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何阅读一座城市的风情万种

如何阅读一座城市的风情万种

    旧历新年，琐事缠身。本已看到北京人艺的《雷雨》要到我所在的城市演出，但仅仅耽误了几天，门票早已一日售罄？What？有没有搞错，连最犄角旮旯的票也没有一张，怀疑自己的眼睛，连续几天刷票期待奇迹发生，一无所获，终究是不甘的。海南人民对戏剧的热情何时已经高涨到这样的地步了？

    在床上闷闷躺了几天，思索着这座南方小城终究是进步了。却想起了他……

  我写下来，是因为我怕我会忘记。忘记我曾与一座城市谈过一场爱恋，却无关风月。

    所以，这也是我写给这座城市的一封迟到的情书，虽然当爱已成往事。

    他的名字叫伦敦。

    他最迷人的地方，不是天空中永远雾霭笼罩的迷离，不是泰晤士河畔时时低语的流水，不是英女王皇冠上那颗光芒璀璨的夜明珠，也不是牛津街上数不清的的人来人往。

    他极致的魅力，是流淌在血液里的风范。支撑这些风范的，是华灯初上时掩藏在各大剧院里的精彩纷呈与流光溢彩。

    我爱上他，是不知不觉的事情。

    我想可能是从《狮子王》开始的。

    当大幕缓缓拉开，非洲大草原上的动物们从门外、舞台下方、幕后四面八方奔出来，热情洋溢地开始舞蹈，你就这么轻易地被虏获了。印象最深刻的是，在广袤无垠的星空下，宇宙辽阔，歌声婉转。老狮子王对着思念它的辛巴说：“我一直都在，在你的心里……”那一刻，你无法不被剧情揉碎，融化在深深的爱意里。

    我想可能是从《歌剧魅影》开始的。

    华丽的场景，绚烂迷惑。突然舞台上方掉下来一个巨硕无比的水晶灯，伴随着“噹、噹、噹；噹、噹、噹……”的重重交响乐，一个凄美的故事拉开了序幕。在第二幕的时候，女主角在幽暗的河面上，手持着橘黄的夜灯，划着小船驶向深处，魅影的突然出现，伴着夜莺般的女高音，响彻夜空。天！世界上还有这样的布景，这样的爱情撕扯，浓烈的情感下饱含着深深的伤痕。

    我想可能是从美国现代舞剧《Car Man》开始的。

    这是唯一一部我花钱买了两次票观赏的演出。太精彩了！无与伦比！至今想起，依旧激荡着心灵。它讲述的是美国西部牛仔们的生活，两个男人爱上一个女人，牵扯了一起谋杀案。从没见过那样的编排，女演员被高高地举起，一声枪响让剧情跌宕起伏，牢笼里男演员的绝望，呐喊，撞击着每一位观众。从不掩饰我对它的偏爱，我觉得这部剧可以经久不衰。

    我想可能是从太阳马戏团的演出开始的。

    那是我第一次看太阳马戏团的演出。那才明白了世界一流的马戏团靠的从来不是杂技的基本功，靠的是贯穿全场的故事。挂在空中的精灵，魔幻的音乐，气势磅礴的非洲鼓，还有超高的技巧。这叫一气呵成！无数的赞叹，雷鸣的掌声，不足为过。

    我想还可能是从古典芭蕾的《天鹅湖》、《胡桃夹子》、《睡美人》、《仲夏夜之梦》、《罗密欧与朱丽叶》中开始。

    也可能是从土耳其的歌剧、非洲的当代舞团、意大利的交响乐、匹诺曹的儿童剧开始。

    还可能是从远道而来的中国演出团体中开始的。中国歌舞剧院的《大红灯笼高高挂》、北京现代舞团的《花鸟鱼虫》、台湾的《云门舞集》、甚至还有少林寺的功夫……

    伦敦的魅力，还在于懂得欣赏他的人。懂他的人不止我一个，而是千千万万。

    一次观剧前的傍晚，我在伦敦唐人街一家生意兴隆的饭店独自晚餐。生意实在是太好了，我与一位大叔拼桌。低头正大快朵颐，对面的大叔轻声细语、彬彬有礼地来了一句：“你是一会要去看‘堂吉诃德’吗？”他看到了我手中的宣传单。我点点头，诧异地看他。他像对待一位老朋友一样，告诉我他经常看戏剧。然后他打开了话匣子，开始谈俄罗斯的芭蕾传统，谈英国的芭蕾历史，谈戏剧的发展史，谈堂吉诃德的精髓……我默默地听着，感受着，偶尔插一两句话。他是一个香港人，本以为是教艺术史的专家，他却轻描淡写地说仅仅是喜欢。但那些精湛的语言、专业的知识，对艺术的理解，让我深深地仰慕，虽然外表朴素致极。然后，他起身告别，消失在吵杂的宾客中，留给我无尽的感叹。

