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此开始可能很长一段时间不会再写自己了,很多人和事只有脱离了自己,才会看得清楚。但我还是会坚持写故事,别人的故事,这些故事来源于生活,但或多或少又会有自己的影子和情感。写并不是为了别的什么,只为平复内心,安顿自己。
我,只想安安静静做自己……
文/Betty
— 雪瑞 —
中午时分,天又高又蓝,空气暖烘烘的。几只母鸡沿着墙根颤颤巍巍地踱着步子,狗窝旁拴着的大黄狗见到了雪瑞,前爪扑倒在地不停地摇着尾巴……雪瑞无视它的存在,手里捧着水壶,预备给地里干活的爸爸妈妈送去。
他走出村子,沿着两旁都是白杨树的林荫道儿一直走。偶尔有拖拉机嗒嗒驶过,男人开车,女人裹着头巾手扶靠背坐在一旁。可雪瑞并不抬眼看他们,只是低头走自己的路。
“这孩子,真是可惜……”女人对男人说。
雪瑞尽管走自己的路。路两旁的小草都冒出了一大截儿,远远望去两片泛光的绿,雪瑞有些恍惚,呆立了一会儿继续走,水壶里的水因为颠簸不停地往外溅……
雪瑞老远地望见妈妈一栽一栽地迎上来,她的腿先天残疾,似乎生下来就一长一短,走路一跛一跛的。村里人有的说她腿脚不好,有的直接称她瘸子。
接过雪瑞手中的水壶,她笑了,转过头走向爸爸,爸爸搁下手中的锄头,和妈妈一起坐在地头儿的一棵老榆树下。咕咚咕咚喝过水后,他们默默地坐着,爸爸点燃一根烟,心事重重地望向远方,妈妈转过头招呼雪瑞过来。雪瑞呆立了一会儿缓慢地走过去坐在妈妈身边。
“咋办?再这么下去孩子就耽搁了……”爸爸在地上撵灭烟头儿,眼睛不看妈妈。
“你说咋办?家里就这情况……”
“去城里吧,挣得多少不说,起码是现钱,吃药看病都不耽搁!”
“你说啥就是啥,我没意见。”
“等把田里的庄稼侍弄完,咱就去城里。”
说完爸爸又拿起锄头接着刚锄过的垄继续锄地。
妈妈默默地跟在后面……
两个人一前一后半弯着腰,头都往一侧偏着。爸爸戴着草帽,妈妈围着粉红色的头巾,太阳照着他们,田里的苗儿映着他们,那场景真像一幅画。雪瑞仍坐在老榆树下呆呆地望着爸爸妈妈……
有人说他傻了,傻了的人是不知道快乐亦或悲伤的,但此刻他分明感觉心里一阵一阵的抽搐,难受,想哭……
自从去年秋天他就不上学了,是不能上学了。
那是一个星期天,太阳暖暖的晒着,雪瑞和邻居家的月月妹妹在高高的草垛上蹦跳。两个孩子笑得很开心,雪瑞看着阳光下的月月真是漂亮,雪白的皮肤,两个羊角辫儿上下摆动 ,红色的头花分外鲜艳,有些耀眼……他下意识地揉揉眼睛,突然一阵眩晕,然后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月月看着雪瑞哥哥一直在笑,蹦跳地越来越慢,越来越低,最后眼睛眯成两道缝儿,紧接着就莫名其妙地从草垛上栽倒下去,雪瑞四肢僵直地躺在地上,口吐白沫,眼珠向上翻着,月月惊恐地喊着雪瑞哥哥,雪瑞哥哥...
