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妻子说晚上有个应酬,一个人的晚餐点了个盖码饭,很久没吃盒饭了,味道还挺好的。
然后我去罗森尼娜取昨天订的生日蛋糕,明天是平安夜了,虽然天气有些阴冷,但幸好没有雨。街上的行人不太多,到了蛋糕店,便看见店门口摆放了两颗高高的圣诞树,上面绕着的彩灯一闪一闪,店门口有个促销的小姐姐,穿成了西方公主的模样,她手上拿着印了二维码广告的一提袋小火柴在向过往的行人一盒一盒的派发,我才明白她是扮成了“卖火柴的小女孩”。
“卖火柴的小女孩”脸上没有一丝忧虑,习惯性地微笑着向接过她火柴的行人说着“谢谢,谢谢。”
有个小女孩的妈妈叫小女孩过去和“卖火柴的小女孩”一起拍张照片,小女孩走近便问:“姐姐,这火柴是真的吗?”“当然是真的,姐姐可以划给你看,要看吗?”“我要看,我要看。”小女孩天真地叫着,“好的,那姐姐就划给你看看。”我看着她们,笑着推开了蛋糕店的门。
罗森尼娜是郴州最好的蛋糕店,淡蓝色的装修,店内的顶饰有点像苍穹。店内开了空调,很温暖的感觉,我取出订蛋糕的单子递到前台,服务员把蛋糕取给了我。没订多大的,要了个八寸,我想我们两个人也吃不完。服务员说圣诞节订蛋糕可以送一个马克杯,红色的马克杯上印了一个心形的图案,旁边有四个艺术字:你最重要。正好,我也没有买别的礼物,我想待会送给他,他一定也会喜欢。
我点了一杯咖啡和一杯珍珠奶茶,告诉服务员我会在店里等人,服务员说那您找个卡座先坐下等等,饮料待会送到您位置上。于是我找了一个落地窗边的卡座,正好可以看见店外风景,我看见“卖火柴的小女孩”给小姑娘划亮了火柴。
白皓推开蛋糕店进来了,他穿了一件桔红色的棉衣,还戴了一条墨绿色的条纹围巾,他一眼就看见了我,朝我笑了笑,径直走了过来。
“胖子,我来了。”他是在叫我小名。
我真的有太久没见到他了,他样子一点也没变,所以从不陌生,但是他在我对面坐下的时候,我还是忍不住多看了他几眼。他的眼镜片上有一点雾气,我问他:“很冷吗?”
“还好,这里面蛮暖和的。你来很久了?”他搓了搓手。
“我刚来,没多久,点了饮料,待会送上来,我们先聊聊。”我看着他笑着说:还是穿得这么鲜艳,一点也不嫌自己老。”
“还好吧”他顺着我的眼光瞟了瞟自己的衣服,笑了笑,又看着我“你瘦了点,在减肥吗?”
“算是吧,一直坚持在走路,每天走一万多二万步,坚持三四年了,原来太胖了,现在这样刚好,他们都说不应该再叫我“胖子”了,现在身材很标准,主要是三高都降下去了。”
“那蛮好的。天天还好吧,我是太久没见自己的侄子了,特别想他。”他看着我放在桌上的手机“给我看看他的照片,手机里应该有吧?”
“当然”我把手机划开,打开照片夹,把天天的照片指给他看,“很多,你慢慢看,还有一个视频,上周拍的,他参加学校艺术节,吉它弹唱,弹得很好。”
他接过手机看始一张张地翻看“比你个子还要高了。”
“是,一米八三了。”
“真帅,越来越像你,嗯,也有一些像她妈妈,现在瘦了好多啊,小时候那么爱吃零食,好胖,记得他从来没学会过爬,哈哈。”他边看边用手轻轻地摸着手机屏幕,好像摸到了天天的脸一样。
“是,现在长大了,知道太胖不好看了。高三了,学习时间紧,加上在学校没吃多少,就自然瘦下来了。”
“哈哈,不是你小器吧,想当初,他小时候那些喜欢吃的零食可都是我买给他吃的。”他看着我笑了笑,又接着划开了那个我拍的视频。
“是,你一直都很潇洒的,反正钱有一个用一个,别说是天天,郴州好吃的东西,也都是你买给我吃,我才知道有这么多好吃的东西,原来你在八一路上给我买的珍珠奶茶,真好喝,可惜现在店已经不在了。我刚给你点了杯这里的珍珠奶茶,呆会你尝尝,看怎么样。”
“嗯。老爸好吗?”他将手机息了屏,安静地靠在椅子上,看得出他有些累。
“还算好,就是有一些老年病,走路不太利索,毕竟上年纪了嘛。”
“那还好,老人家没大病,你也没那么辛苦,其实你一直很累,我也知道,不过我还是很羡慕你,至少我们俩兄弟在一起,你总是有那么多的优越感。”他的神情有一点幽幽然。
“您好,您点的两杯饮料。”服务员把饮料送了过来,放在桌子上,“您是要在这切蛋糕吗?”
