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一直很安静
文、楠央
王青系列第二部
假装这是王青喜欢的对象
淮南公园,一个位于城郊区的小型公园。每到早上,周围退休的老人们都会聚集在这里,跳跳舞,下下棋,每日如此,已成习惯。
这一天,天气格外晴朗,连日的大雨终于停止,秋老虎也总算过去。昨夜的天气预报预测,从明天开始连续几天都是晴天。末了,播报员很是贴心的说道,最近适合出游。
这不,一大早,许久未碰面的老人们早早的就候在门口,一边闲聊,一边等待着公园开门。秋风吹的虽有些凉意,但总比夏季的闷热好受些。
“老王。嘿,你看。那不是老王吗?”人群中,一个身穿高领暗黄色毛衣的老人,突然打断了原本热烈的叙旧。一群人顺着他的视线望过去,只见一个驮着背,步履蹒跚,穿着一件淡绿色外套的人,正一步一步的向他们走来。
“许久不见他了啊。不知道这段他去了哪儿?”
“是啊,是啊。等他来了问问他。”人群里,另一个老人发话了。众人齐声附和。
近了,他们先是瞅见老王一脸的微笑,这笑容他们很是熟悉。平日里的老王总是笑呵呵的,像尊弥勒佛似的。在他面前好似就没有什么要紧事,显得那么的风轻云淡。接着,他们也笑了。发自内心的。
这年头,有些人可能前一天还好好的,几天不见,就只留下一张黑白相片,自此阴阳两隔。没人能够想到,那一面既然是永别。
“哎,老王。许久未见,我还以为我们哥几个又有人走了呢。”
“你瞎说什么啊,老张。我这不是好好的吗。”老王走到众人面前,站直身体,两手从上到下一比划,这动作像极了魔术里大变活人。刚说完,众人挪了挪,空出位子。他点头向两边示意,双手分别拍了拍左右两人的胳膊,走了进去,与大伙融为一体。一切就在不言中,默契的被消化了。
年轻时,总觉得时间是不够用的,老了才惊醒,不是时间不够用,是他们想要做的太多,太杂。而现在,时间已是如此缓慢而平和,像是午间暖暖的太阳,那么的慵懒。他们能做的事情也随着年龄的增大,渐渐受到限制。对于他们而言,如今寻些乐子,了去寂寞,彼此慰藉,比什么都重要。
人群里再度爆发笑声,又是老王。他总能将一个故事说的那么有趣,搞笑。这群人中,除了他,其余人都没这个本事。老王回顾四周,很是满意的点点头,扭开随身携带的保温杯倒上。
“再来一个老王。说说你年轻时候吧,说说你的故事,你的经历。这些我们从来都没有听过呢。”那个第一个发现老王的老人很是兴奋,他盯着老王,一脸的恳求。
老王一生未娶,所以没有小孩。有关他的事情,经过街坊领居的传播,逐渐的失去了原本的面貌,变成一种名叫谣言的肮脏玩意。老王虽然打心底里讨厌这种东西,但他也不去制止。他清楚,如果他出面制止,只能让原本虚假的事情变得更加真实。人们就喜欢这样,暗自揣测,虚构他人的故事。他从前也是如此。
“我的经历?啊呀。我的经历有什么好讲的噢。不好说的,不好说的。”老王笑了笑,将保温杯塞进口袋里,一手托着背,微微前倾。一手在面前扇了扇,像是要将这个提议扇走似的。
“啊呀,你就说说吧。我们知道你年轻那会儿是个有名的作家,写过几本买的不错的书儿。我们觉得,你的经历一定比你的故事要精彩的多了。要不然怎么能写出那么好的作品,你们说是不是啊。”
“是啊,是啊。”众人齐声附和。
“是吗?”老王的脸忽然阴了一下,也就那么一秒,又笑呵呵的了。“好吧,让我想想,从哪里开始啊。就从我大学时,遇到的那个女孩开始说起,你们觉得怎么样?”老王说完,周围立刻一阵欢呼,笼子里的鸟儿仿佛也叫的比平日里更欢了。
