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土豆》：第十三章

土豆是一只普通的乡村土狗。对于小说主人公来说，它却是一份难以忘怀的成长陪伴和精神寄托。

第十三章

镇上的初中利用学生放暑假的间隙，见缝插针地盖起了崭新的教学大楼。那是一座六层楼高，每层可容纳五个班级的建筑，外立面上蓝白两色的长方形小瓷砖相互点缀，重复着循环的几何图形，与灰蒙蒙的小镇显得格格不入。

大楼里的教室空置了一半，只有最底下两层是平日教学的场所。教室里面还是毛坯房的样子，粗糙的墙面和灰白的地板散发出一股水泥沥青混合的味道，头顶上悬挂着几盏明晃晃的白炽灯，下面是几十个叽叽喳喳的年轻人影儿。

同村的几个小伙伴个子都长高了不少，嘴上毛茸茸的胡须也逐渐显露出来，倔强地标榜着我们已经不是小孩子了。

年轻的学生们正处在荷尔蒙开始萌发，精力极度旺盛的时候，因此每天晚上的自习课，只要老师一离开教室，里面立刻会变成马蜂窝，而那个捅马蜂窝的人一准是那个叫陈凯的家伙。

镇上的人似乎比我更了解他，我在哥哥的摩托车修理铺里听说过关于他的传言。人们说他爱惹麻烦，是个恶霸、坏蛋，总是和镇上或者更远的街头流氓混在一起，不是去围追别人，就是被别人堵截。人们说他有刀，要么藏在身上，要么绑在他那辆黑色的自行车上。

学校里的学生来自镇上各个村落，开学没多久便自然地以每个生产队形成了几个小帮派，几个小帮派很快又自然地以大队为组织形成了几个大帮派。小毛和我没有分在一个班级，但生活距离上的亲近让彼此感情上的联系更加紧密。

“张越，你加入他们了吗？”小毛和我在学校食堂吃饭的时候，神神秘秘地说起学校里的七七八八。

“加入谁们？为啥要加入他们？”我大口吃着饭菜，搞不懂他在讲什么。母亲留给我的生活费不是太多，但足够每天中午打六两米饭，上面再盖一大勺土豆炖粉条。

“就是你们班的陈凯啊，他们是一个帮派，好像叫‘东兴会’，正在招兵买马呢！”小毛就像一个地下工作者，眼珠子圆溜溜地飞快转动着，试图交换情报，我却没有什么有价值的东西提供给他。

“什么东兴，西兴的？这里是学校，你以为演古惑仔呢！”我对小毛的话不以为然。

然而，现实很快就给我的幼稚上了一课，生活显然比电影更真实。

土豆不在身边的时光有一些难熬，我心里除了学习，只希望周末能够尽快到来。每周五放学后，我都要准时返回家，阿婆早早准备好了下一周的干粮和换洗的衣服。土豆早已熟悉了我的作息规律，每周五都会准时出现在村大队的石头路牌处，老远就能看到它兴奋地扑过来，围着我打转，不停地叫唤，好像在迎接久违蒙面的老友。每次，我从后面打量着这位老朋友，心中都会涌起一股温暖的洋流。

又是一个周五，太阳刚刚落山，西边的天上飞起了一大片红色的霞朵。除过山尖上染着一抹淡淡的橘黄色的光芒，两边大山浓重的阴影已经笼罩了曲曲折折的乡道，空气也显得凉森森的了。这一次，已经熟悉了路线的土豆跑到了更远的位置迎接我，例行了日常的寒暄之后，它慢悠悠地走在前面，一会又落到我后面，我们一起嬉闹着越过村镇、翻过山坡。

很快，土豆和我走到了离石头路牌不远的地方，我看到几辆自行车斜靠在路牌上，一群人在那里晃悠，像是在等什么人。走近的时候，我发现领头的人是我们班的陈凯，穿着黑色的皮夹克，嘴里叼着一根香烟，冷冷地对我说道：“那谁，你给我站住！”

直到这时，我才意识到他们是在等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