛，每班需出三名男生参加。
除了体育生之外，当然无人愿意参加。
比赛当日，看台上坐满学生。
秦晋与好友悄悄溜进赛场内草坪。
选手一众几十余人，挤在一堆勉强就位。
秦晋在其中看到嘉齐峰。
一声枪响，大队出发。
个别除外，多数人仅跑到第二圈脚步便慢下来。
终点处有体育老师敲着铃铛与木牌提醒学生还剩几圈。
九圈，该如何跑完全程。
秦晋看到嘉某脚步艰难，大口喘气。
待比赛结束，选手皆累得瘫软在地。
秦晋走到嘉某面前递一瓶水给他。
“如此辛苦为何参加？”
嘉某接过，咕咚咕咚喝下大半瓶。
“无人请缨，被逼无奈。”
终于恢复血色。
“你有成绩，可有奖励？”
“被老师及同学表扬一次，今日过后便忘得一干二净。”
“杨某为何不见参加？”
“一早溜出去到网吧，此刻快要回来。”
“你且歇息。晚上可有空？”
“要上晚自习不是？”
稍坐一会，各自回班级。
邻班传来欢迎嘉某之声。
第二节晚自习课后，秦晋溜出课室，去邻班把嘉某叫出来。
“需要我叫杨某出来？”
“不，你跟我来。”
“还有一节课。”
“很快回来。”
秦晋带着嘉某来到操场。
操场还未开灯，四下无人，漆黑一片。
秦晋与嘉某在看台上坐下。
嘉某十分不自然，与秦晋保持一人宽距离。
“干嘛坐那么远？”
“男女有别。”
“十足老套，坐过来些。”
“咳，不用。”
嘉某抹抹鼻尖。
“嘉齐峰，我喜欢你。”
开门见山。
嘉某动作停滞，但不发一语。
“为何你总是不听我讲话，总把头扭开，如现在这般。
“你不讨厌我对不对？”
“秦晋，我只是觉得这样不好。你知道，我好友对你有感情。”
秦晋，这是第一次从嘉某口中听到自己名字。
“那为何你不干脆躲远些，总是跟我们一起，各种活动从不拒绝，还有意靠我最近。”
“秦晋——”
“至此时我才明白，你原是如此胆小之人。”
“不，我是说，看那边。”
嘉某伸手指向操场入口处。
秦晋以为有教师来到，慌忙转头。
此时嘉某凑近来在秦晋脸颊轻轻亲吻一下。
当晚两人未再回课室。
隔天被班主任批评。
当然，杨某此后不再理会秦晋。
也不再理会嘉某。
像极偶像剧所写是不是？
二
早晨不需小姑叫醒，秦晋自会醒来。
嘉某在小区门口等待。
晚自习结束后也比以往稍晚回家，小姑笑笑不言语。
一直到高中即将结束。
与嘉某在一起，秦晋习得许多新鲜之事。
如何避开教师掩人耳目，如何未成年也能在网吧上网打游戏。
考前一个月本应最紧张，学生们却显得尤为放松。
秦晋常常与嘉某晚饭后坐在教学楼前台阶上，看落日与折纸飞机。
终于到高考。
秦晋与嘉某同在一个考点。
小姑驾车送秦晋至考点学校门口，秦晋翘首张望。
直到嘉某过来，两人才一起进考场。
如此终于考完最后一科。
车上小姑问，“那男生是谁？”
“与同学一起可减缓我紧张情绪。”
“可是你男朋友？”
秦晋叹口气，“是。你聪明至极。”
“多好，可是即将分别。”
“我们会尽量去往同一处。”
“秦晋，事不由己。”
“不，事在人为。”
“你可喜欢他？”
“甚至有婚姻计划。”
“这便是年轻的好处与坏处，想法甚为简单。当代人连爱字都可以轻易说出口，何况喜欢。秦晋，不可陷一人太深。”
秦晋沉默片刻，“那男子是何人？”
“什么？”
“你床头抽屉中所置画像，与你并肩站在一起，身着一袭长西装。”
“呵，你看见了。”
“那日你叫我去房中拿钥匙。”
“你只需知道，他曾爱我至深。可是后来他离开了，我一直未得音讯，也未得再遇见心动之人。”
“芳华正盛时。”
“可不是，彼时美丽不输你。”
“不不，如今我也甘拜下风，愿做你石榴裙下鬼。”
姑侄俩在车内大笑起来。
假期过去，大学开学。
秦晋与嘉某还是去了不同的大学，远隔千里。
报到日，秦晋独自拖着行李前来办理入学手续。
一切妥当之后便在寝室休息，直至室友来齐。
彼此客气，要到日后才知相处不易。
隔天便开始军训。
炎炎烈日，无比渴望下雨。
休息间隙，秦晋坐在树影下乘凉，有人来搭话。
“你自何处来？”
原是室友之一。
“自遥远北方。”
“南方天气湿热，要到十月结束才开始转凉。”
“是，昨日已被教训。”
“你还记得我名字？我叫夏琪。”
“秦晋。”
“呵，古意盎然。”
夏琪端详秦晋片刻。
“秦晋，你真美丽。”
“谢谢。”
并无否认。
“你可愿与我做好朋友？”
“乐意之至。”
为时两周的军训终于结束，学生肤色皆被晒黑。
开始上课一周后，班助通知，明日百团大战，鼓励大家积极参与。
走在路上，两旁皆是学生组织及社团报名处。
不少学长学姐对秦晋发出邀请。
“学妹，来这里。”
秦晋只摇摇头走开。
“你打算入哪个社团？”夏琪问。
“还未确定。”
“人说入学生会可得到锻炼。”
