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 | 阿病
01.
言晚晚被吵醒了。
在连续赶了一夜稿，刚刚躺下闭眼之后，卧室门外响起了敲门声。那人先轻轻地敲了三小下，停顿片刻又继续，是礼貌且严谨的敲法。但在敲门声持续了五分钟后，言晚晚还是想杀人。
她翻身起床，极其暴躁地揉了揉一团乱的头发，一把扯开了门。
客厅里站着一个青年。
一个长得颇好看的青年，明亮的黑眼睛笑成弯弯的月牙，柔软的黑发像模像样地梳到脑后，穿着一身干净利落的白色骑装，手上甚至还拿着一把镶了宝石的佩剑。
言晚晚揉了揉眼睛，那人还在，没变成烟雾或者其他什么，甚至还朝着她极其有礼貌地欠了欠身：“你好，请问这里是……”
言晚晚迅速甩上门，掏出电话：“喂，110吗?是这样的，我家里闯进个神经病……”
“等等，我不是神经病!姑娘，你听我解释啊!”门外传来焦急的声音。
看在这声音还算理智的分上，言晚晚重新拉开门，警觉地盯着他。
“我、我只是不小心翻开了一本书，就被一阵白光吸到这儿来的!”
穿越?言晚晚脸上不信任的神色更深了。
“其实，”青年一脸正色，“我叫程诺，是个王子，我来自……”
嘭，门再次被甩上，言晚晚说：“这个神经病病得不清啊，拜托你们了，快点啊……”
“我真的是个王子啊，我有证据的!”
言晚晚再次拉开门，用狐疑的目光自上而下地扫视他。
“我、我……”他咬了咬下唇，似乎也不知道该拿什么来证明自己的身份。纠结了半晌，他将手中的佩剑一举，“对!我有这个，这是我父皇在我成年之际亲自送给我的，在我的国家，这是身份的象征……”
言晚晚甩上门继续讲电话：“对，神经病，还拿着剑，我觉得有可能有攻击性!”
02.
片刻之后，片区民警来到了言晚晚这个狭小的二居室。
在简单地了解了情况之后，民警叔叔把言晚晚拉到了一旁进行了深刻的教育：“小情侣之间过日子有点摩擦很正常，怎么能随便就打报警电话呢?你这是浪费警力!再说，你男朋友有什么不好?小伙子看起来挺周正啊，不就是有点热爱cosplay吗?多大点事儿……”
言晚晚心说：……Excuse me?
她转头望去，见沙发上，青年不知和那个女民警说了什么，逗得她笑得花枝乱颤，甚至连起身告别都有几分依依不舍。于是，言晚晚对这个世界正义的最后一点希望，破灭了。
两位民警刚刚出了门，她就飞快地蹿到了厨房，拿起了水果刀，刀刃直指他：“你到底是谁?!闯到我家来想干吗?”
青年举起双手，示意她放轻松：“我叫程诺，是个王子。我本来要去恶龙城堡拯救公主的，但我捡到一本书，然后白光一闪——我就到这儿了。”青年望着她，回答得诚恳又真挚。
“……”要不是看你黑发黑眼，一口国语说得这么溜，我差点就信了!
深吸一口气，言晚晚冷静地开口：“既然你是个王子，那说说你是哪个国家的王子啊?”
等他说了之后，言晚晚又飞快奔到电脑前打开网页搜索了那个名字。下一秒，她就转头警觉地盯着他：“骗子，根本没这个国家!”
“或许对你们而言，那是一个异世界也不一定哪。”青年无辜地耸耸肩，“毕竟我游历众国，也不知道世界上竟有这样……”他抬眼望见面前身穿吊带睡裙的言晚晚，不自在地别开眼，连耳根都淡淡地红起来：“……民风开放的国家啊。”
言晚晚怒吼：“眼睛给我闭上!”
“……”
言晚晚换了保守的居家服从卧室出来，已经自觉冷静了许多。名叫程诺的青年仍坐在沙发上，腰背挺直，姿势优美。
“好吧，我勉强接受你的说法。”她站在他面前，抱臂看他。作为一个网络写手，脑洞堪比黑洞，她有什么不能接受?不就是穿越吗?不就是异世界吗?“但这也不是你赖在我家的借口。在这个世界，有事找警察才是第一公理。所以，你、给我、出去!”