他实在不敢辜负他们对他的期望。当他看到他们如此热切的眼睛,他的心软了。他的经历,好厚,好长。他曾经试图记录下来,可每次下笔,却始终逃不掉一个人,一段太晚表达的感情。那永远是他的心结,解不开了。
他与她之间,有关感情,根本没有明确的答案。一切便都是模糊不清的,像是呵气蒙在窗户上的水雾。他从未想过去擦拭,就这么看着,透过这层水雾,看待他两的关系。
是谁在消耗谁,是谁在等待谁,谁先开口,寻求解脱?每当他在夜深人静,想到这些时,他的内心很难不起波澜。但这波澜,也是有年头的。不如年轻时那么猛烈,但涛声依旧,响亮,回荡在他空空如也的心里。
中午时分,老人们各自散去,各个面带微笑。他们今天很开心,一来见到了老王,二来听老王讲了自己的经历。也不知道今天是怎么了,平日里每次说到这里,老王都会打岔将话题支开,而今天那么坦荡,爽快,有些不像他平日的作风,但又能怎么样呢?他们已经得到了巨大的满足。
今天晚上回去,坐在饭桌上,他们有了一个好话题能和妻儿子女述说了。虽然时间有限,只听老王说到不到四分之一,但还有明天,还有后天,实在不行,还有大大后天,日子那么长,总有一天能听完的。
老王独自站在公园门口,送走了那群老哥们后,他忽然感到无比的凄凉。一阵秋风吹过,将落叶托起在空中打了个圈。老王静静的站了一会,看着这片落叶。走吧,走吧。他念叨着,转身返回公园。他还想在看一眼,将这座公园的角角落落看个遍,不放过任何一处。
他还想再去喂喂那些鸽子们,不知道那只有着灰黑色斑点的鸽子是不是瘦了。他踱步走进大门,不时的有熟悉的人从他面前走过,他点点头,偶尔停下脚步和熟人客套几句。每个人见到老王都十分的开心,如浴春风。
他走到公园中央,远远的和买鸽食的小贩打了招呼。鸽子并没有放出来,小贩担心天气预报不准确,想在看几天天气是否稳定,然后再做决定。老王理解的点点头,没有多说。刚欲离去,小贩招呼他,准备特地让他去鸽棚看看鸽子们。老王欣然答应,随他去往。
“鸽子们都还不错啊。”老王站在门口,一脸慈祥。鸽棚里叽叽喳喳的。像是在欢迎老朋友。
“是的,这段光喂食,没怎么活动。都胖了些了。”小贩听到老王的夸赞,很是欣慰。从一边拎起一袋鸽食,抓了老大一把,抛了进去。鸽子们一个个从各自的小窝里降到地面,开始啄食。老王的眼睛不停的四周转动着,终于,他看到了那只灰黑色斑点的鸽子。它正忙着和它的室友们争抢食物。“不错,不错。”老王再次点头,连连称赞。
小贩将袋子举到老王面前,笑意更浓。老王微微一笑,欣然的,也抓了一把抛了进去。
“老师傅啊,前段一直跟你一起来的老太人呢?最近怎么没见到啊。”
闻言,老王的抛撒食物的手忽然停了,转过头,看向小贩,眼神里闪过一丝悲凉。小贩没有察觉,依旧笑呵呵的看着鸽棚。
“她啊。”老王顿了顿,“去旅行了。”说完,他再次将鸽食撒进去。脑海里,却逐渐的浮现出斑驳的往事。
他记起,在她的丈夫意外去世后,他曾在她身边照顾过她一段时间。她因为精神衰弱,辞了工作,整天呆在家里,什么事情都不做,只是发呆,喝酒。她的闺蜜试图帮忙,可惜未果。随后联系黄子铭,又通过黄子铭找来了他。他急冲冲的,从乌镇赶回上海。—自从她结婚后,他便搬离了上海这座伤心之地,卖了房子,办妥相关手续,买到了乌镇。
他是和黄子铭一起去的。在那次婚礼现场,他与她的交集,又再次嫁接起来。他们不时的,通过电话,视频,微信,彼此倾诉,毫无顾忌。他依旧会分享给他自己的文章,她也依旧愿意做他第一个读者。与大学时期相比,老王觉得此刻的他们更加的亲近了。可是碍于她的身份,他们仍然保持着一定的距离。
一路上,老王心事重重的。一句话也没有说。他们沉默着,来到了她的家门口。黄子铭敲门,没有反应,再敲还没有。正准备掏出电话,联系屋内人。没想到老王直接踹门,试图硬闯。