“应是如此，但我无兴趣。”
天性使然，秦晋自幼便不喜规矩与管束。高中时便常常不穿校服，课上常与教师起哄。
教师常叹气，“秦晋，为何不能听话些？”
前方路口处热闹非凡，一群人围在此处，几人身着动漫服装唱歌跳舞。此处原是动漫社位置。
秦晋被气氛所感染，欣然上前领取报名表。
“只此一个？”夏琪问。
“嗯。”
学生会听来官僚气十足，动漫社一样能获得友谊与成长。
夏琪也上前领取一张报名表。
是以秦晋日后才有机会认识周齐
一切缘分皆天注定。
入社新生人数众多，足有两百人余。
社内每年两件大事，一是12月份周年庆晚会，二是下学期的动漫节比赛。
秦晋每日白天上课，晚上去社内活动场所参加日常排练。
稍习惯些便觉课业无聊。每日打游戏或看书至很晚才睡觉。
甫大一，便面临挂科危险，只因早上起不来床去上课。
秦晋顶佩服那些早晨六七点钟便能起床之人。
另有一人虽与她一样习惯懒惰，但秦晋一直很佩服。
那人是秦晋的哥哥。
如如今妹妹与哥哥一样，秦晋的哥哥也只比秦晋大一岁。
哥哥从小顽皮，每每惹得父母生气挨骂，转过头来对着秦晋做一个鬼脸。
一日，秦晋在家中玩火柴，不小心令沙发着火。
正在房间内与同学玩电子游戏的哥哥闻声过来，立刻取来水桶将火浇灭。
沙发已被烧毁一大块。
父母下班后返家，看见沙发惨状大怒。秦晋战战兢兢缩在一角。
此时哥哥站出来，说是自己不小心才致起火。
秦晋只记得那日母亲将哥哥狠狠揍了一顿。
兄妹俩日渐长大。哥哥并不热衷学习，却事事要求秦晋。
一日哥哥叫秦晋一起去外面吃饭，秦晋才知道哥哥恋爱了。
初次看见哥哥女友，肌肤胜雪，身段苗条，气质突出。
哥哥介绍给秦晋认识。
正值青春年少，小情侣颇为甜蜜，是以秦晋心里也春意荡漾。
才下定决心去找嘉齐峰坦白。
临升大学前，秦晋与嘉某约好要每日通电话。
才不过两月时间，嘉某便觉麻烦，提议取消。
两人为此大吵一架，冷战数日。
后来还是秦晋妥协，主动与嘉某和好。
这一次只是开端，往后两人因异地问题常常争吵。
每次也都是秦晋先缴械投降。
秦晋知道，自己永远是被动的一方。
和周齐有正面交流是在大学二年级末，又一次与嘉某争吵分手之后。
之前秦晋与周齐一直互不认识，各自在自己的朋友圈活动范围内。
或许知道对方名字，但并无交集。
社内要准备一个舞台剧目去外校演出，秦晋与周齐皆报名。
道听途说所得消息，周君在社团活动中尽心尽力，为人诚实可靠。
偏偏又长得英俊。
正式相识，秦晋发觉周君正是自己需要之人。
对于温柔诚恳之人，秦晋向来毫无抵抗力。
又或许是分手之后心中颇感寂寞。
秦晋无比渴望坚实之胸膛。
周君总是一副不羁模样，看来潇洒，走路生风。
秦晋主动制造两人同处机会。
所用舞台道具需要修理，秦晋将其交给周君。
晚上九点钟突感空腹，秦晋叫周君一同吃宵夜。
要知道，此前二人几乎从未说过话。
秦晋与夏琪讨论发质问题，借机轻轻抚摸周君头发，似母亲一般。
待周君回去，两人在花坛边坐下来。
“周君是单纯之人，至今还未谈过恋爱。”
“我知道。”
“你已决定？”
“是。”
“我所担心之事，是这次你与嘉某会否再复合。你们总是分分合合，希望周君不是你一时冲动所决定。”
“我与嘉某已彻底分开。”
“那便好，我会支持你。你与嘉某之事我看在眼里，你实在不必为他劳心费神耽误时间。”
“琪妹，谢谢你。”
演出前一天，秦晋所需一条卡其色长裤突然不知踪影，心急之下想起周君似有一件一模一样的，便去找周君借。
周君爽快答应，让秦晋在楼下稍等片刻。
楼下男生来来往往，秦晋似在等男友一般，脸上不觉泛红。
周君小跑下来，把长裤交给秦晋。
“还未来得及清洗。”
“没事，谢谢你。”
周君转身欲走，秦晋叫住他，从身后拿出刚刚买的明治雪吻巧克力。
“朋友送的，我吃不完，送给你当谢礼。”
秦晋只敢看着地面，十足小女生状。
周君一愣，随后接过，“谢谢，再见。”
演出结束，周君已正式加入秦晋朋友圈。
那一众朋友之中，对秦晋心生爱慕之人足有两三个。
其中一人是秦晋下一届直系学弟甄某。
因在甄某初入社团之时，是秦晋带他们熟悉社团与排练表演。
某日，秦晋叫上周君一同前往KTV为甄某过生日。
小小之空间，气氛暧昧。
待为甄某唱完生日歌，秦晋把话筒递给周君。
周君天生内向，已在房间干坐一小时。
推辞不过，周君开口。
虽算不上动听，但周君仍在尽力，满脸通红。
秦晋乐得哈哈笑。
然后几人前往一处密室逃脱。
待出来后已过了返寝时间。
刚下过阵雨，街面潮湿。
周君独自走在队伍最前面，秦晋小跑着到他跟前。
“周齐，我们来赛跑吧。”
一行人只得他们二人穿着拖鞋。
“接受。”