青年抬眼看着她，温润湿漉的黑眼珠看起来可怜兮兮的……言晚晚严酷的内心受到了一记暴击。
“我一睁开眼就在这里……”暴击+2
“我没有地方可以去……”暴击+3
“只要找到那本书，我就能回去了……”暴击+4
“你会帮助我的，对吗?”暴击+5
“‘求收养’这种老梗我见得多了，我不会心软的!”言晚晚叉腰，别过头去。
青年不再说话了，只是抬睫望着她，眼睛眨巴眨巴。
——“算了，顶多两天!”
03.
按照程诺的说法，回去的关键点或许就在于那本书。只要找到那本书，这个乱七八糟的经历或许就可以结束了，抱着这样的想法，她将程诺带到了市立图书馆。
“那本书叫什么?”
“呃……写着看不懂的文字。”
“作者呢?”
“好像没写。”
“那是本什么书呢?”
“……”青年斟酌着道，“事实上，我刚刚翻开，就一阵白光……”
言晚晚站在图书馆大厅的查询机前，忍无可忍的地朝天翻了个白眼：“所以，你觉得我应该在搜索拦里输入‘刚翻开就一阵白光’这样的关键词吗?”
青年再度无辜地望着她，言晚晚崩溃了。
“晚晚?”有些讶异的声音从身后传来，言晚晚一僵，转过身去，面前的男人抱着书，显然才从图书馆里出来，“还真的是你。”
言晚晚点点头，不大想接话。那男人目光扫过了她身侧的程诺，问道：“这是……?”
不知为何，言晚晚并不想向他介绍程诺，只是伸手将程诺拉到身后，道：“这和你没什么关系吧?”
“哦?”男人打量着他一身戏服似的浮夸装扮，笑了笑，道，“你还是和以前一样啊。”
言晚晚勉强朝他扯出个笑，懒得再说什么：“嗯，不好意思，我们还有事，先走了。”
言罢，她就拉着还全程状况外的程诺走进了图书馆。
漫无目的地在书架上翻找着什么，言晚晚的心情其实很糟糕。认出来就认出来了嘛，那个人，干吗还要过来搭话呢?既然分了手，不就应该老死不相往来了吗?
“刚刚那个人是谁啊?”程诺靠着书架认真地望着她，长睫圆眼一眨也不眨。
“前男友，”言晚晚面无表情地回道，“一个虽然活着，但其实已经死了的人。”
“前男友?”他似乎对这个概念不大熟悉，可听完她的解释后，却扑哧一笑。
“你们国家应该没有这种人吧?”她瞟了眼他依旧是那身戏服般的王子装扮，“童话里公主和王子不都是一在一起，就从此过上了幸福的生活吗?”
但现实不一样，往往两人在一起后才是考验的开端。想起那些不痛快的事情，言晚晚有些低落。
“我的国家当然有这样的人……”他望着她，唇角的笑意很温暖，“不过，我们称其为‘夜晚草尖上的露珠’。”
“听起来蛮文艺啊，什么意思?”她抬眼疑惑地望着他。
他一脸正色：“敢让姑娘伤心的人，没资格见到第二天早上的太阳。”
言晚晚望着他一本正经的样子，忍不住扑哧一声笑了出来。
“对嘛，”他笑眯眯地伸手轻轻刮了一下她的脸颊，道，“这样笑起来就好看啦。”
言晚晚被这个亲昵的动作吓得愣了愣，可抬眼望见他十分自然的样子，便什么也说不出来了。紧接着，她只是转过身假装什么也没发生，继续研究起架上的书，可心跳却一时难以平复。
难道撩妹是王子的自带属性吗，那也太凶残了吧?——等等，她又为啥这么快就接受了“王子”这种玛丽苏设定?
