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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想一次遇见那个对的人。
可这太难了。
一
后后有个奇怪的习惯，喝雪碧时喜欢打开瓶口放气，然后拿玻璃杯小心倒出半杯来，捏在手里开始摇晃，她喜欢盯着杯底透明色的小漩涡，看着气泡在漩涡间起落沉浮，大大小小的情绪都消失不见了，后后笑了。
视野中突然出现另一只玻璃杯，一只指骨分明的手，带着欢喜随意地与她碰杯，后后措手不及，差点将手中的被子扔出去。杯盏相撞，溅起的雪碧零星打在后后脸上，后后回过神来，“哦，许立，你刚刚说什么？”
这是后后第一次见网友。严格意义来说也不算是网友。
许立与后后是一个专业的同学，一周一次的就业指导课会塞在一个大教室里上课，可就这样一片小小天地中他们也从未遇见过。作为一个轻度脸盲症患者，后后还在识别隔壁室友的不归路上，对许立更是只闻其名，不知其人。
听说他很会唱歌，声音暖暖的。
听说他是班里为数不多的男生当中长相数一数二的，个子高高的。
听说……
可真正和他有交际还是在网上。年级群里突然有人加她，验证消息写着一句：“不知桑落酒，今岁与谁倾。”
后后有些奇怪，半晌之后才想起来自己的网名“云外笙”，和那诗句同出自于刘禹锡，一时哂然，再看看那诗句后坠着的名字，正是许立。
后后一向不主动与人交际，交际圈就跟公交车一样，来去全凭自愿。可加了许立之后才知道，这家伙是话唠癌晚期，还自带牛皮糖属性。
从唐代大诗人到食堂里的糖醋里脊，从宇宙浩淼到宿舍七天不洗袜子的室友，从上课无聊到外星人攻打地球，许立总有说不完的话题，久而久之后后也从中找到了规律，每个毫无联系的话题他总能用一个人联系起来，就是夏。
“许立，你不会是喜欢夏吧。”
许立默了良久，从屏幕那边打了个害羞的表情过来。
后后打字的手指僵了僵，“那你怎么不去找她啊？”后后深思熟虑之后问了个很没有营养的问题，她当然知道为什么。
许立很快回复了一个哭的表情，“她那里是铜墙铁壁啊！”
后后知道。夏是个很不同的女生，你仔细看她的脸，没有标准的美人五官，可奇怪的是看起来却很漂亮。她人也很随性，遇见认识的都要微笑打招呼，可很少跟人来往，说起来，后后竟然是唯一跟夏吃过饭的人。她总说看人随缘，可你总察觉不到她的喜好是哪一类。至于那缘分，大概是她的感觉吧。
那还是在大一全年级的就业指导课上，有个女孩大胆地站起来打断老师，“老师，这儿有人流鼻血了。”一时间大家的目光都聚集过来，很不幸那个流鼻血的就是后后，她被夏拉着穿越整个年级的视线走出教室。
“你还记得我吗？”止血之后夏一脸期待地问。
“我有轻度的脸盲症，得见面三次才能大概记住一个人。”后后红着脸坦白。
“可你上上次跟上次也是这么说的啊？”夏微微噘嘴，眼神里带着天真的委屈。
后后的脸更红了，“额，好，那下次我肯定记得你！”后后真的记住了夏，因此她还怀疑过脸盲症是不是自我治愈了，可是频频把人认错后她放弃了这个想法。
后来就随意多了，上课接电话、上厕所都是自己出门就好了，不用特意跟老师打招呼。可是后后还是忘不了，曾经有个姑娘焦急地帮她止血，不顾一切地打断老师，阳光打在她的脸上，她的脸泛起好看的潮红。“老师，这儿有人流鼻血。”老师漏出不耐烦的神情，她的声音怯怯的，却装作一副镇定的样子。
从那个时候开始，后后觉得公交车这次要载上一位到终点站的客人了。
可是，许立喜欢她。
“许立，你很喜欢她吗？”
“嗯，很喜欢。”
“那，那好，我帮你问问吧。”
“太谢谢你了后后，以后我俩好了绝对忘不了你，喜糖你随便挑！”
看得出屏幕那边的许立很激动，后后打字却越来越慢，“不用了，我牙不好。”
不出意料，始终徘徊在大家交际圈之外的夏早有了自己的世界。后后松了一口气，可想到许立心又沉下来。
“后后？你在听我说话吗？”一只指骨分明的手在眼前晃了又晃，后后突然有了勇气。