最终,门还是开了,从里面开的。她一脸疲倦的站在那里,双颊因为这突如其来的打击,变得无比消瘦,下巴也尖了。白色丝质的衣服套在她身上,既然有点挂不住,不时的,从肩膀处开始往下滑落。
她瘦掉好多。老王看着她,怔在那里。从她看自己的眼神中,老王发现,这原本明亮的双眸,开始笼罩着乌云,如此的黯淡无光。而他好像透过这片乌云,看见了背后,那一点点的哀怨,似乎在怪他,怎么才来。
她看到老王出现在门口那一刻,瞳孔并未出现大的震动。显然已经有所料到。她慢慢拉开门,让他们进入。
客厅里所有的窗帘都拉起来了,唯有一盏立式的长筒灯,还在散发着淡黄色的光芒。桌子上摆放着一瓶又一瓶各式酒瓶。有的空了,有的喝了一半。柜子上,原本摆设的物件都已经被收起来了,空空如也的。老王知道,那些东西,一定是与她的亡夫相关的物件。屋内的气味也不是很好,估计很久没有通过风了。老王来到桌边,拿起一瓶空酒瓶,屋内太暗,他看不清标签,于是放在鼻子下面仔细嗅了下。那是瓶红酒。她曾经说过,自己爱喝红酒。
“喝吗?”老王转过头,看到她已经回到自己的城堡里,慵懒地坐着,手里拿着一瓶酒,正从他举着。她的状态有些游离,王青不清楚她是醉着,还是醒着。他看了看黄子铭,只见他无奈的耸耸肩,撇了撇嘴。“来一杯吧。”他从桌上拿起一个空的酒杯,递了过去。“和以前一样。”他在心里默念。
在接下来的时间里,他回了次乌镇,布置了租凭的事情,带着所需衣服来到上海。他专门去网上,学习,研究,逐渐掌握了的道的美龄粥制作方法,以及一些其他的她所喜爱的菜式。
他搬到了她家里,睡在客厅的沙发上,写作,看书,照顾她。每天早晨,老王都会早起给她做上一碗,然后拉着她到处游玩,试图赶走阴霾。效果是卓越的。一次,在她的坚持下,他们来到了她与亡夫第一次见面的地方。这一次的故地重游,终于让她痛哭流涕,肆意倾泻着悲伤的情感,好似要将一切在此放下。她哭了好久,好久,没有抗拒他的拥抱。老王紧紧地拥着她,内心波涛汹涌。
第二天一早,老王依旧早起,熬粥,叫她起床。他在卧室门口敲了半天门,可里面却没有一点动静。老王的心猛地纠紧,推开门,里面空无一人。借着晨光,他看到床头柜上摆着一份信,是她的亲笔。读完,老王沉默了。他握着信件,走到窗边,拉开帘子,抬头望着蓝天。许久,他看见一架飞机,经过他的视线,飞走,消失,留下蓝蓝的天际,以及无尽惆怅。
他不知道,她这次的远行,会有多久。她也不清楚。老王唯一知道的,是当她再度回来时,必然会与先前的她判如两人。“这是一个人的旅行,我想找一个合适的记忆,取代他,真正的放下他,释怀他。可我,不知道要耗掉多少时间。你若愿意,等我回来。或许,我们能够有一段开始。只是,我不知归期。”信上,她是这样写的。而他,即使不知道她是否还会回来,却依然,愿意等待。
夜深了,老王从往事的回忆里走出,步入弄堂。附近的街坊们看到老王,各个笑着,点点头。算是打个招呼。偶尔有几个熟络的会询问一声。“回来啦,怎么那么晚。”“饭吃了吗?”,诸如此类关心的慰问。老王一个个回复着,不疾不徐,态度平和。
他来到一幢楼前,抬头看了看四楼的窗户。原本挂在脸上的微笑,却一下子就被冻住了。不会再有人给他留盏灯了。他挠挠头,苦笑着。“老了,老了。”他一边说着,一边上了楼梯。
来到四楼,老王站在门口。刚想抬手敲门,随即又将手伸进口袋,掏出一把钥匙。楼内的灯,随着脚步声的消失,而消失。楼道一片漆黑,老王摸索了一阵,总算找到了锁孔,踉踉跄跄的,把钥匙塞了进去,打开大门,回到充满他们两回忆的地方。
