麦穗沉重的垂下有些困意的头颅,田间一片金黄,刺啦啦的大太阳耀武扬威的挂在正当头。王茂林蹲在庄门道里的凉棚下脚尖顶着镰刀尖子左手握着镰刀把子,右手拿着磨石,刺啦刺啦的磨着,王一山提着两把新镰刀进了门,给王茂林一把,王茂林瞅了一眼,像看着一条死蛇,对王一山说:不趁手。
王一山坐在沙发里从冰箱里拿出一瓶冰镇的啤酒,像一头饥渴的老牛,一口气吞入腹中。起身提着闪闪发光的镰刀走向田间地头。村里人都弯着腰在黄灿灿的地里拿着折射着耀眼日光的弯月大镰奋力的扯着麦秆,地中的泥土泛着潮湿的霉气,蚊虫肆意的在麦秆上爬动亦或在期间飞舞。
王一山穿着一个白色的跨栏背心,露着黝黑而结实的肌肉,他看见远处的王一名提着一扎啤酒摇来摆去的走向自家的麦场上,走路带风的王茂林站在他旁边弯着腰扯着那些麦秆子,镰刀碰撞干燥麦秆发出的噼啪声让王一山颇为急躁,他的脑海里想着割麦子是一件多么吃力而不赚利的活,他抹了把额头的汗,望着远处的大山,扔下镰刀坐在地埂上点上一支烟。
——腰粗的麦子都没摞下,你抽的哪门子烟,磨得哪门子铧?
——爹,这麦子割着有啥意思,还不如我给人装一天房子。
——我都割了一辈子了,你现在说这些有屁用,赶紧干活,你就是好吃懒做。
——你还是老思想。你看王瘸子,光棍一条,种的地比我们多,那次不是他收的最快?
——人家那是白天割晚上也割,就没捞闲。一个人顶咱三个人,能不快吗?
——你啥都不知道,他就是机器也不可能没日没夜的倒腾啊,他那是雇人割里。
——雇人割?谁给他割?
——山里人啊,山里的麦子熟的慢,就跑来咱这割,山里人干活利索又实在,要的工价又低,王瘸子上城里的工程队干几天零工钱就来了,何况他还干的是长工。雇几个山里人他还清闲。
——他那是光棍一条,有一口吃一口。你上有老下有小,怎么跟人家比?
——你还是想不通。咱们出门干个木匠活挣得能比他的少?
——现在没活,你闲着也是闲着。别想那投机取巧的歪门邪道。
——给,抽一根。
——不抽,你也少抽点,那东西只有坏处没有好处。
王一山望着王一名咧咧怯怯的小身板,心中想着:这个小杂种,这么点就知道干点活,大了那还了得。
炎热的暑季蒸烤着大地上劳作的农民,树枝上的天牛滋滋的啃噬着泛着绿水的苦涩树皮。
王一山扔掉手中的烟蒂,轮起镰刀斩向亭亭玉立的麦秆。汗珠子很快从他的两鬓流淌下来,他只能看见王茂林那个干瘦而坚韧的背影。
白茫茫的大地上开始聚集蚂蚁,蔚蓝的天空边缘乌云升腾,太阳妁热的光芒被乌云遮挡。微风摇曳,气温下降,每个割麦人的心中都开始焦躁不安,纵使他们热的流油也不会期盼这样的天气。
天空的灰云颜色逐渐变的乌黑,像一坨坨黑狗屎,挤在雾登登的天空里,稻田里的人们皆自抬起头来,看着这些令人觳觫的云朵有些踟蹰不安,他们开始麻利的收拾器具,准备回家。
王茂林却不为所动,而是依旧悠然自得的弯腰起身的收割那些垂着头颅挺着身的麦子。
天空堆积的黑云开始愈发厚重,绿意黯然的树梢直冲云霄,王一山打完最后一个麦秆挽成的鹞子,催促着王茂林一道回家。空气显得愈发沉闷,衣服汗津津的贴在身上,浑身难受。他拽了拽粘在后沟槽里的内裤,又从裤兜里摸出一支烟叼在了嘴里。
——爹,行了,天快要下雨了,走吧。该烂在地里的咋也没办法挡啊。
——谁都像你这样磨铧,都他妈饿死了。
——行了爹,你和两下子也割不出一麻袋来啊。
——你先走,我就来了。
——一起走吧,再别割了。
王茂林伸了个如同面条般的懒腰,提着镰刀跟着王一山的脚步,予以返程。
当父子二人走到半道的时候,天空终于把持不住的雷声大作,雨滴降落,他们开始了一场显得笨拙的奔跑,像是两个拖着肥油尾巴的多胎羊。
