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二、吃货诗意也盎然
老爸最喜欢吃黄夹鱼，吃了还想吃，总是吃不够。
就像路边带刺的玫瑰一样，少肉多刺的黄夹鱼也是野物，一定也有吸引人的地方。
宋朝的风流词人柳永喜欢花街柳巷里的野花，老爸却喜欢这些芒果叶般的银色野鱼，对着它们下口也算是风流了一番。
这种五六寸长的多刺小鱼，很不起眼，青岛人嫌刺多肉少不愿吃，所以很便宜，当时只卖几分钱一斤。老爸用他的独门烹制法，化平淡为神奇，味道绝佳。
先在锅里放少许油煎鱼，那黄夹鱼本身出油，受热就冒出油来，吱吱啦啦响个不停，香气直冲口鼻。不一会儿两面煎成焦黄，趁热再倒入酱油、料酒、食醋、白糖和葱姜蒜等混成的调料，只听得滋啦啦的火爆声响。
老爸精神一振，情绪来了，美滋滋地吼道：“大弦嘈嘈如急雨啊——哈哈！”
接着盖上锅盖，用小火烹制，让液汁慢慢渗进鱼肉鱼骨里，那声响温柔了许多。
老爸这才慢声细语地吟出第二句：“小弦切切如私语，美哉，美哉 -——”这后面的长腔一直拉到了屋梁上，说绕梁三日有点夸张，但足足有三十秒之多。
最后，汤汁收尽，将鱼倒进盘子里，悠悠地散发香气。
“此处无声——啊哈——胜有声啊。”老爸颌首一笑，轻声收官。
“老爸，怎么你烧菜也烧出诗意来了，胡乱山寨，人家白居易可有意见啊。”我心里有点酸。
“他就喜欢俗，高兴还来不及呢。”
老爸还就是喜欢浅白流畅的白乐天，是他的铁杆粉丝，总觉得他也是自由自在的主儿，跟草根们心连心。
这下子，我的兴致也给挑起来了。瞅他不注意，飞快地捏了条鱼放进嘴里。
果真是甜咸酥焦，回味无穷。
“洗手，洗手！”老爸喊道。
“哈哈，此处——有声——胜无声了。”
看他着了我的道儿，禁不住喜上眉梢，也拖起长腔来了。
“净食入口，唯此为大。”老爸强势雄辩，顺手在我屁股上狠狠打了一巴掌，赶我去水龙头洗手。
“哼，这是借机报复，武力羞辱了斯文，老爸，你胜之不武。”
“嘿嘿…”
他一脸坏笑，也捏了条鱼塞进嘴里。
别看烧得有滋有味的，吃起来却是冰火两重天，我嘴笨，觉得满嘴都是刺，舌头搅来搅去，不敢下咽。
老爸的吃相那就太震撼了。整条鱼塞进嘴里，一边咀嚼一边就吐出整条鱼刺来，那些鱼头和枝节小刺都不在话下，统统被他卷进肚里了。
我这里一条鱼还没蚕食殆尽，他那边七八条鱼已被鲸吞，还火辣辣地盯着盘中所剩无几的可怜鱼儿。
看着他让人眼花缭乱地一条条地吞噬小鱼，一根根整骨鱼刺又源源不断吐出来，简直就是加工罐头鱼的生产线，令我这蹩脚的手工作坊干瞪眼，瞎着急，是可忍，孰不可忍！
可惜达尔文早生了几百年，不然，发现了这个鱼类天敌一定会兴奋不已，连我都恐惧老爸的生猛，为这种小鱼捏着一把汗。
但转念一想，达尔文进化论讲的是就是物竞天择，适者生存，若没有老爸这样的猛兽，那黄夹鱼还不得泛滥成灾！
看来，老爸对生态平衡还有些微的贡献。
老爸总是吃那些刚上市的最新鲜的果蔬鱼肉，一旦大批上市他就索然无味，又去盯上其他新上市的吃食了。我觉得作为吃货一枚，他已经从静态升格为动态的老餮了，笑称这是老爸的独门饮食动力学。他的这种灵动让我很自卑，感觉望尘莫及，原以为这辈子是赶不上他了，没想到不经意间竟超越了他。
几十年后，老爸已经升天做了神仙，我去三亚游泳，泡在大东海的水里。
天低水涌，风轻云淡，一埋头，钻进水里，一抬头，融入天中，真是天人合一，物我两忘，感觉是成了神仙。
忽然，浑身如针刺般瘙痒，一个激灵，陡然又回到人间，原来许多小虾蜂拥而来，正蹦蹦跳跳给我按摩呢，将触电的小酸麻从腿上传到胸口，再到肩膀、手臂和脸上。
周围泡在水里的游客也都欢呼雀跃，大呼过瘾，竞相把蹦到手上和身上那些半透明的小虾丢进嘴里，高呼美味！
放眼望去，那海水恰似碧玉铺就的餐桌，漾着浅浅的花纹，透着碧绿的深邃，那些赤膊露胸的泳者应是南海龙王邀来的食客。
按耐不住，我也凑个热闹，塞进嘴里咀嚼，果然是纯天然、味极鲜，虾身上的些微海水泛出淡淡的咸，将小虾的美味发挥到了极致，足令日本的生鱼片汗颜！
这是我吃到的最新鲜的食物，时间衰退等于零！
老爸，我终于超越了你！
怪不得感觉这海水有点异常，青色里泛着蓝，原来昭示我青出于蓝胜于蓝啊，哈哈！
这时我特想老爸，真想当着他的面骄傲一回，不由地哼起王菲的歌：“想你时你在天边，想你时你在眼前…”
皇天不负有心人，天堂的的老爸终于托梦回应我了，也唱道：“我其实一直没有走远…”
老爸你真潮！
我顾不得再往下续歌词了，忙着告诉他：“老爸，我很自豪，终于超越了你，吃到了最最鲜活的嫩海虾，绝对同步，没有丝毫时间衰退，俺终于青胜于蓝啦，嘿嘿。”
接着，诌出一首打油诗来，雪上再加点霜，叫他彻底服输：
“天幕大厅海餐台，龙王请来众饕餮。小虾争相窜入口，天堂馋坏我老爹。”
他却很淡定，笑眯眯地说：“我也超越你啦。你不是很惰性吗，再慢也就是几天几个月吧，我这里的松弛都达到几十万年了，你能比吗？蓝还是胜于青啊，哈哈。”
说完，眨眨眼，也回敬我一首快板诗：
“天上大厅更澄清，脚踏祥云好风景。闲来细品人参果，凡间哪有此风情！”
老爸，你就一点也不让着我，有失长者风范！
原来，天上的日子过得很慢，天堂才数日，世上已千年。哪怕他老人家在天上慢了一秒钟，我们下界凡间已经过了几十万秒啦。
晕！老爸不按常理出招，围魏救赵，又摆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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