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跳槽的年轻人

好久不见

文|沐阳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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关于幸福

“李艾，我觉得我简直太幸运了，我去面试的时候那个主管我竟然认识，就前不久我俩在一次展会上见过，还聊了好久，他还说特别欣赏我……”

从李安然下午三点踏进门的那一刻起，她嘴就没停，像个小妇人一样，唠唠叨叨地，如果不是对着她那张脸，我真会一巴掌拍过去。

面前的这个女人，裹着一张破毯子、蓬松的头发，精致妆容下完全看不出三十岁的迹象。三十岁，对于一个女人来说，早就过了黄金年龄，经不起动荡、经不起背叛、甚至连一句“我不要”都很难说出口，可面前晃荡的李安然，倒有种二十五六的赶脚，任性自在。

而我，大学毕业实习就转正，一干就是七八年，从不敢乱动，以前是不想动，现在是不敢动，三十多岁，也并不是所有人都能活出李安然的潇洒，一想到这里，电视里放着的枕上书它突然就不香了。

“李安然，你觉得你幸福吗”，说完，我从沙发上起身，定了定身子，晃着的李安然突然弯腰俯过来对着我的脸，“你说呢”，她说，一双大眼睛直勾勾地盯着我，深邃的眼眸里写满了她的这些年。

对李安然来说，好像是幸福的，她的不安分都写在了简历里，六年七个岗，一个比一个好，但好像又是不幸的，因为简历里写着的像是她对生活的恐惧与不安。

“嘀嘀嘀——”

“你电话”，我说着便直接帮李安然接通了，她起身拿着电话走向了卧室，看着她的背影，我不得不承认，岁月在李安然身上是倒退的，二十三四？不能再少了。

不久，李安然从屋里出来，但眼神没了之前的精神，有一种说不出来的感觉，像被掏空了。她慢慢走向冰箱，拿出了几盒藏着的鸭脖，三罐啤酒，然后转身顺着冰箱滑到了地上。

“幸福？谁起的头？”

“最近热搜……”看着李安然的模样，我捏着腔，不敢大声，对面人话里的腔声带有一丝无力。

“李艾，我这辈子都没这么怂过，但这次，我真看不起自己，刚那个人是我面试的主管，通知我入职”

 “他说欢迎我入职，但是加上一条，把客户带过去，他还说了一句，爱跳槽的人最明事理”

“你说跳槽怎么了，人往高处走不对吗，有点追求不对吗”

“……”

话里话外句句不离“跳槽”的李安然，我懂了。

李安然的潇洒并不是所有人都羡慕，经历过无数的职场之后，她参透的不只是体制下奖金和提成。

屋子里，油气和着刺鼻的啤酒味儿从对面人身上传来，慢慢地吞噬着整个客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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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途理想

“李艾，你不懂挣钱的快乐”

“李艾，你拜拜我，我保你大好前程”

“李艾，过段时间我有个面试，把你那身儿让人正经的西装借我”

二十四岁的李安然，第一份实习是在北京一家几十人规模的小公司，她说工作要注重发展潜力。

二十五岁的李安然，毕业直接转正，拿着不多的薪水，在北京不算富裕倒也自在。

二十六岁的李安然，开始钻研各种话语套路，热衷于修改简历，打造自己，她说工作要体面。

二十八岁的李安然，已经拿到了4家大公司的offer，并且轮流走了一遍，她说人要往高处走。

三十岁的李安然，在这次之前，已经转了六家公司，平均一个一年，她说女人要活出别人羡慕的样子。

二十四岁的李安然，刚涉世，谈理想从不会犹豫，到了三十岁，她活得最通透，谈钱让她开心，很多跟她有过交集的人都说她能有个大好前程，就连街边算命的瞎子都这么说。

可是，孤独的也是那个被人称赞的李安然，小职员到主管，需要的不只是跳槽，也有机遇和智慧。

我曾问过她跳槽的乐趣。

她说，女孩子都想要好东西，不想往上走的人谈什么理想前程。

她还说，这个世界太虚假，只有钱能让人摸到真实感，就是那句老话，有钱能使鬼推磨。

直到今天，我才发觉“通透”这个词，根本不适合李安然，而李安然，只是顶了一个安然的头衔，活成大彻大悟的思想者罢了。

“李安然，你有理想吗”

“理想？早就喂了狗了，没了”她低头小声嘟囔着，头一歪一歪地往下掉着。

对面的人，脸上红晕成片、瘫着身子、时不时眯着眼，一副醉了的模样，可我觉得她比任何时候都要清醒。

因为只要事关前途理想，就算摔倒了她也会爬起来跟你说一声她爱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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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安然姓李，理想的理

说理想实现的时候，除了李安然谁也不敢说第一。

十九岁就发誓一定毕业前脱单的李安然，在眼看大四毕业无缘爱情的时候，突然去操场打了场球，一周内神速脱单，且对方还是大三学弟一枚。

我记得第一次见面时，我们一群老阿姨对着那张嫩脸不禁感叹，李安然心真好，这种唇红齿白、面若桃花的妖人怎么就是李安然的呢？这是其一。其二，眼看离了学校异地对热恋中的情侣来说就是场劫，怎样才能安然度过？