他打开电灯,屋内一下子明亮起来。洁白的墙面上,大大小小的相框,毫无规律的散布着。大厅内,淡黄色的灯光,照在相框上,使得相框呈现出一种古朴,苍老的质感,与照片内笑容洋溢的她,截然不同。
老王脱下衣服,挂在衣架上。缓步走到一副相框前,看了许久,轻轻取下,独自端详,一脸溺爱。相框的镜面上有点脏了,他呵了口气,从裤袋里掏出手帕,认真地擦拭着。末了,再将相框小心翼翼的挂好,依依不舍的离开。
夜色像是泼了墨,这墨也将声响吞去,四周静默无声,唯有老王不时哀叹。他从一个红木的柜子里,取出一沓信件,信件上有着不同国家的邮章。他坐在沙发上,从前方的木桌上拿起眼睛戴上,打开一份信件,将里面明信片看了一遍,放在一边,抽出信默读了起来。纵然他已经读过许多遍,有些信件的内容他几乎就能倒着背出来,但他仍然喜欢,在闲暇无聊的时候,阅读这些信件。就好似自己跟着她,见到了那些令她感叹,令她动容的景观。
沙发的正对面,挂着一幅很大的黑白相框。相框里的女人,容貌已经老去,但你若仔细观赏,便能从里面窥见一些,她年轻时美丽容颜的影子。老王读了一会信,抬起头,看向前方的相框,微微一笑,继续阅读。
他曾为照片里的女子写了一篇短篇小说,名叫《一生所爱》。这个女子,从他年少到他年老,几乎贯穿了他的一生。如今,她虽然已经走了,但却仍然活在他的记忆里。只要他不曾忘记,她便一直存在,永垂不朽。
几个月前,她突然病倒了。病魔肆意的摧残着她本就脆弱的身体,好不容易找回来的微笑,又一次消失不见了。
最后一次手术后,老王来到了重症监护室。她还残留着一点意识。进去前,护士告诉他,她随时可能死去,这将是他们之间,最后一次见面了。老王愣了片刻,像是在玩味着这句话的意思,随后他沉重的点了点头,捧着一本书推开门走了进去。
他翻到那篇,记录他浓烈爱意的文章,《一生所爱》,缓慢地朗读着。在读到第一次见到她的场景时,老王几乎忍不住要哽咽了。他转头,看向一边的心跳仪,上面的波动越来越小,越来越小,正逐渐的归于平静。他深吸一口气,继续读了下去。
“那个女子的微笑是如此好看,嘴角翘起的弧度,是那样,那样恰到好处,犹如牙膏广告里的模特,可爱至极;而那双眼睛,像是清澈见底的,一潭,一潭活泉,波光粼粼。”读到这里,他看见她的眼角处,有一颗晶莹的泪珠滑落了下来。这颗泪珠,像是一颗巨石。他再也控制不住了,泪水不停的从脸颊上滑落,他断断续续的继续读着。“从那透彻的眼眸中,可以,可以,啊,窥见一些她的品质,如此,如次纯真,烂,啊,烂漫。像是初升的,初升的太阳。”突然,老王的耳边,响起了尖锐而刺耳的长鸣,他猛的转头,看向心跳仪。此刻,显示心跳的红线,已经完全没有起伏,平静的如同海面一般。
书从他手上掉落,他抓住她的手掌,看向她苍白的脸庞。他铺在她身边,开始放声大哭。他的身体逐渐不受控制,激烈的颤抖着。他大声叫着她的名字,好似能将她再度唤醒一般,一边又一边的喊着。过了许久,他感觉到肩膀上搭着一只手。别哭了,他听见护士抽泣着,说出三个字。但泪水还是布满了他苍老的面孔。
老王想到那天,发现脸上有些湿润。泪水又一次不自觉的流了出来,填满沟壑。他站起身子,将信件整理好,放回柜子里,慢慢的关上。夜色依旧,他看向面前那巨大的照片,伸出手,摸了摸她的脸,笑了。接着,他关上灯,走回卧室,倒了一杯水,将药服了,躺上床等待周公的呼唤。
就在她死去不久,老王在一次身体检查中,也发现自己得了毛病,而且已经到了晚期,来日无多。至于是什么毛病,医生虽然说了名称,但老王始终记不住。人老了,记性也不是很好。他看着医生的嘴唇,一张一合的,却听不到一点声音。他不经暗自思索,每天在他嘴皮子底下被告知人生即将走到终点的人会有多少个?二十还是三十?
