逐梦兰凌（三十）

三十

逐梦兰凌（三十）

郁汉祥接到市里任职通知后一直称病没去上班。

他患的是心病，整天把自己关在家里想心事。

想到自己含辛茹苦、扒心扒肝养了二十多年一直乖顺听话的女儿，如今竟完全违逆自己、不顾一切地跟倪福基走在了一起，想着想着就气恼不已。

而且倒霉的事一桩接一桩都让他赶上了，这次干部队伍调整市委把他从纺织局一把手的位置上拿下来，安排在市委办公室当了副手，而且排在原有副职的后面，分明成了个摆设。

他卫立民凭什么？凭什么叫我靠边站？

郁汉祥越想越憋屈，越感到气火攻心，他实在咽不下这口气，迫不及待地要找个地方把满腹的怨愤之气宣泄出来。

他首先想到的倾诉对象当然还是他的老上司程亚飞，在他看来只有程亚飞最能理解自己，最能帮助自己。

这天郁汉祥搭便车来到程亚飞家，老上司对自己的这位爱将免不了一番款待。

程亚飞叫老伴儿炒了几个下酒菜，打开一瓶“竹叶青”，两人边饮边聊起来。

几杯酒下肚郁汉祥已面红耳热，话也多了起来，话题很快就转入令他伤痛不已的那些事。

他借着酒劲儿在老上司面前把自己遭受的打击和着一肚子垃圾情绪一股脑儿地全都倒了出来，说到伤心之处还掉出几滴眼泪。

听了郁汉祥的一番诉说，程亚飞自然是为自己的爱将愤愤不平。不过他没露声色，转而又以调教的口吻对郁汉祥说：“汉祥呀，不是我说你，我早就提醒你胳膊扭不过大腿，要谨慎行事，注意保护好自己。你倒好，把我的话全当了耳旁风，这不，吃亏了不是？”

接着又变换口气安慰他说，“不过这也算不了什么，都这把年纪了还争个啥？搞个副职正好落个清闲，何乐而不为？”

“老领导，”郁汉祥忿然辩解道，“我不是在争什么职位不职位，我认为他卫立民明明就是在整我，我就是咽不下这口气。”

“好了汉祥，咽不下也得咽，忍忍吧，再有一年多就要退了，到时候安安稳稳退下来算了，何必怄这个气，自己身体要紧。”

程亚飞说完自言自语地发狠道，“哼，好大点权力，多大点能耐，我倒要看看他到底能搅起多大的浪！”

送走郁汉祥后程亚飞想靠在沙发上养养神，谁知刚闭上眼睛心里却卷起了浪涛，怎么也平静不下来。

现在的兰凌比起他主政时的兰凌变化实在太大，目睹这些变化他原本心里就酸溜溜的，如果说原来只是妒忌，现在他则意识到了某种威胁。

郁汉祥的境遇使他感到保不齐有一天卫立民会搞到自己头上，不，他不是已经搞到自己头上了么？

程亚飞越思越想越感到自己处境不妙，决不能坐以待毙，是该出手的时候了。

……

这天上午地区召开的各县市重点建设项目汇报会已经结束了却还没见到卫立民的身影，王启云对办公室宋秘书说：“通知兰凌，叫卫立民下午一定赶到地区单独汇报，有什么事这么重要？！”

程亚飞观察到王启云面有愠色，他决定抓住这个机会。

见王启云走进办公室，程亚飞随后跟了进来。

他瞥见王启云脸色还有些阴沉便乘机说道：“启云书记，我觉得兰凌有些地方是越来越不象话了，起码的组织原则总该讲吧。”

“亚飞同志坐下说吧。”王启云指了指旁边的椅子，程亚飞坐下来继续说道，“我可是早就听说人家有大市想法，正一心在扩大城市规模，想脱离地区升格成省辖市呢。”

“噢？”王启云疑惑地望了一眼程亚飞。

程亚飞接着说，“对上不把地区放在眼里，对下呢在兰凌可是一手遮天，横行无忌，想怎么样就怎么样，尤其对老干部更是百般排挤，无情打击。”

“有这么严重吗？”