“咦?我好像找到那本书了!”程诺站在她身后忽然道。
言晚晚连忙转过身来，抬眼望见他手中的书时，却愣了愣。
“……你确定?”她忍不住嘴角抽搐。
“不是这本，但总体来说，应该是差不多的书。”他点点头，神色认真严肃。手上那本花花绿绿的书上，六个烫金大字格外显眼：《经典童话精编》。
……还真的是——王子啊?
可这看起来也太不高端了吧?
04.
言晚晚和程诺蹲在图书馆里，将童话书架上的书翻了个遍，白光一丝没见，倒是收获了周围小朋友的白眼不少。考虑到图书馆里多数都是些旧书，她甚至还拉着他去了图书中心，可依旧是一无所获。
就这么一连找了几天，言晚晚俨然已经到了看见童话书就心慌的地步。另一方面，一个可能性慢慢地从她心里冒了出来。
“你有没有想过，那本书根本不可能找到啊……”这天从外面回来后，她有气无力地倒在沙发上，问他。
“嗯?”他一脸不解。
“先不说你根本不知道那是本什么书，就算你知道书名、作者、出版社，可万一……”万一只有固定的某一本，才通向他所在的世界，那找到的概率也太小了吧?
“我觉得，一定能找到!”他握拳，一脸自信。
“真想知道你的自信从哪儿来的啊……”她托着腮懒散地道。
“因为冥冥之中有神明安排啊。”他笑得灿烂，“会遇到的，一定会遇到;该找到的，一定能找到!”
“……”言晚晚面无表情，“我也没见你说的神明安排了啥啊。”况且他那个世界信奉的神明到底能不能把法力覆盖到这边，也很难说啊。
“可他安排了我遇见你啊!”他笑眯眯地望着她。
言晚晚愣了愣，默默捂脸，转头不说话了。
神的安排什么的，未免也太玛丽苏了吧……
话虽然是这样说，但除了找书外，其实还有更重要的事情存在——当月末各项账单寄到的时候，言晚晚和王子殿下对坐桌子两头，面色都很复杂。言晚晚市侩的目光在他身上扫来扫去，最终落在那把镶了漂亮宝石的剑上，精光一闪。
她按照网上说的方法鉴定过——那玩意儿，是真的。察觉到她的目光，他谨慎地一把抱起了宝剑，摇了摇头。
“反正那个玩意儿也不能用，现在是法制社会了，携带管制刀具是违法的!”言晚晚试图说服他。
“不行!在我的国家，这是一个王子的尊严!”他一脸的不可侵犯，“王子只有被俘才会失去他的佩剑……”
“知道了知道了!”言晚晚无奈地朝天翻了一个白眼，“那你会干啥?”
言氏家训，劳动者得食。要再不赚钱进账，两人都得吃土。
“唔，我自小接受过许多训练，包括礼仪、舞蹈、声乐……”
“整点实用的!”她打断他。
“呃……”他望着她半晌，犹豫道，“屠、屠龙?”
“……”
05.
言晚晚虽然不知道屠龙到底在童话故事中算不算一项实用的技能，可是现实生活中，屠宰除了家畜以外的动物，极有可能被动物保护协会投诉。于是，她放弃了多一个人多一份劳动力的想法。却没想到，两天后，程诺却兴冲冲地回家告诉她，有人高薪聘请他去上班。
“高薪?”她十分怀疑地打量着他。
为了让他好找工作，她忍痛掏了一笔存款给他置办了一身行头。他宽肩窄腰长腿，将本来十分便宜的衬衫与休闲长裤生生穿出了高级货的感觉，映衬着他含笑的桃花眼、挺直的鼻、薄薄的唇，更是……言晚晚谨慎地盯住他：“上班地点在哪里?”
虽然穷是穷，但是她是绝对不可能让他去那种地方出卖色相的!