“她有男朋友了！”赌气般地大声，后后被自己吓了一跳。
“什么？”许立一怔，随即明白了后后的意思。默默喝光了他杯子里的雪碧，两人面面相觑，许立突然大笑着叫了瓶白酒。
“说起来咱们聊了几个月了，还是第一次正儿八经见面，第一次就该庆祝一下啊。”许立一脸痞气地笑着给自己倒酒，后后杯子里还是雪碧。
“许立，许立！”后后看着已经灌下一杯酒的许立瞪着发红的眼睛看她，一时有些害怕。
“你就那么喜欢他吗？”后后哑着嗓子。
许立不说话，三杯酒下肚后许立才看了后后一眼，“我从高中看她第一眼就喜欢她啊，第一眼一直到现在，她去哪儿我就去哪儿，我以为她早跟那个男人断了，可没想到……”
后后不再说话，默默听着许立开启话唠模式，从平静到愤怒，再到疲累，老孙来接许立的时候吓坏了，“怎么哭成孙子了？”
“他本来就是孙子啊。”后后想笑却笑不出来。
“乖孙子，跟爷爷回家吧。”老孙果然很配合。“爷爷给你买糖吃。”
许立狠狠地给了老孙一拳。
二
第二天在食堂三楼，许立一脸尴尬，“昨晚喝多了，没吓着你吧？”他的目光有些闪躲，后后想起老孙是个有仇必报的人。
“有啊，”后后忍着坏笑，老孙八成是拿她说事儿，“你昨晚强吻我，还说要跟我在一起，你都不记得了？”
“啊？”许立惊讶地说不出话来，后后看到他眼中堆满了慌张，甚至有嫌恶一闪而过。
“骗你的！”后后在许立做出更多的反应之前坦白，努力扯出一脸笑。
“你吓死我了！”许立如释重负，一拳落到她肩膀上泄愤。
后后没有准备，许立这一拳力道不小，后后向旁边倒下去，刚好收餐的阿姨推着铁质餐车经过……
后后哭得震天动地，路人纷纷用看禽兽的目光凌迟着许立，医务室处理伤口的阿姨也以为是小情侣闹别扭，不免对许立诸多不满，既不让许立出去又嫌弃他在室内乱晃，“伤口这么深，可是要留疤的。”
许立焦急地忙前忙后，后后看到他只是满心满眼地愧疚，没有心疼。
“只能怪我自己不小心，倒是麻烦许立同学送我过来了，还忙前忙后的。”阿姨果然立马改了态度，“这位男同学还挺好心，你去外边歇着吧。”
许立尴尬不已，站在门口走也不是留也不是。
后后朝他挥挥手，回过头眼泪就掉下来了。
“怎么了？是不是疼？”阿姨问。
“嗯，疼，特别疼，疼死了！”
后后没有再约许立见面，许立的话唠癌像是一下子治愈了，网上聊也说不了几句就下线了。
老孙私下还问后后怎么了，说许立跟变了个人似的，整天不说话就算了还整夜不睡觉，上厕所都能看见他半夜里睁着眼睛，怪吓人的。
后后不知道怎么回答，只推脱说不知道。
年关的时候后后终于鼓起勇气给他发了条短信。
短信的内容只有两句话：祝你新年快乐！哦，还有，听说夏这次下定决心恢复单身了。
两分钟之后一条短信进来，欢天喜地的笑脸映入眼帘。也祝你新年快乐。
后后却湿了眼眶。
半个小时后又一条短信进来，还是许立的。后后，谢谢你。对了，你也别单着了，早点找个对你好的人。
后后笑了，打出的字删删改改，最后发了出去。
我想一次遇见那个对的人。可是太难了。
而后他回了一条短信，祝好运。
三
后后知道许立的时候，正是军训期间，那天像烤咸鱼一样被翻来覆去地迎着日头晒，后后舔舔干裂的嘴唇几欲倒地，教官终于仁慈地喊了一声原地休息。
后后记得许立就是这时候被推到人群中央的，皮肤被晒成麦色，咧着一口白牙傻笑着，“大家好，这是我们班的许立，”说话的人正是老孙，“现在他要给我们表演一个节目。”而后老孙像泥鳅一样溜出许立的桎梏，他就那么孤孤单单地站在人群中，有些尴尬地傻笑着，“那，我给大家唱首歌吧。”
后后不记得他唱得什么歌，只记得他的眼睛不停地往这边瞟，有些心虚，脖颈都微微泛着潮红。
后后不知道她身边正在玩儿手机的就是夏。
那是后后第一次，一眼记住一个人的面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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