艰难的回家路
刘永胜
2011年初,放寒假了,便想着回一趟多年没回的老家。但放寒假就面临着春运的高峰,往老家方向的务工者又很多,一票难求。
(一)
几经周折,才买到一张1月23日往老家方向的汽车票。
一直跟着我上一年级的女儿听说要坐车到很远的老家过年了,显得异常兴奋。
1月23日中午饭后,我们来到车站,车站里人山人海,全是扛着大包小包要赶车回家的人。车站里挤满了开往各地的大汽车,一辆辆大汽车不停地往出口处开,又一辆辆大汽车从入口处开进来,除了汽车就是拥挤的人群。
我拿着票站在人群中,也不知开往老家的车停在何处,茫然不知所措。就在我左顾右盼时,忽然看到一块写着老家地名的牌子在移动。仔细一看,是一个穿着黑夹克的人肩上扛着木牌在人群中走着,边走边用老家的话在喊着:“到遵义的,到遵义的跟我来。”我心头一阵狂喜,心想这肯定是车站安排的调度员或志愿者,以方便回家的人们能按时上车。我就挤了进去,拉住他并把车票给他看了。他就说跟我来。我跟他走到了一个地方,他说,这里的人都是到遵义的,你就在这里等着,一会我来叫你们。说完他又举着木牌去引其他的人了。
(二)
我和女儿站在指定地点等候着,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原本3点钟的发车时间早就过去了,跟前一辆辆的车开来开去,但就不见老家的车开过来,那个导引的人也没看见。我不由紧张起来——这是个大汽车站,即使是在繁忙的春运期间,按道理也该按时发车才对呀?
时间已经是3点35了,那个举牌子的导引还是没看见,我焦急万分。
就在这时,我看到一辆写着老家标志的车开过来了,就欣喜万分,赶忙朝车走去,并向驾驶员挥舞着手中的票。我知道春运期间严重超载的情况下没有票是上不了车的,车门徐徐打开,站在门口的随车服务人员问:“你要做什么?”
我说:“我在等你们的车。”
他把票拿去看了一眼,说:“刚才你干什么去了?我们的车一直在里面等你。以为你不来了,现在又把座位卖给别人了,你不能坐这车!”
我一听着急了,大声说:“是你们车站里的服务人员叫我在这里等的,我带着孩子不方便去找,就按服务员的要求站在这里等了。怎么说我不来坐车了呢?”
“是哪个服务员叫你等的?”他也大声喊起来。
我往四下看了一眼,正巧看见那个举着老家牌子的人在出口说着什么,于是就指给他看。并大声地朝着那个举着牌子的人喊叫着。那个举着牌子的听到了我的喊叫,就举着牌子向我走了过来。
举着牌子的拿过我的票一看,就责怪起来:“我叫你站在那里等,但我转个身你就不见了,我本来是要带你来坐这车的,但找了半天找不到你,以为你不坐了哩!”说着就转向车里的随车服务员,:“这怎么办?”
随车服务员说:“这就是你的问题了,我们的车不够座了,要不你带他去车站办个手续,坐4点钟那一趟吧?”
举牌子的就用无可奈何的目光看着我:“怎么样?我也没办法了!”
我很想发火,但觉得他们的说法也有道理,确实是我自己误了上车时间,反正现在距4点钟也不远了,坐4点钟这一趟倒是一个很好的选择。
(三)
于是我又拖着箱子拉着女儿跟着那个举牌子的朝车站办公室挤去。
到了车站办公室,那个举牌子的进到里间和里面的一个中年人商量着什么。过了一会儿出来对我说:“老兄,4点钟的车已经坐满了,没法加你进去,今天的卧铺没有了。我帮不了你的忙。”
我生气的说:“那咋办?”