等到他当真把她领到上班的地方时，言晚晚才发现自己想多了——因为没有人会把夜总会开在郊外的草场里，他找到的工作，是马术教练。
可远远站在树下，望着他耐心又认真地和一位女客不知说了些什么，惹那位女客笑得满面桃花，言晚晚又忍不住十分不爽地想：搞不好他很适合那一行也说不定啊，这么会讨人开心。
正想着，抬头却忽然看见他牵着马朝她走来，言晚晚对上他含笑的眼，忽然有点无所适从。
“你来干吗?”等他走到她面前时，她问。
“我跟那位客人说，让她放了我一个小时的假……”他利落地翻身上马，朝她伸出手，“……我带你转转?这边的风景很好。”
“有什么好转的……”一边嘟囔着，言晚晚还是将手放入他摊开的手心里。他的手心温暖宽厚，属于男人的力度只需要轻轻一拉，她就被他带上了马。
身后就是他的胸膛，另一个人的体温透过布料传来，暧昧地熨帖着背部。言晚晚觉得耳根有些烫，不自觉地把背撑直，想要离开一点点。
“小心，不要乱动……”温热的吐息拂过绯红的耳根，他却仿佛一点也没意识到，环在她身前的手小心地收紧了缰绳，像是自身后将她环抱了一般。
言晚晚顿了顿，不敢动了，模模糊糊地，似乎是听到身后传来一声浅笑。
身下的白马踏着慢悠悠的步伐，朝着远山走去。远郊的天空蓝而旷远，初夏凉爽的风拂过，言晚晚才觉得发烫的面颊要好一些了。
可是，这么一路无言……实在很不妥。
她清咳一声，没话找话：“没想到你还会骑马啊?”
“马术也是我的必修课之一啊，”身后他的声音也带着悠然的笑意，“在来到这里之前，我也有一匹马，驯服它花了我很久……”
这可真够童话的，言晚晚走了个神。忽然又想起了什么，她忍不住问道：“你那位公主呢?你很喜欢她吗?”喜欢到要为她去斩杀恶龙?
“唔……”他沉吟了一下，“说实话，我没见过她。”
“啊?”言晚晚觉得十分不能理解，“所以，你居然为了一个没见过的公主，去……”
“呃，这像是……”他顿了一下，找了一个贴切的用词，“某种传统。”
言晚晚心里的感觉十分复杂，似乎既有点高兴，又有点说不出的小惆怅：“所以，救了公主以后，就是理所当然的婚礼吗?”
“不不，我只会和喜欢的人结婚。不过……”他似乎想起了什么，有些羞涩地抿唇笑了笑，“如果……愿意的话，就更好了。”
草地上风大，他的话又说得轻，言晚晚的心却仿佛受到一记重击——谁愿意?他刚刚说的是不是……她?
她晃了晃脑袋，觉得自己也是疯了，居然还一本正经地和他讨论起了这些……
一个小时很快就过去了，白马悠悠地转回了原来的树下。程诺翻身下马后伸手接她，言晚晚却不知怎么的，不大放得开了，没扶他的手，自己犟着翻下来，却崴了脚，一言不发地蹲在地上，只觉得脚腕钻心的疼。
“小心点儿，别动。”他无奈地道，俯下身去看她。言晚晚刚想推开他，自己起来，下一秒便觉得视线里跃出一片蓝天——他竟然将她打横抱了起来，朝着马场医务室的方向走去。
脸颊霎时又烧起一片绯色，言晚晚脑海里忽然不合时宜地蹿出来四个大字：我不重吧?
万一他抱到一半没力气了，自己岂不是丢脸到死?啊啊!早知道就该减肥的啊!
“有格外训练过的哦……”
带着浅笑的悠然声音在头顶响起，言晚晚愣了愣，不明所以地抬起头：“什么?”
“公主抱啊，”他笑起来，带着一点点的促狭，似乎已经看穿了她的念头，“只要是七十千克以内就完全没问题哦。”
“……”
“所以不要担心。”
“我才没有那么重好吗?!”她终于忍不住咆哮，却放心了一点点，崴到的脚腕……似乎也没有那么疼了。
06.