“预备，开始。”
只见周君立刻跑开，毫不相让，顷刻间已到达终点。
秦晋小跑跟上来。
“不行，这次不算。你得让着我知道吗？”
“那再来一次。”
刚跑出几步，秦晋右脚拖鞋系带断开。
周君一人早已跑到终点，对此毫不知情，待大部队走近才知道。
前方地铁站出口有摩托师傅在等客。几人商定让秦晋先坐摩的回去。
秦晋拍拍身后座位，“还可以载一人，周齐，你过来。”
周君摆摆手。
甄某适时坐到后面，秦晋不悦，但也不好拒绝。
二人先行一步。
已过关寝时间，几人在校内酒店开一房间。
周君让同学从阳台送电脑出来复习功课，明早有考试。
其余几人仍围坐一起玩桌游，彼时最流行三国杀游戏。
秦晋叫周君过来一起玩。
直到深夜才睡去。
一共八人，两张床拼在一起也只勉强睡得下五人。
周君自觉要睡地上，秦晋见状，也主动要求与周君一起睡地上。
甄某制止秦晋。
“秦晋，你睡床上，我睡地上。”
秦晋坚持，“不用不用，我睡地上就好。”
夏琪出来打圆场。
“我和秦晋一起睡地上，周君，你睡沙发可好？”
“我无意见。”
不一会传来呼呼入睡声。
秦晋见周君还未入睡，仍在看手机。
轻轻起身，戳一戳周君要过手机，输下一行字。
“周齐，我觉得我有点喜欢你。”
周君只淡淡回应，“嗯。”
秦晋气恼，叫周君一起去外面说话。
因怕吵醒他人，两人光脚溜出门，似做贼一般。
秦晋拉着周齐走到走廊大阳台，关上门。
“我刚刚写的，你看到了吗？”
“嗯。”
“那么，你有何回应？”
周君并未回应，静静看着深夜校园。
秦晋似在表演独角戏。
“我也不知为何，一直喜欢老实之人。你应该有所察觉吧，我对你同其他人不同。我自认没看错人。
“高中起我便开始恋爱。我无意隐瞒恋爱经验，其实我与前男友刚刚分手不久。爱情对我来说是生命必需品，我无比渴望有人爱。
“你能否开口讲话，或者你已心有所属？无论如何，不要一直沉默好不好？
“我已诉尽衷肠，你是故意令我难堪？
“你再不说话，我们便回去。
“好，我从十倒数至一，倘若你接受便拥抱我，不然我们即刻离开。”
周君足足静默半刻钟。
“十，九，八，七，六，五，四，三，二，一。”
秦晋转身欲走，已打开一扇门，周君将她拉回轻轻抱住。
“我也喜欢你。”
声音小得似蜜蜂，或许是太紧张。
“你说什么？”
“我说，我也喜欢你很久了，我以为你一早已察觉。”
“不，我并不知道。”
这是秦晋万万没想到的，周君平日所表现实在太过隐晦与平淡，一点蛛丝马迹都未曾露出。
呵，至幸福之事不过如此。
秦晋下巴刚好抵住周君肩膀。
“许久未得如此心安之感。今后你便是我男朋友了，你要对我好，知道吗？”
“嗯。”
周君紧紧将面庞埋在秦晋肩窝处，全无放开之意。
“好啦好啦，”秦晋拍拍周君背部，“我们回去吧。”
二人又悄悄溜进房间。
“早点睡，你明天还要考试。”秦晋小声对周君说。
三
隔天早上待众人都醒过来，秦晋郑重宣布，“我已与周君在一起。”
“真假？亦或只是玩笑？”夏琪问。
“我不与感情之事开玩笑。”
夏琪知晓内幕，其余人皆反响平平，仍不置信。
可见从未想过秦晋会与周齐在一起。
秦晋为证明，叫周君过来，两人手牵手。
甄某默默走出房间。
周君说，“我要回寝室拿准考证与纸笔。”
“好，你先去考试。”
周君与大家一同走出房间。
房间内只余秦晋一人，翻身上床，被子蒙住头。
昨晚并无睡眠，但此刻却毫无睡意。
犹在回想昨夜周君之表现，嘴角不自觉笑起来。
夏琪发来消息。
“什么时候的事？也太快了吧，都不告诉我一声。”
“昨晚你们都入睡后。”
“原来你一早计划好。”
“不，我是一时起意。”
“祝你幸福。”
有人敲门，秦晋下床去开门。
甄某面色冷峻，站在门外。
“进来吧。”
秦晋仍回到床上。甄某默默跟进来站在床边。
“今早你所说可是当真？”
“千真万确。”
“为何你不提前知会我？”
“我并无此责任与义务。”
“我已等你许久。”
“这并无关系。”
“周齐有哪一点好？真是傻人有傻福。”
“不，他有诸多优点。”
“我可是一点机会也无？”
“你可选择离开。”
“可是连朋友都没得做？你明知我办不到。”
甄某目光炯炯看着秦晋。
客服人员适时推车来到门前，询问是否需要打扫。
“不用了谢谢，我们还不退房。”秦晋客气回应。
“好，我会一直等你。”
说完甄某离开房间。
秦晋刚喘一口气，便听到门外周君与甄某对话。
“走了？”是周君声音。
“嗯。”
“有任何要向我交代的吗？”
“没有。”
秦晋听见甄某离开脚步声。
随后周君轻轻进门来。
“这么早便考完？”
“这是我平生答卷最快一次，因想见你。”
“你全部听见？”
“只听到最后几句话。”
“不用管他。”