临走,医生再三嘱咐他要按时吃药,说不准还能延长他即将朽木的生命。老王只是一个劲的点头什么都没说。末了,医生将药方交到他的手上,他伸出手去接住,医生却没有放开的意思。记住了,一定,一定要按时吃药。这能减轻痛苦。
明白了。老王抬头,看着医生关切的双眼,忽然很想痛哭。不过接下来,他却有些庆幸,因为自己马上就能见到她了。
之后几天,老王依旧准点出现在公园门口,在一群人的簇拥下,走进公园。
他喜欢这个小圈子,如果没了他,这群人的日子该如何打发,他自己的日子该怎么打发。他不敢多想,他怕。他是否需要将自己命不久矣的事情告诉他们。那些正在微笑着的脸是那么的灿烂,好似回归到年轻时一般。
如果告诉他们了,那这些笑脸便会立刻消失,转而变为一种担忧和悲痛。这种表情正是老王最见不得的。于是他将这个想法扼杀在心中,维持着自己的笑容。
故事已经说到她从国外旅行归来,来到他在某个街道开的小餐厅那里。他们终于开始了,虽然所剩的人生已经不多,但他们都很珍惜。在他们步入老年,精力衰退之后,便将店面盘了出去。每天早上,来到公园里散散步,喂喂鸽子。
老王在讲述故事时,无意中记起,当初喂鸽子的时候,不知道出于什么原因。那只灰黑色斑点的鸽子,总是喜欢飞到她的头上,或者围着她转悠,只吃她抛下的鸽食,对自己的抛下的鸽食,爱理不理。日子久了,他们也就对这只鸽子有了某种独有的亲切感。两人一起给它想了个名字。楠楠。每次和这群鸽子呆在一起时,在鸽群的包围下,他总能再度体会到和她一起喂鸽子时,所享受到的那种惬意感。就好像她还活着一样,坐在木凳子的一旁,笑呵呵的看着鸽子们调皮的跳跃着。偶尔的,他好似还听到了她的笑声,可转过头,却是空无一人。
又到了中午,老王送他们来到门口,一一打过招呼,再度回到公园内,直接去到鸽子活动的那片绿地。隔着老远,他看见鸽子们已经被放出来了,正在绿地上开心的玩耍着。
他问鸽贩买了个三包鸽食,坐在棕色的木条长凳上。鸽子们见到是他立刻围了过来,更有几只直接跳到椅子上。其中,那只灰黑色斑点的鸽子,更是直接从地上扑到老王面前停在老王的头上。
“嘿,都等急了吧。”老王慢慢地打开包装,撒了一把,留了一把。“楠楠。”他轻声唤着,那只在他头上的鸽子终于下来了,停在椅子上望着他。他伸出手去,摊开,感到一阵酥麻。
还能这样多久啊。他一边看着正在欢快啄食的鸽子们,一边暗自估摸。随后,他自嘲的笑了笑。他只是一个凡人,怎么能知道自己还有多久会死呢。就算他知道时限,他又能做些什么呢?只是徒增担忧而已。像现在这样,不也蛮好。
一包很快就吃完了,鸽子们仍然没有散去。老王笑了,这些小家伙,还是那么贪吃。他暗自思索,接着从口袋里掏出第二包,在鸽子们面前晃了晃。
忽然,他感到胸口一阵绞痛,这疼痛比以往来得更加猛烈。他看到袋子从他的手里脱落,掉在地上,四周的鸽子们纷纷被惊到,一个个的,像是离弦之间一般,猛地扎入上面那蓝白相间的大染盘。他看着掉落的那包鸽食,慢慢地一头栽倒在地上。
他的呼吸开始出现困难,于是他勉强的转过身子,脸朝着天空,大口吸气。鸽子们排着队伍在他头顶的那片天空飞过,盘旋。好美啊,他张开嘴巴,却没有发出声音。
绞痛更加严重了,他紧紧握住胸口,他想到了她走时留下的那滴眼泪,想到了今天那帮老伙计,想到了他们的笑脸;想到了他们得知他的死讯后,那一张张悲痛的面孔。不,现在还不能。他伸出手,想要抓住什么,却什么都没抓住。
恍惚间,他看到了一个女子,许久以前,他曾经在文学社的房间内见过她。她静静地走向他,冲着他微笑着,这微笑,他许久没有见过了,这笑声他也许久没有听过了。“是你。”他终于发出了声音。回答是明确的。他看到那个女子点了点头,冲他伸出洁白细长的手。没有什么可以留恋的了,他的胸口激烈的起伏着,将手递给了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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