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夜

作者  山居中人

恼人的雨还在忽大忽小地飘着，夜空灰蒙蒙的，借着昏暗的灯光尚可辨认周围的景物。就在这有点寒凉的雨夜，五十多岁的张玉兰已经蹲守在大运河边的桥洞下三个小时了!

她孤零零地坐在黑暗里，肚子饿得咕噜咕噜，如果不是这倒霉的天气，碰上倒霉的事，她早就可以在家和丈夫吃上一顿晚餐了。

今晚街上的行人稀少，七点不到她的馄饨摊就收摊了。在这条弄堂里做小本生意已经七八个年头，勉强能维持生计。

当她穿着雨衣，骑着小三轮车，拐弯到桥洞下时，突然撞上了一辆停在那里的黑色轿车。

张玉兰的心脏一下提到了嗓子眼，赶紧下车来看。车内没人，她拿起包里的手电筒一照，发现这辆车的车头旁边已经被划上了两道深深的口子，有一小块露出了白色的底色。车头有四个圈绕在一起，特别醒目。她不认识什么车牌标志，但她听来吃馄饨的姑娘说过，开这种车的都是有钱人，要上百万呢！她不由得全身打了个激灵，拿着手电筒的手都抖起来了!

“周围没人看见，我现在就赶紧逃走吗？这么贵的车我赔的起吗？家里就剩下几千元生活费了……”她的内心在纠结斗争着，不过没几分钟她的不安和良知就占了上风，“不行，我不能这么自私，这个后果应该由我承担，否则晚上回去也睡不着觉啊！”她一贯的为人处世也不允许她这么做。人穷志不能短啊！她做好了决定，就坐在桥洞下的墙角边等车主出来。

雨还在淅淅沥沥的下个不停。她穿着单薄的衣服，又冷又饿，整个身子缩成一团，如果不仔细看根本就不知有个人坐在那儿。她一会儿就往轿车的方向看看，焦急地盼望着车主人快点到来，好把事情处理完了赶回去吃饭啊！

已经快三个小时了!如果车主再不回来，张玉兰决定把这个车牌号码记下来，明天去派出所报个案，让民警找到那人，再谈赔偿的事。

“哎，这世上还是好人多啊！”她一边等一边想起了家中的事。丈夫身有残疾，前年又得了癌症，需要手术开刀，家中哪里有这么多钱治病。平时的生活费就靠着馄饨摊的这点收入，还有每月国家补贴的残疾金，平常日子可以过下去，就是不能出意外。老头本想放弃治疗，是居委会得知她家的情况后发动了募捐，三万元送到她家，让他住院开刀，保住了一条命。

张玉兰想起这些就感觉特别温暖。虽然自己老了，也没能力可以为这个社会多作点贡献，但至少可以不做对不起他人的事。她的馄饨摊上的一碗馄饨都要比别人家的数量多，虽然钱少挣了，可心安啊！

张玉兰正沉浸在自己的命运中，忽然发现前方有一人影朝这辆黑色轿车走过来。肯定就是这车主人了，他发现了肯定要骂我了。张玉兰准备站起来硬着头皮走过去，心里紧张得要命。

可那人走到车旁并未立即上车，而是东张西望，发现四下无人，又把脸贴着窗玻璃朝里张望。难道他在找东西吗？他发现车子有什么异常了吗？张玉兰想马上过去跟他解释清楚。

可她立刻警觉起来，她听到了那个人在打电话的声音:“老弟，这车内没人。是辆奥迪车，车玻璃还没关严，我看可以下手。你在周围帮我看好了，一有动静马上通知我!”

妈呀!我的天!是盗贼!张玉兰感觉自己的心脏又要蹦出来了!

怎么办？不能让这人坏事得逞!可我是一老太婆，斗得过他吗？

张玉兰有点犹豫，可她看到那人已经蹲下来从包里掏出了工具，她不能再等了!

