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到中年，折腾不起

三十几岁单身未婚女青年，工作出色，不算是总裁级别，但也是经理层级，每个月还还房贷车贷，还有点闲钱可以做做定投，没有什么大的开支，也不至于天天拼多多。王子觉着这样挺好。

路过酒店，她想起很早之前来这里吃过自助餐，里面的面包和蛋糕让她印象深刻。她已经控制饮食一礼拜了，今天是欺骗日，她决定进去买个蛋糕。

看着琳琅满目的甜品，王子什么都想来一口，但遭了一礼拜的罪，不想一晚上就把热量全吃回去。克制住了暴饮暴食的欲望，王子选了一块最普通但也是这家店的招牌——起司蛋糕。

“你好，这个蛋糕”，王子隔着玻璃指了一下说，“打包带走，谢谢。”

店员从柜台拿出蛋糕，放进打包盒。

一个男人从室外走进来，看来外面下雨了，雨还不小。他收了伞，雨水滴在门口的地毯上。

“你好，请问下起司蛋糕还有吗？”男人看着空空的橱窗问。

“不好意思先生，我们快打烊了，已经没有了。”售货员谦和回应，并把打包好的蛋糕拿给王子。

王子接过蛋糕，看到了男人的侧颜，他好像有些失望。不知为何，王子鬼使神差的说了句：“我这个给你吧。”

男人闻声惊讶的抬头，王子看着他，诶，这个人怎么感觉痞里痞气的。

“你？你是？”王子拼命想，这个人是不是在哪里见过。

“我是你爸爸！”男人定睛一看，忽然裂开嘴笑出了声。

“啊！是你！霸霸！”王子想起来了，开心的喊出了声。

听着两人激动的对话，店员的表情有些奇妙。王子还没付钱，店员有些不好意思的打断了他们。

“小姐，不好意思，这个蛋糕麻烦您付一下款。”

“哦哦，对对对，不好意思不好意思。”王子拿出手机想要扫码，但不知道手机从什么时候开始已经黑屏，似乎是没电了。

看着王子的黑屏手机，男人明白了她的处境，于是说道：“我来我来。”

说着，男人从皮包里掏出手机准备付款，但发现手机不在身上，应该是放在车里了。男人拿出钱包，掏出一张信用卡递给服务员。

“我刷卡。”男人对服务员说。

“那怎么好意思啊！”王子不好意思的说。

男人摆摆手，大方的说：“没事，不就一块蛋糕吗，小事小事。”

“先生您好，这是您的账单，请您签字。”

男人拿起笔签了字，服务员接过进行核对。

“区先生您好，您一共消费78元。”

“这个字不念区，念欧。”男人很正经的纠正服务员的发音。

“哦哦，不好意思区（ou）先生。”

“没事儿，这个姓很多人都念不对，小事。”

“区霸，你怎么还是一副小场面的样子，这么爱装，和初中时候一样，痞里痞气的。”王子激动的打量着男人。

“你不也没变吗，一直这么”，男人想了想说，“这么胖。”

“烦人你”，王子白了一眼区霸，她看到酒店咖啡厅还在营业，继续说，“我们进去坐一会儿吧，这么久不见，得聊聊啊。”

“好啊，没问题，但我只能聊十五分钟，家里还有人等着呢。”

“哟，想不到啊，以前那么玩世不恭，现在竟然顾家了。”

“那是，你呢，在哪里上班啊？”

“就在CBD，离这不远。”

“哟，那都是精英聚集的地啊，幺鸡现在是女强人了么。”

“你还记得你以前叫我幺鸡呢。”

“当然记得，这还是我给你起的外号。你初中的时候肚子圆，屁股大，梳个马尾，喜欢穿紧身裤，上面再套件校服，从背影看上去就像麻将里的幺鸡一样。”

“我现在瘦了啊，不要再叫我幺鸡了。”

“你怕是对瘦有什么误解吧。” 区霸裂开嘴笑得很开心。

“你太损了吧，嘴巴还是这么讨厌。”

“片面了不是，人也还是那么讨厌。”

王子笑了下，接着说：“你现在在哪里做事啊？”

“我现在不做事，我有人养。”

“哟，吃软饭呢。”

“你也来一碗？”

“烦人”，王子白了区霸一眼，继续说，“你初中毕业后去哪里了啊？”

“这么孝顺呢，一直记挂着你霸霸。”区霸语气轻浮。

“烦不烦你，够了啊。”

“哈哈哈哈”，区霸笑笑，没有回答王子的问题，“你一直都在北京吗？”

“恩，大学毕业后就在这里工作了，一路披荆斩棘降妖除魔。”

“哟，那你这段位得是王者了吧。”

“也就青铜，哈哈哈哈。人到中年，经不起折腾了，可能之后也就这样了，白银无望啊。”

“先生，不好意思，我们要打烊了。”男服务员走向大厅唯一的一桌，礼貌说道。

“好的，我们差不多也结束了。”区霸起身，王子也跟着起身。

区霸看了看外面的雨，然后说：“这个伞你留着，我车就停在马路对面，我先走了。”