“我知道。”
“来，上床来，我们可休息到中午十二点。”
周君小心翼翼上床来。
秦晋拉过被子给他盖一半。
不料周君一把把被子全都扯过去。
“你抢我被子。”
两人似孩童般打闹。
秦晋调皮，坐在周君身上。
暧昧举动让周君满脸通红。
秦晋俯下身来趴在周君胸口，耳朵听见他急促有力心跳。
“你太瘦了，你这么瘦，如何能抱得动我？”
“我可以。”
周君着急证明自己，站起来公主抱着秦晋，在床上转了两三圈。
一脚踩到两张床拼接凹陷处，重心不稳，双双摔下来。
“看，我能抱动你吧。”周君得意。
“嗯，不错，这样才有安全感。”
秦晋侧枕在周君臂膀上，弯着身子似一只小猫。
周君渐渐入睡，秦晋睡意袭来，也慢慢闭上眼睛。
消息传播极快，不到中午，秦晋与周齐在一起的事情便传遍全社及周边朋友圈。
潮水般祝福向两人涌来。
秦晋心里甜蜜且充实。
晚饭时间秦晋来到周君楼下，却迟迟不见周君身影，发消息也无回复。
无奈秦晋给周君打去电话，足响了近十声才接通。
“喂。”
周君声音听来闷沉，应是刚刚睡醒。
秦晋窃笑，“睡得似头猪，快下来吃饭啦。”
不消一分钟，周君便出现在秦晋面前。
二人手拉手向校外走去。
“我们吃什么？”周君问。
“随便，我不挑食。”
“你有什么想吃的吗？”
“你定吧，我有选择困难症。”
周君同样犹疑许久，才确定晚饭地点。
饭毕周君抢着付钱，秦晋笑笑并无阻止。
出餐厅，周君重又拉过秦晋左手。
“我仍不敢相信。”
“什么？”
“此刻我与你手牵手散步校园，实在太过梦幻。”
“你还说。你若喜欢我，就应主动些。哪有女孩子主动表白的。”
“是，我知错。人生至此我已赚得钵满盆满。”
周君自视甚低。
秦晋知道，周君甚是珍视自己。
又走到社团活动室。
一大堆人已坐在地上围成一圈玩游戏。
见到秦晋与周齐，众人起哄。
“你们可是来抛售狗粮？”
“没有没有。”秦晋讪笑。
加入其中，直玩到临关寝时间才回去。
秦晋站起来，腿脚有些麻木。周君已枕在上面半小时。
送秦晋至到寝室楼下，周君转身要走。
秦晋拉住周君，“临别拥抱至为关键。”
周君反应过来，顾不得楼下人来人往，抱住秦晋。
夏天衣衫单薄，秦晋能感受到周君心跳急促。
“你心跳好快。”
“嗯，因为我真的好喜欢你。”
“傻瓜。我心跳也很快，你要不要摸摸看？”秦晋坏笑。
“不用，抱着就好。”
一分钟过去，秦晋想要松开，周君紧紧箍住她。
“多抱一会。”
秦晋并无拒绝，任由他去。
快要热出汗来，秦晋拍拍周君背部，“好啦好啦，你快回去吧。”
周君终于松手，目送秦晋进入电梯后离开。
以前每天晚上回来，秦晋会与甄某及朋友一起玩两小时游戏。
现在再去找甄某已是不可能也不合适。
周君实在不像大多数男大学生，连时下最流行之网络游戏都未曾接触。
洗完澡后，秦晋给周君打去电话。
“向你推荐的游戏可有下载？”
“已在下载，明日便可一起玩。”
“寝室如此安静。”
“只得我一个，室友已经全部回家。”
“那你几时回去？”
“我不急，你回去之后一天。”
“唉，这学期恐怕又有挂科风险，平日旷课太多。”
“我只比你好一点点。”
“你以前可有喜欢过其他女孩子？”
……
已闲聊一小时之多。
秦晋有意与周君煲电话粥，使感情升温。
但过程中周君几乎都只是回答，所有话题皆由秦晋主动。
秦晋感觉有些累，但语气仍保持轻快。
“呀，已经两点，我们是不是该睡了。”
“嗯，睡吧，拜拜。”
“不行，不够甜蜜，我要你再说一次。”
“睡吧我的小可爱。”
实在笨拙。
隔天中午，秦晋准时收到周君信息。
“我已到你楼下，一起去吃饭。”
“好，我马上下来，你先回寝室等我。”
其时秦晋正在进行一局游戏，待游戏结束，秦晋整理洗漱，头发吹干才出门，磨蹭之中已过将近两小时。
刚出电梯门，便看到周齐坐在休息椅上。
秦晋快步走过去，做错事般端正坐在周君身旁。
周君伸手抚摸秦晋头发。
“味道似玫瑰花香。”
“答对。你几时到的？”
“我一直在此处。”
原来周君安静等待两小时。
秦晋突然心里感动，泪盈于睫。
周君真正喜欢自己。
炎炎夏日，二人最常去之地乃校外网咖。
秦晋脱下人字拖，整个身体缩进沙发中。
周君对游戏还远未熟练。
秦晋鼓励，“没事，谁要是骂你，我帮你骂回去。”
周君按照秦晋指示，但仍有失误，不免面带失落。
或是为秦晋抵挡伤害，秦晋完成收割，激动拍掌。
玩几小时游戏，周君骑自行车载秦晋回学校。
秦晋看见周君背部出汗，停下来去买冰淇淋及水给周君。
短短五天，便到了要回家之时。
周君送秦晋至地铁站。
几日相处下来，秦晋已发现，或是因恋爱经历缺乏，周君不善处理男女之事。
故此秦晋试探问，“我们如何能永远在一起？”
