约摸夏末,已经有蝈蝈在郭郭了,声响连着天,扯着远远的的清冷的雾气。
桐桐跟她姥姥坐在院子里,园子四四方方,攀援着一些黄瓜和豆角老去的藤蔓,四下很安静的听着蝈蝈。
“姥姥,你睡着了吗”
“嗯,姥姥没有睡着,桐桐想睡觉了吗”
“我也不困,姥姥你给我讲故事吧”
“桐桐想听什么故事呢”
“讲妈妈的故事”
“妈妈的故事”姥姥怔了怔,“桐桐怎么突然要听妈妈的故事了”
“她跟我爸爸是怎么认识的呢”?
姥姥眼眶湿热,她闭着眼睛,不想让桐桐看见她红了的眼眶,可是却恰好挤出两行眼泪被桐桐看见了。
桐桐走到姥姥身边,“姥姥你怎么了,你也想妈妈了吗”?
“是...对啊,姥姥也想妈妈了”。
“那妈妈呢,妈妈也会想姥姥吗?”
“会吧?会吗”姥姥出神的看着月亮。
“妈妈也一定会想姥姥的,因为我们都很爱姥姥呀”
“桐桐要吃月饼吗”
“要”
“姥姥给桐桐去拿”
“不要不要,姥姥别动,我去拿”桐桐一溜烟钻进屋子里,相较融融夜色,光明的屋子才是孩子的家吧。
桐桐的妈妈原先是个老师,原先是考到了城里边教书,桐桐还很小的时候就放在家里让姥姥带着,后来在城里找了个男工程师,就在城里安了新家,过起了崭新红火的新生活,再没往家里拿过一分钱,打过一个电话。姥姥是个没读过书的人,十以内的数字认识几个,几次费力拨通那串冗长的号码,喂字刚说出口,就只能听见嘟嘟的挂断声,再后来换了新号码,桐桐妈妈像彻底人间消失般,不再是谁的女儿,不再是谁的母亲。
桐桐拿着廉价月饼出来了,他不知道什么是便宜月饼,只知道月饼都是甜的,像糖一样甜。姥姥也买不起有着精美外衣昂贵的月饼,每年都吃,不都一样吗?
“姥姥,吃了我拿的月饼就要给我讲妈妈哦”桐桐把她的藤条椅子搬到姥姥摇椅旁,抬眼望向她年迈垂暮又亲爱敬爱的姥姥。
从桐桐记事起就不记得妈妈长什么样,也没有爸爸,没有爸爸吗?曾经有。
桐桐的爸爸是村里小学的校长,桐桐妈妈上班不到半年就追到了桐桐爸爸,后来怀了孕,桐桐爸就与早先青梅竹马的女人分道扬镳,跟桐桐妈妈在了一起。生下桐桐后就在家里教养桐桐,那次意外后,桐桐爸就没了,在抢救室里,桐桐爸拉着桐桐妈的手说:“改嫁了也要带上桐桐,要尽量对咱闺女好点啊”。就剩下桐桐奶奶哭天抢地的骂这个该死的事故,骂该死的桐桐爸的学生,一命换了一命,也不该拿他宝贝儿子的命去换。那年火灾,就死了桐桐爸一个,县教育局追彰他是“先进教育工作者”,政府也把见义勇为的两万块奖金交到桐桐妈手里。
再后来,娘俩就在姥姥家混吃了半年,离桐桐妈离开这个家已经快三年了。桐桐姥姥想不明白,她不这样的啊,就算不认这个苦命的妈,也不认这个可怜的孩子吗?
月亮被黑黑的云蒙住半边脸,有一些风已经把那些细碎的回忆都吹散开了。
“桐桐想妈妈吗?”
“想”
“那桐桐会怨妈妈不来看你吗”
“不会,姥姥不是说妈妈在外面挣了钱就来接我了吗,姥姥也要跟桐桐一块去吗”桐桐咯咯咯的笑出声来。
院里的石磨经历风吹雨打都光滑了起来,墙角跟上倏然跳走一只蛐蛐,去那边菜园里了。
“那桐桐让姥姥跟着你去城里住吗”姥姥语调勉强欢快。
“让”桐桐对城市生活四个字格外憧憬,眼里的星光都要赶上水面的波光。
姥姥老了,在一些晚风和蝉鸣里朦胧了双眼,桐桐去院子里捉蛐蛐了,古老的槐花树很难被风吹掉叶子,但人不一样,人老了就没有能力在自己的土壤里栽出一棵新树了。
不知多久,许是过了一整天,桐桐告诉姥姥她困了。
姥姥也困了,但是姥姥还不能睡。姥姥告诉桐桐,把椅子搬到屋里才可以睡觉,桐桐照做。
等到月亮完全露出来的时候,桐桐和姥姥已经进入了梦乡,天上的月亮在天上,也在桐桐窗户的玻璃上。照了一夜,哪怕是天亮后桐桐不知道昨晚月亮来过。
小孩哪有烦心事,今晚逮不住的蚱蜢,捞不着的小鱼,明天继续就是。姥姥也挺直腰,不行,已经弯了,能在桐桐长高前,再替她多顶两年天。
老少就在无垠的天地间,继续充当着姥姥和孙女的角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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