王子有些说不上来的感觉，她看着伞再看看区霸，说：“伞你带着吧，我直接叫车就可以了。”

“留着吧。”说完区霸转身离开。

“区霸，我们留个联系方式吧。”王子叫住走了一步的区霸。

“对对对”，区霸摸了摸身上的口袋，“哎呀，我没带手机，下次吧。”

说完，区霸很着急的离开，像是在逃避什么。王子看了看表，十五分钟到了。她叹了口气，心想，有人等着回家的感觉真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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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这样？他就走了？下雨天他开车了也不提出送你回家？” 丽萨听着王子讲她今天巧遇区霸的事，在电话那头发出惊呼。

“是啊。”王子换好睡衣躺在沙发上，心里有些遗憾。

“这个区霸，有点意思啊。他就是你初中喜欢的那个男生吧。”

“这都被你猜到了。” 王子坐起身来。

“这很难吗？你说你有一个朋友，说她初中喜欢过一个班上的小混混，毕业照集体照的时候，男生没有来，听说他出事了，但没人知道具体是什么事，毕竟已经毕业了，一个参加义务教育的小混混的情况没有多少人有兴趣打听。”

丽萨在话筒那头咬了一口苹果继续说：“你这个朋友说她不想让别人知道她一个学霸在乎一个小混混，也就没有四处打听他的情况。之后几年你这个朋友一直觉得遗憾，她想知道他的情况，但当她不在乎别人目光的时候，也彻底没了这个小混混的消息。”

丽萨慵懒的说：“你这个朋友就是你自己，这么个烂借口，老娘早猜到了，给你留面子，没拆穿你。”

“算你有良心。”

“不过你今天既然遇见他了，为什么就这么让他走了，联系方式也不留一个。”

“我试过要号码，但其实也没坚持要。我当时很纠结”，王子回想着刚才的情况，“区霸说家里有人等他，我觉得他也没有很期待和我互换联系方式的样子。可能他已经结婚了，而且很在乎他老婆的感受，所以我就犹豫了。”

“你犹豫什么？”

“我怕他真的结婚了。”

“他要是真结婚了，你就大大方方祝福他。他要是没结婚你这不就白白错过了吗？”

“我可能就是怕被拒绝吧，太丢人了。”

“还幺鸡呢你，你就是个弱鸡。”

“够了啊，我给你打电话是让你安慰我的，你怎么还怼我。” 王子看着门口立着的区霸的雨伞，觉得自己刚才没发挥好。

“怼的就是你。这么在乎自己的面子，还要什么爱情。”

“可能我对他的感觉不是爱情？或许是因为我的青春太平淡了，于是我给它加了个滤镜，认为当时没有见到区霸是个遗憾，以此来突显我的青春不同寻常。”

“并不是说要死个人才算是经历了轰轰烈烈的青春，大部分人的青春都是平淡无奇的。青春疼痛文学，那是戏剧效果，不是人生常态。你的遗憾是区霸，他是否代表爱情不重要，重要的是他的确是你的遗憾。如今你有机会去解决这个遗憾，你反而因为好面子给自己再次留下了遗憾。现在还在这纠结你的青春有没有滤镜。你真的是死要面子活受罪。” 丽萨讽刺王子，头头是道。

“烦人你”，王子叹了口气，继续说，“我就是不敢冒险，觉得自己人到中年，折腾不起了。”

“你青春的时候不敢折腾，现在人到中年又折腾不起，活该你的人生平淡无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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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么淋湿了？”大哥的声音从客厅传来。

“忘带伞了。”在玄关换鞋的区霸回应着。

“少来，我看着你带伞出去买蛋糕的”，大哥关切的看着区霸说，“蛋糕呢？”

“我”，区霸回到自己的卧室，“给幺鸡了。”

“幺鸡？”大哥惊讶的跟着区霸来到卧室，“你遇见她了？在哪里遇见的？你们聊什么了？”

“在酒店。”

“你把幺鸡睡了？”

“滚。”

“看来没得手”，大哥靠着门撇撇嘴，“果然是白月光，这么多年始终得不到。”

“二十一年。”

“你们留联系方式了吗？”

“没有。”

“为什么啊？” 大哥不可思议的盯着区霸，他知道这些年区霸心里都装着那个麻将。

“王子应该骑着白马”，区霸取下右腿的假肢，沉声道，“不该扶着拐杖。”

“你没跟她说你的情况吗？”大哥看着区霸取下假肢，眼神里透露出些许无奈。

“没有”，区霸把假肢上的水擦干说，“人到中年，折腾不起了。”

“初中的时候，你遗憾在出车祸前没跟她说你喜欢她。现在遇见了，你害怕她会介意你的情况，怕被拒绝怕丢人，提都没提就逃避她。死要面子活受罪。”

人到中年，折腾不起，真是一个体面的理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