大人们被喊来了,他们惊慌地,七手八脚地把雪瑞抬进屋里,放在炕上。妈妈不住地哭,喊着雪瑞的名字,月月也在一旁哭,邻家的奶奶用拇指使劲儿掐雪瑞的人中……雪瑞渐渐有了意识,可清醒不多会儿,就又抽搐起来,接连抽了三四次才渐渐稳定下来…
昔日欢蹦乱跳的雪瑞此刻变得呆呆木木的,妈妈泣不成声,爸爸焦急地去找大夫。村里的赤脚医生按惯例从药箱里掏出了许多支小瓶瓶,然后熟练地用镊子一只只敲去上半截儿,再用针管吸出,兑入吊瓶内,最后熟练地给雪瑞接上针,他对爸爸说这个能起到镇定作用,但治疗还要到正规医院去。
第二天,爸爸妈妈带着雪瑞乘着公共汽车去县城的医院。根据脑电图检测以及发病症状医生诊断是“癫痫”,俗称“羊角风”,日后会经常性发作,有可能终生不愈。
“求你救救我的孩子……”妈妈跪倒在地,几乎失去了理智。
爸爸木木地拉起妈妈,雪瑞坐在一旁痴痴地望着医生。
“这个病没办法根治,回去吃药吧,尽量控制发作的次数……”医生淡淡地说。
一家三口拿着医生开的药走出了医院,爸爸走在前面,妈妈揽着雪瑞一栽一栽地跟在后面。一辆一辆的小轿车从他们身边呼啸而过。正值深秋,黄叶被风扫落了一地,踩过去哗哗的响。他们谁也不说一句话,秋风萧瑟,凉到骨头……
“妈妈,我冷!”雪瑞抬眼望着妈妈说。
街边有卖烤红薯的,爸爸给雪瑞买了一个。雪瑞双手捧着热腾腾的红薯,也不吃,就只是捧着…
“妈妈你要不要吃点儿?”
“好孩子,你吃吧,我不要……”妈妈的表情是忧伤的,落寞的。雪瑞看着很难过。
三口人找到了一家小旅馆住下,第二天他们又去了市里的几家医院,医生的诊断是一致的,处理的办法也是一致的。
回家吃药!他们开了足够孩子吃半年的药回家了。从那以后雪瑞再也没去过学校,那时他只有七岁,如今半年多过去了,雪瑞每天都得吃药,一种药吃的多了,药效就不明显了,还得换其他种类的药,中药西药交替吃。病每隔一两周就会犯一次,每犯一次就对大脑伤害一次,同时药物也在逐步侵蚀着他。所以现在的雪瑞看起来要比同龄的孩子呆板许多,老气许多。
邻居们渐渐习惯了雪瑞的病,他们不再过来帮忙,只是听到声音后和家人感叹,惋惜一番。
爸爸妈妈逐渐习惯了雪瑞的病,发作了他们也不再慌张,掐人中,吃药,热毛巾擦拭……
雪瑞呢,也渐渐习惯了自己的病。唯一让他不习惯的就是不能上学了,曾经他是那么喜爱上学。记得上学前爸爸给他买了一个崭新的红色的新书包,还有画着唐老鸭和米老鼠的新文具盒。那一晚他激动得一夜没睡,每隔一会儿就要从被窝里探出小脑袋来看挂在墙上的新书包,生怕别人偷了去。一想到自己背着新书包去学校的样子就喜不自胜,甚至要笑出声儿来。
上学后老师和同学们都是那么喜欢他,尤其是月月妹妹。她那么活泼可爱,总喜欢跟在后面雪瑞哥哥,雪瑞哥哥的叫不停。下课了,他们喜欢一前一后地顺着花坛的水泥沿沿摆着走,或者面对面地蹲在草丛边儿拨小虫子玩。
雪瑞发病后不再去学校了,但月月妹妹还会经常找他。有时候带着她的课本把学过的课文读给雪瑞听,有时候拉着他的手跑向院里的小园子。靠墙角的位置有许多“天天”秧,那上面缀满了圆圆地,黑亮黑亮的小“天天”,他们摘满一小手掌后就一股脑儿倒进嘴里,然后满意地咬嚼起来,满嘴的甜,看着对方嘴边挂着的“天天籽儿”,还有被染黑了的嘴唇,他们便忍不住咯咯笑起来……
想到这,雪瑞的眼睛湿润了,他蹲在地头儿的“天天”秧前,把黑亮的小“天天”一颗一颗的往嘴里送,还有金黄色的,这种颜色的比黑色的要甜很多,月月最爱吃。此刻他真想跑去学校看看月月妹妹,看看她在做什么,开心不开心。可是他又是那么畏惧,害怕同学们骂他是“傻子”,“抽风鬼”……
每每这个时候,他的心总会绞着疼,他与同龄人不一样,别人看他的眼光和对他的态度也不一样,他害怕那种眼光,怕极了,甚至比他病痛发作还要可怕……
可是月月不一样,她依然亲切地喊他雪瑞哥哥……
雪瑞等着爸爸妈妈干完活和他一块儿回家。那一晚,他又犯病了,他感觉自己胸口闷得喘不过气,心脏快要炸开,他拼命地,声嘶力竭地喊叫,仿佛全世界都消失了,他听不到妈妈的哭喊,听不到爸爸无助地叹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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