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我印象里老周是个诚实的人,那种勤勤恳恳不介入是非的类型,是无需设防的老实人。
在我们那个单位里我炒股已经不是什么秘密了,老周和他屋里那部电话就成了我未出茅庐而决胜千里之外的决定因素。我的很多笔交易都是在老周把前方的情报探听到以后才得以成交的,因而在我每赚一笔小钱儿或大钱之后,老周也总少不了一顿口腹之福,这对我来说也很愉快,有了这么个诚实的朋友是我在股票交易之外的另一种收获。
一天晚上在一家小酒馆里我和老周正在酒酣耳热之际,他突然收敛起憨厚的笑脸从怀里掏出一张银行卡,颤颤巍巍地递给我,郑重严肃地说:这卡里的八万块钱是我和你嫂子好几年攒下来准备给儿子买房的,可我看照这个速度等我们都进了棺材也攒不够,我合计了好些天了,还是放在你的户头里你帮我做股票吧,你放开手赔了赚了都不碍事。
老周的心情显然很激动,眼神诚恳得使人怜悯。
我捧着装着八万块钱的银行卡却仿佛举着一套房子那么沉重。我说:老周三年之内不让你住上新房我从我那儿搬出来你搬进去!后来酒醒了就很为这句话后悔,玩股票哪有只赚不赔的,好在酒后之言不必当真。
自那以后,炒股于我来说已不是生活的一种调剂,而是具有一项“大庇老周一家尽欢颜”的崇高使命感了,我也不敢再让老周去探听股市的行情,我怕瞬间的起伏跌宕会令他无法承受。于是我编造借口承包下单位里所有的夜班,终日泡在交易大厅里,谨慎周密地进行每一笔交易,及时地提取出与老周本金相当的利润付予他,每当此时他总是有些感激涕零的。
然而事情总非一帆风顺,我在反复盘衡确定一支股票将大有可为而孤注一掷倾囊购进时不料行情急转直下,交易大厅里哀声一片。我在阵痛之后细加分析,断定此乃大牛市之前兆,不久必有大涨。但正当我不为所动踌躇满志的时候,老周突然心急火燎地跑来说他妻子患癌症急需住院治疗,但院方非收齐手术费才肯继续治疗,他此刻是走投无路只好先把那八万块钱支走救命要紧。我一听就晕了,说:咱们的钱全都套着呢!一抛就得割肉哇,过两天肯定有牛市,再想点儿别的办法吧。
老周立马就哭了,说:能借钱的地方都跑遍了,没戏呀!就剩这八万块钱能救命了,怎么也不能眼瞅着你嫂子死在家里呀。
我再无话可说,咬咬牙按照当时惨无人道的价位先把老周的抛出,可拿回的钱还不足五万,只好再卖出自己的一部分凑足八万块钱交给老周。
果不出所料,没过几天股市行情疯涨,我不急不躁伺机出手终于大赚一笔,但一想起为老周“割的肉”仍甚觉心疼,见到老周忙问嫂子的病情,老周颓然叹道:她的病倒是没大事了,唉,该着我不是发财的命啊!我连忙劝他发财的机会以后还有。
过了一阵子,我家附近新开张了一家证券公司,为了方便我准备把账户转过来。来开户的人很多,排成了一条长队,前边有两个女人没完没了地唠叨,其中一个说:“把钱交给别人炒叫人抽了头儿还蒙在鼓里,还是自己开个户心里头踏实呀。”
我听这声音很有些耳熟,待那女子转头时定睛一看,啊,竟是老周的妻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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