周君显然未思考过这个问题，犹疑许久答，“就，就一直在一起就好了啊。”
秦晋笑笑，“你太单纯。”
是的，太单纯太简单了。
秦晋原以为周君足够成熟自主，能够为自己做决定，如一株大树，为自己遮风挡雨。
现在看来周君似不像自己想象中那样，与周君恋爱，自己倒似姐姐。
离别之际，周君迟迟拉着秦晋，如小孩一般。
似有预感，这是最后一次见面。
秦晋也在期待周君如何对待分别时刻，是否会有意外。
时间已到，秦晋转身，周君拉住秦晋，轻轻亲吻秦晋嘴唇。
“你刚刚是在吻我吗？”秦晋笑着问。
“嗯。”周君已脸红。
“你无经验？那么，我来教你。”
罢了，至少周君真心可昭，以后的路还长。
秦晋与周君深深一吻。
“拜拜，这次真的走啦。”
秦晋接过行李箱乘上自动扶梯。
终于要回去，坐飞机至省会，需再转火车。
下了飞机，秦晋决定先去小姑处探望。
见到秦晋，小姑高兴不已，可见平日无比寂寞。
“今夜在这里住一晚再回去吧。”
小姑忙着给秦晋布置床被。
“正有此意，我已跟父母说过。”
“好，来，坐下，让我看看你。”
小姑端详着秦晋。
“真是越来越美丽。”
“哪有，小姑才美丽。”
已长大，不似当初那样拘谨说话。
“小姑你可有寻找伴侣？”
“并无。你与那男同学如何？”
“哪个？”
秦晋有意回避。
“当初同你一起进考场。”
“我们早已分手。他不珍惜我，我何必留恋。”
“是他眼瞎。我无论如何支持你。”
“嗯。”
“大学里追你的男生应如牛毛。”
“如此高看我，我岂不是如皇帝选妃？”
二人笑出声。
“那可有发展新对象？”
“倒是有。”
“过半年可带回家看看。”
“为时尚早，未来飘忽不定。”
“遵从自己内心即可。”
“是。”
吃过晚饭，秦晋与小姑在外散步。
不知不觉经过高中学校，教学楼内仍亮着灯，学生还未放假。
秦晋尽量不看向学校那边，但克制不住心生难过。
暑假里嘉某应该也会回来吧。
秦晋打开手机，是周君发来信息。
“晋晋晋晋晋晋晋晋晋晋晋晋晋晋晋。”
一连串自己名字。
“怎么啦？”
“没事。”
过一会儿周君打来电话，秦晋接通。
“喂。”
“你到家了吗？”
“嗯，刚刚吃过晚饭。”
“好。我明日也将回家。”
“嗯。”
无话可说，片刻沉默。
秦晋似听得彼端有轻微啜泣声。
“秦晋，我想你。”
周君终于说出心声。
“我也想你。”秦晋安慰。
“我极惧怕失去你。”
秦晋心里一震，思索良久。此刻不用面对周君面庞，秦晋终于说出内心感受。
“假期结束我们便可再见面，不用担心。周君，你实在像个小孩，那日我问你，‘我们如何才能一直在一起’，可见你并无考虑。我需要托付一生宽厚肩膀，你可得好好努力啊。”
“嗯嗯，我会努力。今后我会好好上课。”
“不是这个。”秦晋无奈，但仍好言道，“好，我相信你。”
挂掉电话，小姑问，“新男友？”
“嗯。”
“真是年轻人，如此不依不舍。”
秦晋笑笑，“太粘人也未必是好事。”
“记住我的话，遵从内心即可。”
“嗯。”
四
隔天小姑开车送秦晋回去。
秦晋甫一上车便闭目假寐，思考一路。
昨夜睡前，嘉某突然发来信息。
“回来了吗？”
秦晋发呆许久。
又是一样的戏码。
以最恶的想法去猜测，嘉某只是想摆脱寂寞。
即便如此，秦晋仍难以拒绝。
嘉某只需招一招手，秦晋便会扑入怀中。
如飞蛾扑火。
想起过往甜蜜，秦晋会原谅嘉某所有错误。
毕竟最开始想过与他共度一生。
这是秦晋平生以来所做最艰难之决定，终于还是下定决心。
秦晋给周君去信息。
“周齐，很抱歉。我想说，我们分手吧。你对我太好了我承受不起。对不起，是我一个人的错，希望你原谅，祝你幸福。”
实在是无办法。
秦晋关掉手机，不忍看到回复。
头枕着胳膊靠在车窗上，泪盈于睫。
回到家中，母亲着急问，“怎么手机也不开？”
“没电了。”
“好好好，来吃饭。”
母亲接过秦晋行李箱，招呼小姑坐下歇息。
哥哥自房间出来，趿着人字拖，衣衫不整，手里拿着一副羽毛球拍。
“我们去楼下打球。”
“不，我累坏。爸爸呢？”
“爸爸去同事家打牌，我叫他回来。”
“嗯，告诉他小姑也在。”
晚饭呈上来，摆了满满一桌，一家人围坐一圈。
“爸爸今日可有赢钱？”
“只赚些香烟钱，谁叫你妈妈每月只给两百块。”
“胡说，家里经济我一向自由。”
“可是钥匙及密码由你保管。”
一桌人大笑。
一年只得回家两次，母亲一直注视秦晋吃饭。
“妈妈，你为何一直看我？”
“没事。饭菜可好吃？”
“好吃极了。”
“又瘦了些，平日在学校不好好吃饭吧。”
“我吃极多，奈何就是不长肉。”
哥哥插话，“放心，总有一天你会和我一样胖。”
“嘁，你以为我是你？胖得似个球。”
“哈哈哈。”
