优等生

铃铃铃……

宿舍的睡铃响起来，原本嘈杂不堪的宿舍大楼，瞬间一片平静。

值班老师站在404宿舍的窗前，仔细地检查，问：“洪俊同学去哪了？”

众人齐刷刷地望向洪俊的床位，才意识他好像没回来过。正当宿舍长准备如实禀报之时，好哥们小军抢过话语权：“老师，他拉肚子，在厕所。”

“严重吗？需要上医务室吗？”

“他看过了，药也吃了，应该没什么事！”

“那好，有事到值班室通知我。”

“好的，谢谢老师。”

值班老师刚走，404宿舍就炸了锅，窃窃私语，讨论着洪俊的踪迹。回想着近期晚自修，他常常借口不舒服，逃回宿舍。其实也不知道跑哪里去了，回回都是等到熄灯前一秒，才满身大汗地跑回来，一问就推说跑步去了。

不知不觉，两小时过去了。404宿舍全员度秒如年，辗转难眠，惶恐不安。舍长忍不住发话：“还是打电话给老陈吧，这不是讲义气的时候。”

其他小伙伴均默不作声，以此表示赞同。

舍长拨通了班主任的电话：“陈老师，洪俊到现在还没回来宿舍，不知道他是不是出事了？”

还在睡梦中的老陈瞬间受到了惊吓，脑子乱成一团麻，那颗早就悬着的心仿佛在此时此刻得到了证实。老陈强迫自己冷静了一下，说：“这事老师负责，你们赶紧去睡吧，晚了，不要耽误明天的课。”

挂了电话后，老陈紧急通知了各宿舍的值班老师和门卫保安，帮忙在校内寻找且留意洪俊的踪迹。而自己则联系洪爸爸，两人到他可能存在的地方去寻人。老陈一到洪俊家，内心不免增添许多伤感。早就知道洪俊年年申请贫困生资助，却不曾想到家里是这番光景。洪妈妈走得早，全靠洪爸爸一人日以继夜地赚钱养活他和哥哥。

夜已深，很多店铺大门紧闭，光秃秃的街道上，只剩下老陈和洪爸爸，还有路灯投射下的两影子。他们就这样一条街一条巷子地翻找，始终不见人影。洪爸爸强装着镇定，说：“这孩子很乖的，不会瞎来的。平常放假不是在家里帮我干点闲活，就是跑书店看书，其他的坏事不会干的。陈老师，你也看得见，这孩子学习很用功的，常常拿第一。”

老陈脸上露出一丝丝忧愁，谁说不是呢？洪俊绝对算是校里数一数二的优等生啊，将来各大重点大学都不在话下的。自己对他何尝不是宠爱有加，寄予厚望？可是距离高考就剩两个月了，他就跟变了个人似的，在课堂上肆无忌惮地打瞌睡，作业也常常不交，甚至连晚自修都不上了，各种理由请假。上次月考都掉到百名外了，自己也是看在眼里急在心里。

老陈望着洪爸爸慈祥淳朴的样子，有些于心不忍！可是早晚瞒不住，就把洪俊近来在学校的状况如实相告。洪爸爸果然大吃一惊，一副不可置信的样子，着急替他辩解：“不可能的，陈老师，你要是说我那大儿子洪海还有可能……”说到这，洪爸爸突然停顿了，而后嘴里反复念叨着：“不可能的，不可能的。”

老陈跟洪爸爸赶到现场的时候，屋内吞云吐雾，在一片朦胧中，他们一眼便瞅见了洪俊。一手拿着扑克牌，一手夹着烟，身边放着零钱，嘴里飙着脏话。而哥哥洪海就站在他身后，担当场外指导。洪爸爸一看这情景，怒火从中烧，抄起扫帚就过去教训这两个儿子。

原本一片闹哄的小屋子，突然安静了起来，众人齐刷刷地望向洪爸爸和老陈，仿佛在期待好戏开场的样子。

老陈赶忙在一旁死死拦住，劝说他：“冷静一下，咱有事好好说。”好说歹说，终于把洪爸爸和他两儿子拉到屋外去。

洪爸爸气的失去了理智，伸脚踢了洪俊，大骂：“爸爸让你好好教育哥哥，你怎么跟他学这些不着调的玩意，我真是白疼你了。还有洪海你这臭小子，你自己不走正道就算了，别拖累你弟弟啊，算爸爸求你了。”

说着说着，沧桑而又倔强的老脸再也绷不住了，红了眼眶，湿了脸颊。

四月的夜晚，街道寂静无声，老陈领着洪俊，走在回校的路上。他低着头，双手插进裤兜子，一言不发地跟在老陈身后。老陈幻想过无数的场景，痛骂他，惩罚他，教育他。然而此时此刻，看着这个假装大人的不成熟的孩子，一句呵斥的话也说不出。

到了宿舍门口，老陈拍拍他的肩膀，说：“晚了，去睡吧，其他的明天再说。”

老陈望着他的身影消失宿舍大门的后面，弯腰坐在了门前的台阶上，望着天空皎洁的月亮，迟迟不肯离去。

第二天，由年级主任播报了这一起重大违纪事件，洪俊被记大过一次的处分。办理了退宿，洪爸爸则每晚亲自来接他放学。而这件事传的人尽皆知后，洪俊也变得郁郁寡欢，精神萎靡了。虽然每天都规规矩矩地，但是明显没了魂魄。

老陈不肯放弃这根好苗子，依旧为他开小灶，每个晚自修让他到自己办公室写卷子，为他讲解错题。洪俊不愧是优等生，底子还是好，一点就明。

那一天，洪俊正奋笔疾书，不巧看见老陈摇晃着脑袋，拍打着脸颊，以抵抗睡意。心中惭愧万分，为了自己，老陈都放弃好多休息的夜晚了。

于是握紧拳头，坚定地对老陈说：“老师，我还是回课室自习吧，我知道自己该做什么，不该做什么，您放心。”

老陈开始还半信半疑，可是他眼里投射出来的真诚，让老陈决定给他一次自我改正的机会。

刚踏出几步，洪俊就回过头来，说：“老师，对不起。爸爸太辛苦了，哥哥说赌钱可以赢很多，帮爸爸减轻负担。我就这么信了，赔钱不说，这东西真会让人上瘾。这段时间因为我的不懂事，荒废了学业。老师，你放心，我再也不会碰了。”紧接着，向老师鞠了一个90度的躬，以示感谢，然后转身逃开了。

老陈露出欣慰的笑容，那句“对不起”似乎来得有点晚，却又刚刚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