他说:“现在只有座位车,你要是愿意的话我可以让里面的工作人员将你的票改成座位票。”
我说:“座位票?30个小时的行程让我坐着,还带了一个小孩!”说这话的时候我想到了前年带小孩坐火车硬座的苦难遭遇。
他说:“这也没有办法,春运期间是成千上万赶着回家过年的人,哪有那么多的卧铺?能有个座位将就着回家就已经很好了······况且这不是火车硬座,是豪华大巴的软座,可以放倒睡的。”
我长长叹了一口气,望着跟在身旁的可怜兮兮的女儿,答应了他。
转眼间,卧铺票就变成了座位票,举牌子的叫我们跟着他。又到了车站里头,他大声地喊着老家的地名走在前头,一下子他身后就跟了几十个人,几十个人都跟我一样,把他当作指路标一样跟着走。七弯八拐地走到了车站的一个角落,这个角落用两尺来高的铁栅栏隔了开来,栅栏的里里外外都是人,人人的脸上都写满了焦急。从人们闹哄哄的口音能听出都是我老家那边的人。少说也有两三百人。
举牌子的冲我们讲起了话:“各位老乡,大家都忙着回家,这种心情我能理解,但是在春运期间车辆根本不够运。大家就在这里等,一会儿车就到了。说完,他举着他的牌子匆匆地走了。
我们就被扔在了这个角落,每个人的脸上全是茫然无助,腿站酸了没个地方可以坐,凛冽的寒风刮过来让人直打哆嗦。有人干脆席地而坐。长吁短叹中不时夹着几声老家人特有的咒骂。
女儿的小脸被冻得通红,不时地跺着脚,一阵风吹乱了她的头发,我十分心疼地将她衣服上那个帽子给她戴在头上,懂事的女儿抬起脑袋冲我笑了笑。
在这个角落站了很久,眼看天色越来越晚,可车却不见来。倒是这角落里的人一拨又一拨地增多。我就想这么多人在这里,一会儿要是来的车不够,我拉着女儿怎么上车?弄不好还站着到老家。越想心里就越发酸,在心中悲凉地喊:“爸妈,不是儿不孝,我实在是回不了家。”
于是,我拖着箱子拉着女儿又挤回了车站办公室,要求退票,那个工作人员说退票要扣百分之二十的手续费,我一算,五百六十元的票,扣百分之二十就是一百一十二元,心想我买了票白等半天,受苦受累还要损失一百十二元。不禁火冒三丈,扯下斯文,在那工作室台上拍了一巴掌,愤怒地说:“我买了你们的票,进站了却没有车,或是有车不能上,是你们车站的问题,如今我退了一步不乘车了要退票,你们还要收手续费,这算什么道理?”我气得声音都颤起来。我的怒吼吸引了许多人的注意。
此时走过来一个中年人,胸前挂着一个车站工作人员证,他询明了情况,拿过我的车票,在上面签了“全额退款”的字样,给了要收手续费的那个人,那人拿过去极不情愿地退了票。想必那个中年人肯定是车站一个说话能顶用的领导,看见我在发怒,怕因此而造成不好的影响,所以出来息事宁人。但如若我不怒发冲冠,那不白白损失了一百一十二元?这其中的猫腻自然不言而明。
走出车站,面对街上川流不息的车辆,竟不知如何是好。天黑了下来,城市的霓虹不停闪烁,呼呼的寒风像是不怀好意的人的讥讽。我决定不回家过年了。
正在这时,一个三轮车夫凑过来问:“老兄,你要赶往哪儿啊?”我冷冷地向他说了老家的地名。
他立马热情起来,说他能帮我联系到车。我满腹狐疑地望着他。
他就用手机打起了电话,不一会儿,他就把电话给我让我接听。电话里的人问清了我情况后,就说发往我老家那边的车有,叫我先找个地方休息,明天早上他联系我,明天中午发车。
我本来熄灭的希望之火重新燃烧起来。
(四)
第二天起床,手机就响了起来,是昨晚和我联系的人。他叫我马上到车站对面的宾馆门口找他。
我就又牵着女儿拖着行李箱往那宾馆走去。到了哪里,没看到大客车,倒是一个胖胖的中年人迎接我,他直接将我接到了一个小面包车上,我就问:“就坐这辆小面包车到我老家呀?”
他说:“不是,车在高速路口等,我拉你们到那边去上车。”
他用小面包车穿街走巷七弯八拐到了一个很脏的街道,下了车到了一座很旧的矮房前,这房前已有了上百个个像我这样的人。
那个胖中年人把我带进了小房间,房间里有一个穿着红西装的人在卖票。一张600元,是座位。不是卧铺,我想座位就座位吧,买了。
可他看见了我的女儿,说小孩也要买票,我说小孩未满一米二,是不用买票的。他说坚决不行,现在是春运,都卖座位不看人,小孩也要买票,要不然你就将小孩抱在怀里!我一听,吓了一跳,三十个小时的日夜兼程,就让我把小孩抱在怀里,那多受罪啊。于是咬咬牙,掏1200买了两张票。
买了票不久,又来了一辆小面包车,把这里的人分批拉走。小面包车把我们拉到了一个荒野,荒野的山坡上是一处陵园,白森森的墓碑在柏树丛里或隐或现,几只乌鸦在其间扑腾乱叫。山坡下到处是建筑工地倾倒的破砖残瓦,破砖残瓦包围着几家大理石工厂,工厂门口有几只窜来窜去的野狗。
荒野里聚集了黑压压一两百人。不懂事的女儿好奇地看着这处荒野,打量着这些拎着大包小包,抱着孩子的人们。
人们禁不住冷风的侵袭,就在荒野拾了柴火,生起了一堆熊熊的篝火,一阵风来,火焰像是妖魔一样扭着。女儿兴奋地在这荒野上跑起来,玩起来……
夜色渐渐降临荒野,人们焦躁起来,都在打电话辱骂。在一片骂声中,终于来了一辆大客车。那个穿红西服的男子也在车内。车门打开,人们就蜂拥着上车。等我在车下面放好行李箱,聪明的女儿已经从人缝中挤上车并抢到了两个座位。
等人们将行李放好坐下来,红西服清点了人数。车就缓缓驶离荒野,这时天已经黑下来。我看到没有上车的人们还在荒野的火堆旁瑟缩着,有的打着电话,有的偷偷抹眼泪。
黑夜里,车怒吼着,载着四五十个疲惫的人们,驶向了去我老家的路,驶上了我回家的路。
艰难的回家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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