秦晋此刻才感受到，原来家中饭菜最为美味。
不论何时，不论做何种错事，家里永远是你支撑之所在，最后之港湾。
秦晋暂时忘记所有烦恼。
回到自己卧室，才想起手机仍保持关机。
至深夜才敢开机。
数个来自周君的未接电话一下跳在眼前。
但周君似仍不放弃。
秦晋索性将手机静音扔在一旁，装作看不到。
眼里却流下泪来。
隔一会夏琪也打来电话，秦晋只好接通。
“你此刻身在何处？”
“家中。”
“周君打电话给我询问你去处。”
“嗯。”
“为何不接周君电话？”
“琪妹——”
“你们可是已经分手？”
秦晋叹口气，“是，由我提出。”
“呵，短短几日。早知如此，一开始我便该告诉你，你们不合适。”
“……”
“你难道不觉得如此对周君太过不公？”
“我快窒息，束手无策。”
“那就接周君电话，起码跟周君说明。”
“好。”
刚挂断，周君果然又打来。
秦晋颤巍巍接起。
“喂。”
周君语气听来意外平静。
“嗯。”
“你终于肯接我电话。”
“我已告诉你理由。”
“不，我想听真正理由。我自知并没有对你多好。”
“周君，我们不合适，我们交流存在问题，难道你不觉得？我高中起便恋爱，而你似一张白纸，太过单纯。”
“但你都未曾试过，又怎知不合适。”
“我试过。”
“就这几天？”
“是。”
“好。我原以为你是开玩笑，就如情侣之间闹矛盾一般，没想到是真的。既然不能挽回，那不如这样，我们重新开始如何？”
“周君，别自欺欺人。我已说过，对不起。”
“真的，我并非拼死挽回，只是想再试一次都不行吗？”
“那你要我怎样？”秦晋终于哭出声，“周君，一切都是我个人错误，我十分抱歉，我也无法请求你原谅。就这样吧，我对不起你，可我就是过不去前男友这道坎。”
周君沉默良久。
“原是如此。我能否去找你？”
“别来，来了又能怎么样？”
“我最后想见你一面。”
“不，我们之间已经结束。好了就这样吧，之后的电话我不会再接，祝你幸福，再见。”
挂掉电话，秦晋埋头静静流泪。
哥哥敲房门，“小妹，可需要我进来？”
“不用，我一切安好。”
“好，有需要即可叫我。”
“嗯。”
没想到，周君还是过来了。
与周君通话后第四天，中午收到周君发来的一张照片，内容是秦晋所在城市一角。
拨通电话。
“我不会见你的，你回去吧。”
秦晋嘴硬。
“我乘三天三夜火车前来，你好歹见我一面。”
近两千公里路程，秦晋无法想象周君如何能够坚持。
“你身在何处？”
“此地人民医院前。”
“好，你呆在那里不要走动，我即刻过来。”
秦晋叫醒兄长，与他一起过来，路上向他告知周君之事。
见到周君，正背着双肩包站在阳光下，身上汗涔涔。
本以为见面会声嘶力竭，没想到周君意外冷静。
“我带哥哥一起过来，你不介意吧？”
“没事没事，大哥好。”
周君和哥哥握手，似商务人士会面一般。
秦晋忍俊不禁笑出来。
哥哥问，“你几时到的？”
“昨夜，在网吧待一宿。”
“为何不住旅馆？”
“余钱全用来买车票。”
“可有告知父母？”
“还没，我并不想让他们知道。”
“可是几日不见，家中必定担心。”
“稍后我就向他们报平安。”
秦晋插话，“周君，我来见你，并不是决定有所改变，只是因为担心你。你可知你此行有多危险，此地治安并不算好。”
“我知道，我也只是前来见你一面。”
“那见过了，你快些回家吧。”
“我心中有数。”
“这样，”哥哥说，“你还未吃饭吧，我们先去吃饭。”
哥哥与秦晋带周齐去找吃饭地点。
“其实啊，我这个妹妹浑身是缺点，从小我便看她不顺眼。”
“喂，不带这么损人的。”秦晋抗议。
“嗯，但是我喜欢她全部。”
周君无胃口，只吃一点点便放下碗筷。
三人在城中闲逛。
天气实在燥热，又来到快餐厅坐下乘凉。
“周君，相信我，你一定会找到比我更好之人。”
“对，”哥哥附和，“天涯何处无芳草。你还年轻，谁还没失过恋呢？”
“嗯，我知道。”
秦晋看周君似已不再难过，放下心来。
未料到周君又说，“秦晋，我会等你一辈子。”
呵，他们总喜欢把恋爱受伤之事夸大，哪有一辈子如此严重。不消十日，便会自动痊愈。
终于要告别。
“可要我替你买回家车票？”
“不用，父母已转过钱来。”
“好，那我们便走了。”
秦晋与哥哥乘上公交车，隔车窗与周君挥手，心里只希望周君能够平安到家。
“看得出来，他十足单纯，十分喜欢你。”哥哥说。
“我可是十足的坏人？”
“不，你已给他上了人生最重要一课。”
秦晋与周齐分手之消息快速传开。
甄某适时打来电话，语气兴奋。
“你与周齐已分手？”
“是。”
“那么，我可有机会？”
“嘉某明日约我见面。”
“我懂了。”
瞬间低落。
“大家都在说你与周齐八卦。”