也不知道是不是流年不利，自草场崴了脚回来后，言晚晚又被一场大病给击倒了。
这天程诺刚刚回到家，就看见她紧紧闭着眼在沙发上蜷成一团，满头大汗，面色发白。一种从未有过的慌乱笼罩了他，他上前问她怎么了，言晚晚却挥挥手让他走开。
“估计是、生理痛，一会儿就好了……”她气若游丝的声音更是让他放心不下来。
“不管怎么样，我先带你去医院!”好歹来了这个世界这么久，王子殿下知道这个世界里生病了要去医院，却没搞懂生理痛到底是什么。
言晚晚痛的间隙还不忘朝他翻白眼：“……你以为去医院不要钱啊!”一个月来各种乱七八糟的事情，只出不进，她那点微薄的小存款早就花得七七八八了。
每次生理期开始前她都痛得死去活来，于是只当这回也是生理期前的折磨，却没想到这样的痛一直持续到了大半夜，她甚至开始发起了低烧。
程诺似乎中途出去了一趟，他回来时，她都痛得有些神志模糊了。她只记得他背起她出了门，她趴在他的背上，已经没力气去指责他败家花钱了。她把手放到他的脖子上，他的体温温暖了她因疼痛而冰冷的手指。这一点点的温度，熨帖着她的指尖，似乎连带着她的心，也跟着平静下来。
到了医院，才知道原来她是突发了急性的阑尾炎。女医生给她安排手术后还不忘责备她马虎：“连生理痛和肚子痛都不会分，你是不是太欠缺常识了?”说完还望了一眼一旁的他，嘀咕道，“也不知道是怎么找到这么个靠谱的男朋友的。”
程诺在一旁仔细看着医生给的手术后注意事项，似乎一点也没注意到她的话。言晚晚躺在床上默默地望了他一眼，转过头，把头埋到了被子里。
一场手术后，言晚晚永远地失去了她的阑尾。
那位女医生逮着程诺又说了半天的术后注意事项、饮食禁忌之类的，才依依不舍地放过了他，出了病房。
于是，病房里只剩下了他和她。
程诺在床边的椅子上坐下，十分认真地将医生说的点一一记下。言晚晚轻咳一声，不大好意思地开口：“谢谢你，程诺。”
这句话说的太过正式，刚刚一说完，她自己就不好意思了。所幸说得轻，程诺低头写着东西，似乎是没有听到。她才庆幸了一小下，就听他低声叹道：“你呀……”
软软的尾音似乎带了一点无奈的味道，很快就消散在空气里。言晚晚拿辈子捂住头，佯装没有听到，脸却在被子里红了起来。
但半晌过后，她忽然又想到了什么，重新抬起头来看他，疑惑道：“你哪里来的钱交手术费?”
程诺顿了顿，才道：“我……花的我的薪水啊。”
“薪水?”言晚晚眉头皱起来，“你才去上了几天的班，哪儿来的薪水?”
她的目光太灼热，他忍不住别开眼，半晌才开口，平静地道：“……我把剑抵押了。”
那把剑对他而言何其重要!言晚晚呆呆地望着他，半天后，才讷讷地道：“你、你不用这样的，我之前要你拿那个抵钱是开玩笑的，我……我有钱的!”
他一点不舍的样子也没有，这让言晚晚更慌了：“你抵押在哪儿了?多少钱?我去给你赎回来!”
他浅浅地笑了笑：“不用了，反正我现在也用不着……”
可言晚晚不肯，她反复地追问他，抵押了多少钱，非得给他赎回来。程诺被逼无奈，只好老老实实地说了一个数字，这才让言晚晚彻彻底底哑巴了。
完了，这下真的还不起了……
07.
切除阑尾不过是个小小的手术，很快，言晚晚就能出院回家了。
还没等到刀口长全，她就已经急切地坐在电脑前开始码字了——可不是吗?她现在可是背负着巨额债务和人情的!
虽然程诺从没说过什么，可小市民言晚晚总觉得欠人一笔钱会良心不安。
或许是还钱的执念振奋了她，重新开的连载文居然在网络上的反响比以往的文都要好，甚至还有好几个编辑主动找上她，愿意出版这篇文。
签了合约那天，她终于忍不住高兴地拉着程诺出门搓一顿作为庆祝。
两人像模像样地在高档餐厅吃了一顿后，言晚晚深觉不够尽兴，于是拉着一身正装的程诺跑到了夜市，坐在满是油烟气息的大排档里吃烧烤。几瓶啤酒下肚，言晚晚也开始有点醉了，死活攥住他的衣袖不放，吵吵嚷嚷地跟他保证：“程诺!我不赶你走了，哪怕你死活找不到那本书……反正我觉得你也找不到了……不如就留在这儿吧……我们这儿很好的，有烧烤、有啤酒，还有……还有我!”
