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吗?”
“永远。”
话音落下,王心璇从白皙的脖颈泛红,一点点浸上了脸颊,她的眼神闪躲起来,不敢与许小山对视。
许小山见状,刹那间心下竟有了一丝悸动,鬼使神差般地问道:“心璇,你……你喜欢我吗?”
王心璇支支吾吾,脸上愈见红透。
许小山心中一定,竟陡然觉得心中焕发出无限希望,忽然开口道:“你若不愿说,我也就不问。”
王心璇脱口道:“好。”
却听许小山又问道:“那你喜欢许生吗?”
王心璇不假思索地答道:“喜欢。”
许小山接着便道:“那把你对我的感觉和你对许生的感觉是一样的吗?”
王心璇张口欲言,忽然又把嘴紧紧闭上,俏脸一红,低头埋怨道:“你方才明明说‘我若不愿说,你就不问’的,现在竟然又来诳我……”
许小山:“我……我就是想知道这个问题的答案,若得不到答案,我定会辗转反侧,彻夜难眠。”
“也罢,”王心璇抬起了头,看向了许小山,可眼中的落点又似乎没再看他,“我对你和许生的感觉截然不同。”
许小山:“有何不同?”
王心璇:“我对你的感觉便似花存沃土,两生欢喜;而我对许生的感觉,则如花盼朝阳,朝阳何处,花便朝向何处。”
许小山犹自不懂:“朝阳、沃土,皆花之所欲,难道还有高低之分?”
“并无高低之分。”王心璇道,“但花无论长于沃土还是贫壤,总会面向朝阳,以求生长,反之则不会,花长于沃土,生;长于贫壤,虽弱亦生。”
许小山:“花因朝阳而生,却不因沃土而生,岂不是正说明了这二者有高低之分?”
“不,”王心璇摇了摇头,“沃土长存而朝阳易逝,此沃土之得,朝阳不及也。只不过是有的花更喜长存,有的花更爱生长。”
许小山:“那你是哪一种花?”
“我哪种都不是,”王心璇顿了顿,“我是无根的花,随风飘荡,无处停歇,幸而见到一缕朝阳,便欲奋身抓住,哪怕狂风不止、粉身碎骨也在所不惜。”
许小山似是听懂了王心璇的言外之意,却不愿相信:“这其中,难道便没有沃土的位置了吗?”
“花若无根,沃土何用?”
许小山脸色一变,怒道:“什么无根、有根!你到底在说什么?”
王心璇不再躲避许小山的目光,她一脸坦然地说道:“我在说,我已经爱上了许生,此生非他不嫁。”
许小山张了张嘴巴,脑海中一片空白,无一字可以生出。
王心璇起了身来,歉意地道:“我回屋歇息了,小山你……你也好好休息吧。”
王心璇转身欲走,许小山忽然拉住了她的手,嘶哑道:“为什么?”
王心璇被拉住了手,转头望去,见许小山脸上一片神伤,不由恻然,道:“哪有这么多为什么?天色已晚,你安心歇息罢。”
许小山仍不放手,执意道:“今日咱们进城的路上,你说到曾被一个王境高手追杀,九死一生,但却十分感激,原因就是你在疗伤的三月里,遇上了许生。你……你能告诉我,你是怎么爱上他的吗?”
王心璇:“我若告诉了你,你会伤心的。”
许小山:“输,我也要输个明明白白!”
王心璇:“情生情灭,何时有过输赢?”
许小山:“可我偏要知道,你答还是不答?”
王心璇怔了半刻,忽然叹了口气,道:“既然如此,那我便告诉你。”
王心璇坐回了椅子:“可这要从哪里讲起呢?”
许小山:“便从你如何遇到许生讲起吧。”
王心璇的脸上露出了追忆神色,竟情不自禁地微笑起来:“好。”
许小山见状,心中一痛,手缩回桌底,垂目聆听。
“那是我第一次如此近距离地感受死亡,身子止不住地颤抖,两眼汩汩地往外冒眼泪,但你知道吗,那一刻,我的心里竟然有一丝丝兴奋。”
“兴奋?”
“没错,我记得很清楚,就是那种心知闯祸却又期待的心情。”
“身处险境之时,又怎么会兴奋呢?”
“我当时在逃亡的路上,也一直疑惑这件事情,百思不得其解。直到我逃到了这杭柳城边,才想通了其中的原因。”
“什么原因?”
“我内心深处,其实一直期待着死亡。我听说死后,人便可长睡不醒了,而我自小就爱睡觉,若真是如此,那该有多好啊。”
“这……未免也太悲观了些。”
“况且还可以借此告诉世人,我并未如偈言一般,成了什么神门之尊,也并未如偈言一般,无爱无恨地度过了这一生。因为我恨这世间所给予我的一切,是那样的不公平,那样的……不容我选择一次!”