就在雨中奔驰的这个时候,王一山不可思议的想起了赵文霞那对白花花的奶子,他已经好久没有见过她了,他不知道他的儿子在她那光滑汝瓷的肚皮下怎样吸收养分。他不知道姓厍的那个瓜男人将她一人遗弃在宽敞明亮,装修豪华的空房里怎样度日,她会不会像勾引自己一样再重新勾引一个男人。应该不会,她都挺着肚子怎么会有男人愿意要她。
王一山的大脑翻阅着自己蹩足的想象,他觉得他应该抽时间很有必要去看看这个寂寞的女人。
雨越来越大,天空凝聚的云让人不敢直视,就像是太空里翻滚的气流。
这时候一个庞大的机器停在了他们田边的大路上,王一山一边奔跑,一边回头瞭望着这个让他陌生的机器,这个东西有一个衔着玻璃的座舱,后面背着一个大红色的铁皮篓子,不知道用来做什么,前面有一个躺在地上的半桶式长铁皮,中间捅着一个转动轴,轴上焊满了指头粗的钢筋,看起来威猛高大,但他还是想不到这个怪物是用来干什么的。
直到过了几日天朗气晴,阳光照彻依旧抬不起头的麦穗和早已干瘪的大地,村里的人都围着这个怪物议论纷纷的时候,他才从村里人口中得知这个庞大的机器叫收割机。也就是说他们的粮食将不用人工费力的劳作,而只需要这个机器就能收入粮仓,也不用套上一个石碌柱满场子奔跑。更不用站在那个噪音震彻耳膜的脱粒机边上整得灰头土脸。
很多村民对此不屑一顾,觉得这样浪费的粮食太多,全都长在地里生了芽。
正当大多数村民像当初接受电视机普及时犹豫不决的时候,王瘸子领先付了钱把司机吆喝到自家那两亩地的条田里。
大伙像是看热闹一样涌在这个收割机的后面,只见收割机缓缓的驶入王瘸子的地头,它放低焊满钢筋的铁皮桶子,仅仅在这片地里饶了两圈就把所有的麦穗头子砍得一干二净,只剩下戳天陷地的半截子麦秆解释着众人的惊讶。
司机吩咐王瘸子开三码子过来接粮食,王瘸子给他二哥王麻子揣了一包红塔山,他哥就开着三码子奔向收割机,王麻子把车停在收割机后面的那个大红色篓子边上,司机放下一个反射着晃眼亮光的铁槽子搭在王麻子那个有些掉漆的三码子的车梆子上,司机拉开那个铁槽对着的舱门,黄灿灿的带着些红晕的粮食奔涌而出,直戳戳的跳进王麻子那个泛着猪粪味的车厢里,王瘸子这才反映过来,车里没铺上些麻袋,引得众人哄堂大笑。王瘸子拿着白眼直翻王麻子。
众人开始议论纷纷,对收割机的利弊评头论足。
A说:
——这样对粮食的浪费大,麦秆的一半就烂在地里了。
B说:
——牲口们吃的麦韫子全撒在地里了,收都没法收,这粮食要是黄不到一碰就掉头,根本就没法割。
C说:
——这还好在大田里,要是几分地的,这家伙什连弯都转不过,割个求啊。不行不行。
王一山想,这么方便的机器,不用等着麦头子往地里烂算求了。人割累死累活的也不都是没几个收成,现在的世道,谁还指望这几个粮食养家糊口呢。
正在乡亲们踟蹰不定的时候,王一山听见司机的电话响了,就跟马大强捡给他的那个一模一样,他颇为兴奋,愈发坚定了要花钱割麦的决心。
他听见司机说:
——你那边行不行?哎!我这边还不行啊,这些乡亲们都不买我的账啊。我准备换个地方哩。
王一山一听司机要移巢换窝,急匆匆的跑到司机的座舱边上同刚刚挂掉手机的司机交换号码。
这时候他感觉背后凉嗖嗖的,一转身才发现众人向他投来不清楚是羡慕还是嫉妒的眼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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