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际已经泛起了鱼肚白,马大强站在田埂上望着那一片紫色的桔梗花,心中一片茫然,他感觉心灰意冷,他想起了曾经那个让他兴奋的财神,那个眼镜片跟瓶底子厚的狗杂种,把他骗的一塌糊涂,如今让他叫天不应,喊地不灵。
田间的风摇曳着满地的草和那迟迟未能找到婆家的桔梗花,马大强点上一支大前门吧嗒吧嗒的抽起来,如同一个蹩足而又猥琐的老头子。上次进城也是一无所获,他埋怨自己不该轻信别人的谣言,但他依旧不甘心。难道真让这帮子村里人看他马大强的笑话不成?如今,也都不是过去足不出户就能生活的日子了,村里还是有人精明的往城里跑,没进过城的乡巴佬们并不知情。其实,在这一亩三分地上流上一年的血汗还不如跟着那些精明的城里人捯饬三个月来得钱多。他之所以不去,就是因为受不了那些城里人摆架子摔脸谱,就是要在这个深山老林里争一口气。
他吃过他婆娘的疙瘩汤,在他儿子粉嫩的脸蛋上亲了一口之后,套上马车决定去找他的姐夫王一山,上次碰上韩天奎婆娘的白事,也没正儿八经的说上几句要紧话。
这秋意渐浓,马甲上还得套个薄褂子。山路上的秋叶黄的一塌糊涂,这种感觉就像是出现在梦里一般的迷幻。马儿似乎根本没有他这样矫情,轻快的马蹄带着风卷起堆积在道路上快要腐败的落叶。
老太婆在一遍遍的催促她吃饭,她却如同一个木偶在席梦思上愣神,她在想昨夜的那场梦,老厍的突然出现又突然离去就像一个可怕预警,而且老厍似乎已经知道了她偷情的勾当,这种莫名其妙的梦是她感到极度的不安,眼看孩子即将出生,但老厍却像是一个幽灵一般没有踪影,望着眼前的荷包蛋,她就像一头反胃的猪,没有半点食欲。她又拿起那个稻草一般的小灵通试图拨打老厍的电话,但屋内只有一个信号。臃肿的双腿使她无法挪动半步,这一切令她沮丧而又失望。
“大妈,我估摸着快要生了,怎么愈发心烦意乱?”赵文霞对厨房里收拾炉灶的老太婆说道。
“怕是想老厍了?”老太婆停下了活计,到书房里陪她说话。
“但我总是联系不上他。”赵文霞似乎有些恼怒的将小灵通丢弃在一边。
“他或许有事,再说了这穿山越岭的,又是远在国外,联系不上很正常么。”老太婆摸了摸已经有些变凉的瓷碗。
“那我这副模样,怎么进城生娃?”赵文霞摸了摸自己似乎有些变形的肚腩。
“进城?那你还是别想了,又得花那冤枉钱,我认识一个很厉害的接生婆。保证你们母子平安。”老太婆也摸了摸她臃肿的肚腩。
“这都什么年代了,接生婆就跟快要灭绝的动物一样,难不成我这肚子也要让这些人祸害?”赵文霞对老太婆的建议嗤之以鼻。
“你看看你,这怎么能叫祸害呢?我这不是看你进城不顺当么。”老太婆端着两个荷包蛋走了出去。
赵文霞摸了摸那个窜着几根黑毛如气球般鼓起来的肚皮心中发出由衷的哀叹,她渴望着老厍的归来却又没有勇气面对这不是老厍亲生儿子的事实。
马大强将马车拴在王一山家门口不远处的电线杆上,王天林抱着一个跟他姐夫一样的黑疙瘩跟他打招呼。他很热情的回应了王天林,心中却估摸着王天林母鸡改凤凰的变化。
王文龙和老爷子王茂林去山沟子里溜羊,王一山去县城干活了。
家里只有马玉莲,在灶台上烧水,忙活着午饭,她听见有人进门了,没搭理。自以为是爷孙。
马大强在院里和堂屋里都扫视了一圈。不见人影,自话到:这人都跑哪了?就开始喊外甥:龙龙。龙龙……
马玉莲从厨房里出来一看是马大强。便问道:怎么今天这么早下来,还是为你那几亩地的破桔梗吗?
——那是我的命根子啊。你这么说多不合适?
马大强抓起马玉莲刚刚蒸好的馒头,掰成两半往中间夹红呲呲的油泼辣子。
——当初你跟打了老母鸡血一样,我就劝过你。现在烂手里了白眼仁翻出来给谁看啊?
——我这不是来找姐夫商量能不能帮我找个门道?
——那你等他来的。
——龙龙跟老爷子去放羊吗?
——嗯。你拾掇拾掇准备吃饭。爷孙估计也就来了。
——姐夫呢?
——去县城干活了。
——来到几点了?
——你又不急着上起。撒时节来谁能说得准了。
——那这等死了。
——要不你去找找王瘸子,他经常跑县城。兴许有门路。
——那在不在?
——说不准。我去问问王天林。
——你做饭吧,我去问。
马玉莲系上了围裙,在灶头上开始筹备午饭。后院的狗象征性的叫了几声,马大强走出院门。
门口电线杆上拴的马打了一个响鼻。王天林估计起身已经进了院落。深秋的天气总是散发着一股霉味,夹杂在空气中令人烦躁。阳光似热不热的垂下来,铺在干燥的地面上,尘埃在日光里带着土腥味直直的钻进马大强的鼻腔里,让他也忍不住打了一个把屁都能整出来得喷嚏。
大前门的滋味像是驴屎蛋子,马大强一口呛在了嗓子眼上,连连咳嗽。眼泪从眼眶里跳出来湿了他的眼珠子,巷道里走来一个瘸子,他忽然想到马玉莲说的王瘸子,连忙上去打照面。
——老哥,上哪里去?
——你是谁?
——我是王一山的舅姥。你是瘸子老哥么?
——嘿,你这人,怎么说话呢?揭人不揭短你不知道么?
——知道知道,来,老哥。抽个烟,我是直性子人你别往心里去。
马大强将大前门殷勤的递给王瘸子。
——你这没节没日的是郎门子来了么?
——你看看,你果然就是见过世面的人,一眼就看出来了。我来找我姐夫办点事。
——那你慢慢办吧,我去一趟王天林家。
——老哥先别走,我还有事要请你帮忙。
——我跟你无亲无故的,你还有事求我?
——说来话长,要不进屋说。
——没事没事,就在这说吧。
——那我就长话短说了。我在祁连深山里种了十几亩的桔梗花,现在找不到收货的人,听我姐说,你经常在县城里跑,本来打算去那天你家问问,正巧又碰上你了,择日不如撞日。想请你帮我想想办法。
——算你小伙子运气好,这种事情你算是找对人了。改天我联系个人到你们山里看看你种的花的成色,要是亮活了我就全收了。你看怎么样?
——这话当真?
——放心吧,兄弟。我王瘸子腿瘸心不瘸,你回家等我的好消息。
——那我该怎么感谢你呢?
——不用不用。小事一桩,我先走了,不跟你闲扯了。
——那我在家等你的好消息啊。
王瘸子没有回话,而是捞着腿走进了王天林家。马大强望着这个残疾人,心里一阵子热乎,像是堵塞的大坝,瞬间被洪水冲开,他转身走进王一山家那朱红色的大门。院子里弥漫着饭菜的香味,肚子里饥饿的困兽似乎猛然间就醒了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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