“你……你果然对偈言一事难以释怀。”
“我明白了原因的一刻,竟突然有一种冲动,想要转身回去找那个来杀我的人,一死了之。可当有了这个念头的同时,我的身体里,就在心脏某处,竟突然传出来一阵绞痛,似是在告诉我,不准去。”
“当然不准去!你还未看遍人世繁华,怎可轻言生死?”
“这感觉甚是奇妙,我的心中如此期待,而我的身体又如此抗拒,我竟仿佛魂魄抽离出身体,冷眼旁观着这一切。而我在原地徘徊了许久,却终究没敢转身,在那一刻,我忽然蹲在地上,哭了出来。”
“哭了?”
“不止如此,那也是我活到现在为止,哭得最为悲伤的一次。”
“为什么?”
“因为我忽然明白了我抵抗不了身体的求生本能,就像鱼虾抵抗不了水的吸引。原来我连自己的生死都没资格选择,或许也终会如偈语所言,成了人人敬畏的神门之尊,无爱无恨、无悲无喜、无情无义地活着,然后又死去,多么令人害怕!”
“心璇,你……你别怕,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就在我哭得不能自已的时候,有一个人走到了我的旁边,说道‘姑娘,天朗气清,何故路边伤心?’,我恼这人这时来烦我,便吓唬他道‘我身染恶疾,常人近我三尺之内,便会染病毙命,你如今不止近我三尺,还与我说话,沾染了我的口气,趁着还有些许光景,赶快回家,准备后事罢。’小山,你知道他是怎么回答的吗?”
“‘他’……便是许生罢?”
“谁知许生非但没有半点害怕,还说道‘姑娘不必伤心,恰好小生略懂医术,不若便随小生回到住处,让小生为你诊治一番,如何?’我当时被他蠢笨得竟轻信了我的话而气笑,便看向了他。泪眼婆娑之中,我看到一个少年正凝目瞧我,似有同情,他的双眼亮晶晶的,就像儿时哄我入睡的天上明星。”
“心璇,你……你怎么又哭了?”
“他的脸上似乎发着光,我就因此被他迷得神魂颠倒,随他来到了青竹小轩。后来,还傻傻地跟他承认我骗了他,我其实并没患上会害人的恶疾,只是身受重伤而已。他也并不介意,接着便提议帮我煎药疗伤,我自然答应。天知道在那一刻,我的心中是多么欢喜,我以为……我以为毕生所求,已然在眼前实现!”
“后来……后来你们又是怎么分开的呢?”
“这怪我,也怪……唉,或许只能怪我自作多情罢。”
“怪你?”
“我又一次骗了他,待他察觉后,我们大吵了一架,我便一走了之了。”
“你又骗他什么了?”
“当时我跟他承认我其实并没有身染恶疾、而只是骗他之后,他接着便问我,我是为何在路边哭泣。可这让我怎么回答?难道要把实情相告,让这讨厌的偈语再逼得他离我而去?”
“有何不可?许生深明大义,自不会相信这等命理邪说,你若实情相告,想必他不但不会离你而去,反而要笑你封建迷信咧。”
“或许是吧,但我真地不敢,任何有风险的事情,若一旦牵扯到他,我便再没有一丝勇气。”
“你……你接着说下去罢。”
“我最后还是骗了他,我骗他说,我是被人贩子哄骗了的无知女子,历尽千辛万苦,好不容易逃到此地,身受重伤又举目无亲,这才在路边痛哭。他听后,果然又轻信了我的话语,看我的眼神之中,顿时多了几分怜惜,也更亮了几分,那可真好看!只不过,当时我受用在这眼神之中,竟丝毫没想过若谎言败露,我又该如何处之。”
“他是怎么察觉到你对他说谎的?”
“或许是他见到了我的伤势,不似寻常女子可受;或许是他每次问起我的家乡,想帮我回家,我都避而不谈;或许……总之,在一个阳光特别刺眼的下午,他突然问我,我是不是又骗了他。而我当时也深受另一件事的困扰,竟再无耐心向他解释,不止道歉,甚至连再骗他一次,都不愿意去做。”
“什么事?”
“随着和他相处的日子一天天过去,我发现许生他……他似乎只是把我当做一个路边偶遇的受伤女子,凭着一颗救死扶伤的心,而带到住处医治,仅此而已。我那时怎么也想不通,为何我命中注定的‘天作之合’,看待我,却与看点其他人并无不同。”
“这岂非正说明了他并不是……”
“当他问我是否骗了他的时候,我也反问他,问他是如何看待我的。他满脸困惑,竟不知道我在问什么,我登时便明白了,有些答案,本就不是用嘴说出来的。我跟他大吵了一架,便一走了之了。”
“你……你既然知道了他的心意,又为何……”
“为何还是对他念念不忘,如今更千方百计地要留在他的身边?”
“没错。”
“因为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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