“当然啦，”程亚飞言之凿凿，“有些老干部状都告到地区来了，譬如郁汉祥，人家战争年代可是从枪林弹雨、山沟地垄里滚爬出来的，是个对革命有过突出贡献的老同志，这样的干部他稍不如意说免就把人家给免了，这也未免太轻率了吧，怎么能这样滥用职权？”

“还有么？”

“还有，他们大动干戈地引进科技人员经过谁批准？现在这方面的政策他难道不知道？这不是明目张胆地跟上面对着干吗？”

程亚飞越说越来劲，竟连常拿来约束自己的“谨言慎行”的信条都忘在了脑后，索性连枪带炮地一齐往外放，“你看他这几年在兰凌今天这样折腾明天那样折腾，折腾来折腾去都是在显示他自己，显示他多有能耐，显示……”

“说完了么亚飞同志？！”王启云声色俱厉地打断了他。

程亚飞这才发现王启云此刻神情变得如此凛然，顿时感觉自己说“冒”了，显得很有些不自在。

“亚飞同志，我觉得你说的这几件事有必要澄清。”王启云话音不高但态度严肃，言辞犀利，语气颇重：“首先，听说，听谁说？咱们可都是相当一级的干部，说话更要言之有据，要对自己的话负起责任。”

他接着说，“大市思想有什么不好？能发展成大市干吗要守着小市不作为？兰凌成不成为省辖市那是上级组织的事，不归我们操心。不过我想若真能升格为省辖市说明兰凌发展得快、发展得好，成了省辖市更有利于兰凌的发展，这不是皆大欢喜的事么？”

王启云望了一下程亚飞继续说道，“第二，你说的那个老干部我也有所耳闻，就是兰凌纺织局那个人称甩手掌柜的局长吧？不错，他过去有功，但能说明他今日无过吗？往日之功能抵今日之过吗？他是兰凌市委的直管干部，兰凌市委根据工作需要对其职务进行适当调整并没有超越他们的干部管理权限，更何况这一级干部任免要经过常委集体研究决定，也不是某一个人负责的事嘛，怎么就成了滥用职权呢？”

王启云说着禁不住情绪有些激动起来，“第三，要说能耐，卫立民确实有能耐，依我看他的能耐比你我都强，这一点不承认是不行的。但我认为他首先具有的不是能耐，而是作为一个党员领导干部对党对人民群众高度负责的优秀品质。难道不是吗？这几年他折腾来折腾去折腾的结果有目共睹。卫立民到兰凌来也就六个年头，亚飞同志你是兰凌人，对兰凌这几年的变化应该比我清楚，但我还是想把兰凌的变化作个比较。”

紧接着王启云把兰凌这几年前后变化的“账册”呼呼啦啦摊在了桌面上：“兰凌的总人口七O年不足十五万，现在已经超过二十万。全市财政收入七O年二千二百多万，去年已经接近一亿三千万。工业企业由二十多家发展到一百五十多家，商业经营网点已经达到两千七百多个。基建方面，整个兰凌地下排水管网全部建成使用；城市道路原来只有十二三条上十米宽、主要是三合土路面的马路，现在十几米、二十几米宽全水泥路面的主次干道二十多条；大街上自不必说，背街小巷的泥巴路现在还有没有？没有了。房屋建设只说棚户区改造吧，原来破破烂烂的几处棚户区现在改造成了二十几栋新楼房，一千多户贫民搬进了新居……亚飞同志，还用我再往下摆么？”

王启云最后说，“至于兰凌引进科技人才的事我是知道的，有事我会承担责任。不过在我看来卫立民他们引进科技人才只是为了推进兰凌更快发展，让兰凌老百姓早日过上更舒心的日子，他们从没想过要跟谁对着干。”

王启云的一番话句句掷地有声，程亚飞听得浑身冒汗，如坐针毡，直觉得恨无地缝可钻。

这时办公室宋秘书走进来对王启云说卫立民来了。

原来在来开会的路上吉普车坏了两次，第二次司机捣鼓了半天也没修好，无奈卫立民只好在路上等，等了一气才等到一辆过路班车，于是就搭班车过来了。

王启云听说后方知自己错怪了卫立民，便急忙起身出来迎他，程亚飞乘机溜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