可事实证明岁月真的是把杀猪刀，老年人也是要进步的，没了在一起，校友这重身份外加网络一线牵，李安然还真安然，至少二十六岁之前是。

四年大学的李安然，除了毕业只做了两件事——挣钱和追星。

四年里，兼职、追星占据了李安然的全部，一周七天，除了睡觉和上课，从没停止过挣钱，放假的时候外出兼职，有课的时候线上兼职，就连姨妈疼得在床上打滚她也要敲着手机屏幕数钱，李安然从不缺挣钱的路子，但她就是缺钱，会员、海报、门票、车费，是李安然养的。

可就是这样的李安然在勉强度过论文大劫后，成功追星。

“李艾，我要去见偶像了，成为一个对偶像有用得人”

“好，等你发财，我去找你”

大四下半年四月，李安然留给我一张纸条就走了，上面写着“李安然是个有富贵命的人，没人疼的时候，有好命“。

没多久，我就收到了李安然的邀请，她说北京好大，生活很爽，有偶像，她说只差一个对象和李艾。

“视钱如命“对追星女孩来说，好像也并不是一件坏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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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安然姓李，木子李

理想主义和传统主义在老辈人的眼中，好像传统更占上风，年轻人好像也这么认为。

“我家里人说，你是个好人”

“好，我知道了”

如果李安然真的潇洒，是不是就不用那么懂事了？

坚持了十几年的梦想，终究还是败给了现实。

“安然是个好姑娘，但是她家里那样，没爹，还有个弟弟，将来还是个麻烦，你看她，年纪也不小了，还跟小孩儿一样，成天在外面不着家，挣那么多钱有什么用”

李安然说学弟家里人给她的评价的时候，就像是说着别人的故事，说着笑着还时不时评论几句，她也是那个时候起，对钱加倍地痴迷。

她说，这个世界只有钱是真的，有了钱，就等于有了爱情、事业、未来和梦想。

两年的时间，学弟用一张好人卡，圈住了李安然的前半生。

“世界这么大，不巧，我是个好人”，分手那天，李安然把这句话写在了自己的个性签名里，那天的朋友圈就像爆炸了一样——“李安然，你还真是个好人”，我在评论区写道，然而跟风的却是“好人卡别乱用，你会后悔的”，百十条的复制粘贴把好人卡放大放大再放大……

可世界再大，李安然也终究是个女人。

后来，李安然经常说梦话，梦里喊着“去他的青春”，然后自己嘿嘿傻笑几下，睡去。

如果不是亲耳听到过，我是不会相信那是李安然的。

没过多久，李安然离开了工作室，换了一家私企，工资是之前的两倍。

钱好像真的挺不错的，拿到手里至少是真实的，没有背叛。              

但李安然也真的是爱惨了前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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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姓，木子，男

李安然出生的时候，父亲因为车祸过世，“安然”是父亲很早之前起的，只是后来的时光里，再没有父亲，“李约”是母亲起给弟弟的名字，无关父亲。

母亲也真的是爱透了父亲，才会这样恨安然。

家里老辈人常说，真是苦了安然了，每次提起都会叹气。

小时候的李安然，是在母亲的训斥下长大的，弟弟比她晚了几分钟，是没有意料到的存在，在母亲的眼里，弟弟就像是一个天赐的礼物，而她就是个灾星，克死了父亲，在母亲眼里，李安然就应该承受起自己对丈夫所有的思念，她有多想念丈夫，就有多恨李安然，因为“安然”并不安然。

弟弟学习不好，是李安然没有辅导好。弟弟调皮打架，是李安然没有管教好，挨打了，是李安然不替弟弟出气，打别人了，是李安然没有劝架……总之，都是李安然的错。

后来弟弟因为成绩不好，没有考上大学，母亲还为此把李安然打了一顿，是李安然克的，明明比李安然聪明，明明算卦的说他们家祖坟上冒了青烟的。

而李安然的大学却是自己求来的，她跟自己打了个赌，如果自己再要一分钱，她出门就被车撞死。

四年，她的聪明让她稳拿奖学金，她的各种兼职还让她在放飞自我的时候有了一个可以为理想生活的年轻人，她做到了。

她明白生活不易，她也知道弟弟为了让自己上大学与母亲发生很多不愉快，但好在还有一个弟弟，除了日常花销她还会时不时给弟弟寄东西，虽然每次弟弟都对母亲说是自己挣钱买的。

好像在母亲眼里，即使高中之后辍学，弟弟依旧是那个让李家祖坟冒青烟的孩子。

二十七岁生日那天，李安然收到了母亲的电话，电话那头一句“死丫头”瞬间把李安然打回原形，她也才明白，这么多年过去，在母亲眼里，她依旧是那颗灾星，并没有因为自己的努力发生任何改变。

电话那头的女人说儿子要买房子、要结婚，李安然二话没说，直接一句“好，我知道了”，之后把手头所有的积蓄转给了电话那头的女人，也好像从这时候开始，她与这个女人之间只剩下了钱，哪怕只有钱。

李安然依旧是李安然，她潇洒、懂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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跳槽

如果说到了三十岁还有梦想的话，那怕是就只剩钱了。

有钱能使鬼推磨。

有钱能让人被重视。

有钱能让李安然忘记自己的克星身份，也能让她知道自己还有一个远大的前程。

“李安然，你累吗”，我走过去蹲下，伸手推了推瘫在地上的李安然，问了一句。

面前的女人，一身酒气，地上的骨头渣子还在她衣服上胡乱沾着，她时不时摸下自己的脸，花掉妆的李安然像极了十九岁第一次化妆的她。

“你还记得你第一家公司吗”

“钱，嘿嘿……”突然她接了一句，然后又瘫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