“事实如此，我愿做个坏人。”
“好的，秦晋，记住我的话，我会一直等你。”
隔天见到嘉某，秦晋与他拥抱，表明正式复合。
似从未有过周君这一段故事，秦晋也未打算告诉嘉某。
原以为周君已经回家，从夏琪处得知周君正在云游四方。
秦晋发去信息，“早日回家。”
周君回复，“好。”
能够正常交流，看来已是痊愈。
假期末周君突然打来电话。
“你已与他复合？”
“是。”
“倘若我们再在一起，也会有不一样。”
“不，你要知道，人一旦因为某种原因分手，会因为同样原因再次分手。”
“那他呢？”
秦晋顿住，“他不一样。”
“哎，有机会真想认识他，看看他到底有多大魅力，令你死心塌地。”
“我也不知道，他也不过相貌平平，乏善才艺。”
“秦晋，你有七窍玲珑心，如论如何我对你生不起气。”
“你最近可好？”
“怎么会好呢？仍然整夜整夜睡不着觉，需做大量运动才能入睡。”
“已过完一个暑假之久。”
“与时间无关，我会永远记得你。”
秦晋吃惊，没想到对他伤害如此之深。周君确是深情之人。
开学后，夏琪第一个约秦晋见面。
“你可还好？”
“安然无恙。”
“料想如此。你啊你，让我如何说你。”
“我全部接受。”
“放心，感情之事从无对错。我支持你。只是仍旧劝你，嘉某不值得。”
“谢谢你。”
“你可还会再去社团活动？”
“我十分想念大家。”
“周君已成为新一届社团负责人。”
“是，我知道。这并不妨碍，我会避开他。”
“招新计划已在准备，我们正缺人手。”
“乐意参加。”
小小一间活动室，又如何能够避得开。
秦晋尽量减少去社团的时间，因此到百团大战前一日，秦晋所需表演道具仍未完成。
秦晋做好晚上通宵做道具的准备，甄某与夏琪同来帮忙。
周君也在，正为所有道具做检查与修理。
秦晋三人坐在活动室外走廊，周君坐在里面。
偶一抬头，发现周君似在吸烟。
秦晋知道周君以前是不吸烟的。
呵，难道是因为分手之故，幼稚至极。
秦晋突然觉得心里难受，似被人用手捏住心脏一般。
只希望自己没有给周君带来不正确爱情观。
劳累一宿，实在熬不住，秦晋回寝室休息两小时。
道具只差最后上色一步，秦晋打算醒来后继续。
未料想活动室内颜料已全部用光。
秦晋骑车赶往最近一家有颜料出售的文具店。
回来时已近中午。
学生下课，此时人流最多，已到最佳表演时间。
同组其他人皆在焦急等待。
秦晋手忙脚乱，身后传来争吵声。
社内前辈面对此情况忍不住生气，将书包大力摔在地上。
“整日都在做些什么？为什么连这点小事都做不好？现在已经过了最佳表演时间，谁来负责？”
虽未指名道姓，秦晋心知是在说自己，心里愈发着急与愧疚。
“我负责。”
是周君声音。
五
“你们先去，我即刻带秦晋一起过去。”
真是救了命。
终于上色完毕。
周君来到秦晋身前，“等不及完全晾干，我们走吧。”
秦晋只乖巧说好。
一路似小鸟般跟在周君身后穿过人流，秦晋突然心生安全感。
或许如他所说，自己该多等些时日。
可是世上并无贩卖后悔药。
顺利完成，秦晋仍不敢与周君对视。
周年庆晚会秦晋亦报名参加。每每去活动室路上，看到周君坐在台阶上吸烟，秦晋只敢贴着墙边走过去。
嘉某再次与秦晋提出分手。
其实假期结束时秦晋便有预料，这一次秦晋真正累了。
到底自己才是一厢情愿，自欺欺人。
之前所用眼泪过多，这次竟无哭泣冲动，只当一如往常。
小组缺少男主角，组长一早便看中周君，只因他太忙一直未应允。
实在无其他合适人选，周君只好出演。
真是缘分未尽。
与周君一起排练，秦晋期盼周君若是能勇敢一点点，或许两人能够重新在一起。
但周君一心扑在社团事务上。
或许周君心中早已对自己不介怀了吧。
哪有什么缘分未尽，真正是缘分已尽。
甄某已数不清第几次问秦晋，我们能否在一起？
想一想甄某一路陪伴自己，对自己有求必应，需要帮忙时立刻出现在身边。
终于答应甄某。
两人拥有共同志趣，相处起来身心舒服。此一点尤为重要，但无论如何不能有真正恋人之感觉。
倒像是闺蜜。
步入大学最后一年之前，秦晋与甄某提出分手。
甄某平静接受，看来早已心照不宣。
得知周君已有新恋情，进展顺利，如胶似漆甜蜜。
秦晋放下心来，长叹口气。
看吧，谁说要一辈子那么长。
甄某被周君举荐成为新一届社团负责人，不但如此，两人恢复好朋友关系。
真是奇妙。
因再也不去社团活动，大四课业也少，秦晋多出很多空余时间。
夏琪看似玩世不恭，实则异常努力，为考研整日泡在图书馆中。
秦晋终于恢复一人状态。
一直想学吉他，这下有足够充足时间，自爬格子开始练起。
倍感寂寞，同时焦虑接踵而来，秦晋睡得愈晚。
也开始吸烟。
某日室友突然归来，寝室烟味未完全散去，室友发怒。
