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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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桥上，道路旁的台阶上坐着一个男子，背靠栏杆，光着双脚，目光呆滞，盯着面前不远处——一双破旧的咖啡色女靴。

乱蓬蓬的头发，瘦削的脸上胡茬肆意滋长，形容狼狈，却掩饰不了年轻，甚至可能他还只是一个少年。

这个奇怪的人，其实，他正在回忆刚刚发生的事，就像做了一场梦一样。

出门的时候，他记得自己好像只穿了一双拖鞋。他本来是要去市里买点东西，为了方便，抄了近路，没想到却闯进了一户人家。眼看就走完了墙头，顺着墙头尽处墙边的路灯柱子滑下去，就是公交站牌了。可没想到，一不小心一只拖鞋掉进了围墙内。没办法他跳进了围墙内，可奇怪的是找了半天也没找到。

围墙内堆着许多饮料瓶、纸箱，破旧的自行车，以及废弃的家具，杂乱地堆在一起，像是一处堆放废弃物的后院。越着急越找不到，他越来越心慌，这样贸然闯入，被人当成贼也百口莫辩。

其实，就在他刚跳进围墙，甚至更早他沿着围墙墙头走的时候，有一双眼睛就一直在看着他。他一边找那只不见了的鞋子，一边看着周围。一看不要紧，他看见了铁栅栏外一个小女孩。

小女孩四五岁的样子，骑在童车上眼睛眨也不眨地看着他。小女孩看见他发现了她，居然笑了起来，像是发现了什么秘密。

他有些迟疑，这是她家的后院吗？

这时，小女孩却调转车头，走了，还不时回头对着他笑。

他感觉有些奇怪，可也没多想。他继续找他的那只鞋子，心想赶紧找到，迅速离开就是了。

他恍惚记得不知找了多久，见鬼了一般，仍旧没有找到。可铁栅栏外，不知何时多了两双眼睛，静静地看着他。

他有些吃惊，慌了神。

小女孩仍调皮地笑着，天真无邪，看到他又发现了她，抬起头看看她身边的那个人。

那是一个女子，他已记不清她具体的样子，只是记得那时她正静静看着他：没有表情，眉眼处有几许发丝轻拂。

他也不记得自己说了什么，只记得当时很慌乱，应该是向那个女子说明了情况。

女子静静微笑，笑的样子与像小女孩有几分神似。

之后发生的事仿佛一切都是无声的。小女孩似乎一直都特别开心，又去骑她的童车，跑开了。女子为他找了一双新的拖鞋，他试了试很合适。他感激地看了看她，她依旧是静静地微笑，眼神温柔，温暖。他有些不好意思，不敢直视，想要告辞。

这时，有人送货到店里，他便帮她搬到制定的位置。似乎天气有些热，搬卸完，他和她都流了汗。她给他拿来饮料，边喝边聊了起来。

他不记得他们聊了什么，只记得都很开心的样子。她仍笑着，有那么一瞬间，他似乎看清楚了她的模样：发髻轻挽在脑后，不知是因为那几许发丝，还是那温柔浅笑的缘故，那双眼睛美得有些朦胧。他仿佛不知不觉就陷了进去，她的脸颊开始绯红，这样前所未有的对视。

突然，他心里一痛：怎么总是那么容易就陷进去？他开始痛恨自己。

这所有的心绪起伏，一瞬间都被她看在眼里。她的眼神开始疑惑，欲语还休，温柔里不失关切。

他豁然站起，想要逃离。

就在这时，店门口晃进了一人，身穿制服，不知是警察，公安，协警抑或城管。这人看起来很生气，似乎还喝了几杯，欲要发作。

小女孩不知何时跑了来，欢喜地叫了那人一声：＂爸爸！＂

“制服男人”理也不理小女孩，只是盯着女子，他的眼睛里仿佛有两团火焰，愈烧愈烈，终于爆发！“制服男人”拉起女子，把她推进了里屋。

他，自从霍然站起那一刻，一直呆若木鸡。

直到屋子里爆发出一声：“你他妈的当我是傻子吗？谁信啊！”

他仿佛突然醒了，迈开双脚就要走。

小女孩却跑了过来，拉着他的衣角，眼里满是祈求。

他不明所以。

这时，里屋传出一声：“站住！”

等到“制服男人”从里屋出来，小女孩撒腿跑了出去！

他，还愣在那里。

男人死死盯着他，进而恶狠狠地盯着他脚上的那双拖鞋。

他，慌忙从拖鞋里站了出来，想说什么。

“制服男人”却抢先说道：＂小子，不是来找鞋穿的吗？＂说着，随手不知从哪里扔出来一双破旧的咖啡色女靴，喝道：＂这双破鞋如何！＂

＂你！混蛋！＂女子从屋里冲了出来！

他一个箭步，冲了上去！

他本想给那男人一拳，可她却抓紧了他的左手。他低头看着她，她的眼里满是凄楚与祈求。

下一秒，他不再迟疑，紧握她的手，带她冲出了屋子，冲出了围墙。

男人恼羞成怒，一把抓起地上的靴子砸向女子！

眼看就要砸向她，他连忙转身护住她，右手一伸，牢牢抓住了靴子。

待到他们再次转身逃离，却被一声呼喊阻止了。小女孩倚着门，看看门里，看看门外，撕心裂肺地呼喊：＂妈妈？！妈妈？！妈妈？！＂

她犹豫了，不敢看他。

下一秒，她走向了小女孩。

他看着她一步步远去；

男人冲向了她，一把把她扛在肩上；

她看着他，笑着，满是温柔与感激；

下一秒，男人扛着她，又冲进了围墙。

“嗨！嗨！你看这人，怎么穿起了女靴啊？”

“就是啊，明明一个男的嘛，我看啊，准是个变态！哈哈哈！”

“哈哈哈！”

天桥上的男子，一直就那么坐着。直到夕阳西沉，光着的脚掌冰冷变得麻木生疼，他才醒来。夕阳温柔，他缓缓站起身，就要转身离开。

“嗨！你的靴子！别不好意思啊，光着脚丫多疼啊！”

“呵！你还心疼起人家了，我看你更变态！哈哈哈！”

他，猛然回头，一个箭步冲了上去，夺过好事者手上的那双靴子！狠狠摔在了地上！

“你，你要干嘛！”

“滚！”

靴子被摔列开了，鞋垫下一叠叠的什么东西滑落了出来——一个小本子，在晚风吹拂下，纸张被掀开，又合上，如此反复。

他蹲了下来，仔细打量：那一叠叠的东西竟是一张张一元或五元的钞票；而那个小本子却是一个电话簿，里面有她的照片，扉页上赫然写着的，便是她的联系方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