    一位认识不久的朋友带了她的先生来请我吃饭。席间，我聊到我最喜欢的事情就是看戏剧。朋友如同遇到了知己，指着她的先生说，他也是！他的先生是位华裔，普通话说得不地道。却手舞足蹈、指手画脚地用英、粤、中三种语言告诉我他对戏剧的喜爱。他们夫妻说，看剧的日子，精心准备，一家大小早早出门，就为和这些艺术有个美丽的约会。谈论戏剧的时候，他们的脸上光彩照人，情绪高亢，那种心灵的满足，我又怎能不懂。

    还有无数次遇见的那些传统的英国先生太太，隆重的礼服，得体的仪表，纯正的语言，穿梭在伦敦的各大剧场。他们和那些只能短暂停留选择一场剧来观看的旅行观光者有着本质的区别，你能感受到看戏剧和他们需要吃饭睡觉呼吸一样，是生活的必需品。他们支撑起了伦敦戏剧票房的半壁江山。认真地对待生活，同样体现在你看戏剧时的着装上，他们用那些与生俱来的英国传统礼仪，给我上了最生动的一课。

    你一定想我为看这些戏剧花了不少钱，的确如此。但是，伦敦从来不会拒绝任何一个热爱戏剧和拥有梦想的灵魂。伦敦的大多数剧院有30种以上的票价，根据不同的视觉角度、不同的时间段有细致的安排。如果再不济，你还可以买站票。虽然我杯水车薪，但伦敦用他贫民化的票价包容了我，即使捉襟见肘，也要买一张票入场。伦敦让我看到了他的博爱与胸怀，感化了一颗漂泊的心。

    伦敦的剧院也不是随随便便地来去自由。如果你迟到了，戏剧已经开演了10分钟，对不起，请在门外等候到中场休息再进入。因为如果每一个迟到的观众都这样在场内来来去去，会影响里面准时到场的观众。我也曾因迟到，在外面焦急等待，品尝到错过开头的遗憾。至此，日后都早早到达，怕再犯同样的错误。伦敦，也用这样的方式，欢迎守时者，提醒迟到者。

    看戏剧的日子是充满期待的，那一天必然尽量提早完成手头的工作，临前穿上一件喜爱的衣裳，心情快乐而明亮。那样的日子幸福徜徉，温暖美丽。结束的时候，坐上晚班的地铁，它轰隆轰隆地奔驰，我的思绪却在远方。在穿梭的人潮中奔向归途，心中却因看完那些绚烂的景象而开出一朵动人的花。

    某人在陪我看过各种五花八门、种类繁多的各国剧种之后，终于发现我不是为了附庸风雅而故作姿态，的确是资深狂热的戏剧脑残粉。他终于在一次我说要去看古典芭蕾之后，装作若无其事地说了一句：“要不你自己一个人去看吧……”正合我意，欣然接受。好的关系本该如此，你不为我勉强你所不喜欢的，我也不为你放弃我所挚爱的。从此一人前行，乐此不疲。所以，伦敦一半左右的戏剧演出，是我自己一个人去看的。

    不可否认，我是留恋伦敦的。因为难忘那些绵长的岁月。更难忘那些有戏剧陪伴的夜晚。那种情感，真的像是与这场城市谈了一场情意绵绵的恋爱。

    有一日独自观剧结束，踏出剧院，夜空中飘起了点点雪花，在晶莹剔透的荧光中飞舞。我围着厚厚的围巾，把手插在衣兜，感受着冬夜的冷风，在伦敦异乡的街头缓慢地走着，想着心事……那个时候，我在想，如果有一天要离开这里，我该如何跟他告别，如何告诉他曾经给过我的那些刻骨铭心的美丽，如何记录那些花开花落的芳华……

    我终究是离开了……

    相见不如怀念。让他换一个方式在记忆里永存，我轻轻拿起了手中的笔，泪已两行。

    许多迟迟得不到的答案，明白就是一瞬间的事——活在当下。

    喜欢当年的自己，用微薄的付出就欣赏过了无数次这座城市的万种风情。

                  谨以此文献给思念“他”的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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