终于矛盾爆发。
其实与另外两个室友素来相处平淡如水，并无共同志趣，生活习惯也不同。
当下想立即搬出寝室去住。
室友因为实习原因先行一步。
一日秦晋看书到深夜，习惯性伸手去拿香烟，却发现只剩空盒。
心中顿时似失去依靠般焦虑无比，在校内公共媒体上求救。
不久有人回复。
两人约在秦晋楼层阳台见面。
那女生身着绿色长裙，一头清爽干练短发。
“我认得你，秦晋。”
秦晋惊讶。
“如何认识我？”
女生笑笑，“我室友之一是你们社团成员。”
“呵，坏事传千里。”
“常看到你一人站在此处。”
“何不进来找我？”
“怕打扰你。”
女生吸一口香烟缓缓吐出。
“我叫叶霜雪。”
“我已不必介绍。今晚谢谢你。”
“已近四点钟，为何还不睡？”
“胡思乱想。你不也一样？”
“我思念男友。”
“他在何处？”
“此刻应在军营中。”
“军嫂，多好。”
“最是辛苦。我们约定退伍后便结婚。”
“祝福你。”
“谢谢。”
又聊许多，深更半夜阳台传出两人大笑声。
外面开始下雨，才各回寝室。
叶霜雪成为秦晋最重要朋友。
毕业期限愈近，秦晋课业还未能补完，未来摇摇欲坠。
此刻终于发觉，有比谈恋爱更重要之事。
毕业后与叶霜雪在学校附近租间房子，秦晋也开始为考研努力。
为补生计，秦晋找份普通工作。
日日下班后往返图书馆。
如今自己也成为七点钟准时起床之人。
叶霜雪不忍，“为何如此辛苦？”
“为自身打算。”
“你愿意的话，我可介绍轻松工作给你。”
“我身无长物。”
“怎么会？人人都爱美丽之人，稍加努力不难。”
“谢谢你，我暂无需求。”
一日叶霜雪兴冲冲跑来告诉秦晋，自己有一学弟想认识她。
推辞不过，前往见面。
那学弟告诉秦晋，自己常在篮球场边路上看到她抱着书经过。
随后对秦晋展开热烈攻势。
年轻人精力充沛，极有活力，日日在图书馆门口等秦晋。
秦晋只当他为普通朋友。
一日秦晋在图书馆门口看到他正向一众朋友吹嘘。
“那学姐已被我拿下。”
众人嬉笑起哄，“何时上床？”
“相信我，不久后。”
秦晋笑笑，再无理会。
叶霜雪同时拉黑与其关系。
一年后叶霜雪与男友如约结婚，邀请秦晋作为伴娘。
眼见二人为彼此戴上戒指，秦晋感动落泪。
临别之际，叶霜雪紧紧拉着秦晋双手。
“秦晋，我衷心祝你与我一样幸福。”
“不，我要幸福胜过你。”
“那最好不过，只是难于登天，因我幸福已达满分。”
二人拥抱，笑出眼泪来。
偌大房间内又只留秦晋一人。
离开校园才知，要遇到伴侣实属不易，同事皆平平无奇，已有人在做相亲打算。
不知不觉已到如此年纪。
秦晋换新住处。
搬家是一份辛苦差事，打扫之事虽累但简单，家具组装则非他人帮助不可。
男同事得知秦晋购入一个书柜，但苦于组装，便自告奋勇。
周六下午，同事过来。
“让我看看是什么样子？”
秦晋带同事进入卧室。
“让我一个人做。”
“看起来颇为复杂，不需我帮忙？”
同事拍拍胸脯，“交给我，我喜欢一个人做事。你尽管等待便可。”
秦晋只好退出，去到客厅看书。
约莫两小时后，同事走出来。
“大功告成。”
擦擦额上汗水。
“这么快，我去看看。”
秦晋看到书柜已完全组装好。
“你可转行去做家具工人。”
开玩笑。
“去洗把脸稍坐，我开始做晚饭。”
“不必麻烦。”
“不，不能让你做免费劳动力。”
“好，我荣幸之至。”
在秦晋看来，这只是一件再普通不过应当之事。
但在同事心里，却误以为秦晋对自己也有好感。
是以后来，此同事当着全公司面对秦晋告白。
秦晋只觉尴尬不已。
他为人不错，但自己并无感觉。
至少不让秦晋心动。
何必耽误。
隔天秦晋递交辞职信。
空闲之日，秦晋在城中闲逛。
路过一家咖啡馆，秦晋进去歇脚。
万万没想到，周君坐在吧台内。
秦晋想退出，但已来不及。
周君开口，“想喝点什么？”
秦晋半天说不出话来。
“我是这里老板，今日我请客。”
“周君，好久不见。”
终于能够说话。
“是，好久不见。”
“新恋情进展如何？”
“早已分手。”
“抱歉，我未想到当初对你伤害至深。”
“与你无关，全是我自己加戏。”
周君已不似彼时稚嫩，言谈举止充满成熟吸引力。
“我想，我应离开此处。”
“有空可常来喝咖啡。对了，那明治巧克力盒子我一直保留。”
秦晋停住脚步。
周君自吧台出来，拉住秦晋双手，轻叹口气。
“算了，还是我去找你吧。住址何处，告诉我。”
秦晋返回家中。
今夜梦境格外香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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