她悄悄地快步走过去，轻咳了两声，大声说:“你在干嘛呢?我在等我儿子，怎么到现在还不来，说好了他去办点事十点前回到这里，开车把我送回去的!哎，这孩子!”那盗贼听到声音吓了一大跳，猛然站起来，看到面前是一老妇人，稍微定了定神，嗫嚅着说:“我……我刚好走到这里，不小心……不小心把包掉地上了，撒落了一地!”

张玉兰见他是一个二十几岁的小伙子，看上去略显稚嫩，但身上已透着一股社会青年的气息，也不点破他，只是说:“哦，走路当心点，快回去吧！外面下雨你家人在家会担心的!……我那儿子怎么还不来呢！”那小伙子瞟了她一眼，见她穿着打扮也不像有钱人家的妈，眼神中流露出狐疑的神色。

这老女人从哪里一下冒出来的?

老女人倒好对付，但万一她抵抗喊叫被路人听到，或者闹出人命来咋办……为了偷点东西不至于冒这么大风险，算了，今天认倒霉。

小伙子犹豫了几分钟，收拾好东西快速逃离了现场。

张玉兰呆呆地立在轿车旁，蹦紧的一颗心终于放松了些，头脑一阵发昏，摊坐在地上。

这一晚真是惊险啊！

大约过了十几分钟，她听到了脚步声，一个人正朝轿车这边走来。她连忙站起来。

“你怎么在我车旁边?”那个穿着考究的中年男人警觉地问，一边掏出钥匙打开了车门，朝里望了望。

“我……我的三轮车不小心把你的车子蹭坏了!我会赔你的!我已经在这里等你好几个小时了!”她急促地说。

男人打量了一下她，打开手机上的电筒四处查看，发现了车头旁边的一处擦痕，眉头有些拧紧。

“老板，这个责任我会承担，都是我骑车不小心引起的!你要赔多少钱?我身上钱不够可以回家去拿。”她不安地说。

中年男人好奇地望着这位妇人。这年头哪里有要求主动赔钱的人!还在这里等了几小时，别人躲还来不及呢！难道其中有诈……但看她样子老老实实，又不像使坏的人。男人一时不知如何处理。

“老板，你说赔多少好了，别不好意思。只是你以后在外要当心，把车玻璃门关好，刚才有一小伙子拿着工具准备敲玻璃门偷你的东西啊！”张玉兰就把刚才发生的一幕告诉了他。

中年男人惊诧极了!万没想到离开的这几小时发生了这么多事。而且他急冲冲去办事，钱包就掉在车上，里面有一万多元现金，还有银行卡、身份证、公司的资料文件。男人惊出了一身冷汗。他看着这个妇人真诚的目光，不能再多虑了。他紧紧地握住她的手，激动地说:“真的不知如何感激你!没有你的见义勇为，我今天的损失可大了!这车不用你赔，我明天去稍微补下漆就好了!”

张玉兰一听心中也高兴，但还是于心不安，她掏出身上仅有的一百二十元对他说:“我在街上卖馄饨，今天就做了这些钱。你收下吧！”男人哪里肯收，自己从包里掏出一些钱要报答她，她说什么也不肯拿这笔钱，推起三轮车准备离开。

“阿姨!你在外做小生意很辛苦，不如明天到我公司来上班吧！总有适合你的事做，收入不会比你卖馄饨少。”中年男人赶紧说，眼里流露出敬佩的目光。他已经被这位妇人感动了，决定帮她一把。

张玉兰一听高兴极了!这是真的吗？她简直不相信自己的耳朵。像她这个年纪到单位去找一份工作是很难的，如果可以，今后的生活也将轻松多了。她看到面前的这位老板一点也没开玩笑的神态，笑着重重地点了下头。

“那你明天早晨八点还是在这里等我，我带你去公司。”他郑重地说。

“好!好!今天我的运气怎么这么好!赶快回去告诉老头去。”她笑着和中年男人挥挥手，骑着三轮车冒雨而去。

看，这世上还是好人有好报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