“是的”我望了望服务员,于是她从口袋里拿出一盒与外面“卖火柴的小女孩”派发的一样的火柴递给我“送给你”,“谢谢”我朝她点了点头。
我把奶茶推到他面前,他顺手接了过来说“我很久不喝奶茶了。”然后用两只手捧住杯子,我想他的手一定还有些冷。
“你现在好吗?”我轻轻地问他。
“还不错,平时还是会画画,最近画了一本漫画还挺多人喜欢的,要我送,手绘本我自己当然不舍得,要是有机会以后给天天画一本他喜欢的然后会送给他。偶尔也写写文章,你呢,平时也还写东西吗?”
“写得不多,没你看那么多书,反正画画写文章都比不过你的。”
“但你没病,这就是你的优越感,原来总是要你照顾,从小到大一直感觉你反而更像老大一样,幸好这些年不再需要你的照顾,让你也多出很多时间来做自己想做的事。不过不要太辛苦,看你头发都少了很多,原来那一头乌黑的头发到哪去了?”他笑着盯着我的脑袋。
“哎,别提了,原来头发茂密得自己都讨厌,现在想要留都留不住了。”我看着他有些气喘“你怎么又不舒服吗?”
“昨天晚上和朋友打麻将睡晚了点,今年手气还不错,可能是你四月份送我的钱特别旺财,还赢了不少。”他的脸上带出一丝得意。
“还是那么爱玩牌,你一个人没人照顾,就别玩太晚,你这支气管炎一辈子了,就怕有时候一口气接不上来,老是讲不听。”我怔怔地看着他,他甩给了我一个眼神,我看惯了这种不再发表意见的眼神,就是他说我的优越感,一说起他的坏习惯我就反倒成了兄长。
“袁莉今年春节过后找我办了宽带业务”我换了个话题,知道他想问问袁莉,一直没开口。“你和她离婚后她又再婚了,一直在广州和她老公做生意,有一个男孩,成绩不太好,这学期说是老师都管不了,不想上学了,老师建议换个环境,就一起把孩子带回来,在君悦楠山小区买了套小房子,要装宽带,知道我还在电信公司安装会方便一点,她还留着我的电话,我这么多年也没换过号码,便打我电话办了宽带。她说现在过得也还好,还说有机会想和我一起去看看你,我答应了。”
“哦,是这样,知道她过得还好就行。”他声音很低。
我看过他的手机,在他手机通讯录里,一直留着袁莉的号码,备注名是“爱已随风”,他从来就是个幽默的人,手机里通讯录存的全是诸如“搂着鱼睡的猫”、“审美疲劳”、“蟾蜍”、“逗号”、“人贱人爱”、“猪鼻插葱”、“脂肪肝”等等,只是我,就是一个“弟”字,在他心里,我可能太不风趣。
“我们点蜡烛吧”我看着他有些散乱的眼神说。
“嗯,真是很久没过生日了,原来过生日都会请一大帮朋友一起吃饭,总是想告诉自己,又成大了一岁,医生说的话又放了屁,哈哈。”他坐正看着桌上的蛋糕。
我打开盒子,蛋糕上的草莓鲜艳欲滴,造型可爱。我小心地插上五支蜡烛,划亮火柴。
蜡烛点亮了,烛光映红了他的脸,一点也没有五十岁的样子,还是三十多岁的模样,让我在这一刻有点羡慕他,还是这样年轻,他像弟弟,而我真的更像哥哥。
“许个愿吧!”
他轻轻地闭上了眼睛,双手合十放在胸口,我并不知道他许了什么愿,我想还不是就是他那些七七八八的事。
“你和我一起吹吧”他看了看我。
“好”我也对着蜡烛吹了一口气,然后对他说:“生日快乐!”
“谢谢你,老弟。”
我怎么突然感觉自己有点想流眼泪了,但还是忍住了。
很久我们都没说话,蛋糕店里放的是邓紫棋的歌:
当一艘船沉入海底
当一个人成了谜
你不知道
他们为何离去
那声再见竟是他最后一句
当一辆车消失天际
当一个人成了谜
你不知道
他们为何离去
就像你不知道这竟是结局
……
“今天过来我很累了,也该走了,你也早点回去,外面还是有些冷,要注意安全。”他扶了扶脖子上的围巾,笑着看着我说“先走了。”
我看着他转身,然后推开蛋糕店的门,消失在我的视线里。
桌子对面的奶茶已经凉了,他一口也没喝。我看到红色的马克杯,我忘了让他带走,变成了我送给自己的圣诞礼物。
我把蛋糕重新包好,应该是明天的早餐。
我也推开蛋糕店的门离开,门口圣诞树上的彩灯一闪一闪,“卖火柴的小女孩”刚刚派完她手中的一大袋火柴,又一个小女孩跑过来要跟她合照,不小心手一松,拿在手中的一个氢气球飞了出去,小女孩大声叫着“爸爸,我的气球飞了”,我抬头看着那桔红色的气球,在黑暗的夜空中,越飞越高,越飞越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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