程诺有点哭笑不得，把自己和烧烤啤酒放在一起，到底算褒算贬?
可还不等他说话，她就又一把抱住了他：“你真的是从童话里穿越过来的吗?你的公主为啥没一起穿来?这样我们就能一起吃烧烤了。”
周围的人纷纷朝他投来同情的目光：这么好看的一个小伙儿，找的个女朋友居然是神经病?程诺无奈地拖起她回家，喝醉的人摇摇晃晃根本走不稳，他实在没办法，只好背起她朝家走去。
穿过繁华的闹市区，老街区一片寂静，深夜里的路灯散发出温暖昏黄的灯光，她伏在他背上一句话也不说。正当程诺以为她睡着了的时候，她却忽然低声道：“……喂，不要回去好不好?”
“程诺，我喜欢你，你不要回去……”
暖暖的呼吸撩过耳廓，程诺有一瞬间的惊愕，下意识地侧过头，她却已经猝不及防地吻上来。
一个带着酒香的吻，炽热而又柔软的唇。
言晚晚也觉得自己肯定是醉了，为什么这么不经大脑思考就说出来了呢?这种事情还是要男生主动一点比较好吧?可是，此刻吻着他，她却下意识地不想去想更多。
而就是这样短暂的一个走神，他却已经反客为主，夺回了这个吻的主动权。
昏黄的路灯光线下，一切都带上了梦境一般迷幻的色彩。
08.
第二天，言晚晚醒来时，客厅里传来程诺窸窸窣窣收拾洗漱的声音，她把头埋在被子里装睡，连肠子都悔青了。
他会不会觉得我不够矜持啊?他会不会以为我是在借酒装疯啊?他会不会……卧室门被打开的声音打断了言晚晚内心的十万个问号。
“早饭在桌上，我要出门了哦。”他在门口说道，而言晚晚只顾着蒙头装睡。一声低笑自门口传来，他终于肯放过她，关上门出去了。
等到大门处传来关门声，她才一下从床上跳起来，下了床。
餐桌上果然有他备好的早饭，简简单单的清粥小菜。很家常很平凡的东西，言晚晚望着，不知道为什么又想起了他刚刚穿来的时候——想想也不过短短几个月，看来王子殿下很适应这样的平民生活嘛。
她嘿嘿地笑了笑，迅速洗漱完，吃完早饭，又开始准备码字。
打开文档，她才想起有本用得上的资料书搁在书架最上面一格。她站起来，伸长了手去够，却没想到一个没站稳，膝盖磕在书架的转角上，疼得她立刻蹲了下来。
年久失修的书架摇摇晃晃，被放在最顶上的书落了下来，“啪!”地拍在她的头上，扬起的灰迷了眼。
她呛咳了一下，拿起那本书，才看了一眼封面就愣住了——《童话》!
一种熟悉而又陌生的感觉促使着她去翻开了那本书，越翻，越觉得熟悉。
那是小时候的自己，曾经一页一页翻看过无数遍的书。
书里有个俊美的王子，黑发黑眼，温柔勇敢，为了拯救公主披荆斩棘。
他有一把宝剑，镶满了华丽的宝石，他有一匹花了很长时间才驯服的白马，他曾独自一人游历众国，屠杀恶龙。
他叫程诺。
这当然是一本世界上任哪里都找不到的书，因为这本书的作者，就是年幼的她。
小时候认真地一字一句写下的故事，后来被家里人拿去细心地制作了封面，打印装订，最终成就了这样一本书。可后来长大了，这本书就被她束之高阁，到最后她竟然忘了。
原来是这样。
言晚晚一页页地翻看，忍不住因为小时候的自己而笑出了声。
可坐在地上愣了半晌后，她忽然又有点难过。
故事的结局是什么呢?
……是王子和公主过上了幸福的生活。
09.
程诺打开门的时候，就觉得有哪里不对了。
满屋子都洋溢着饭菜香气，可言晚晚却坐在沙发上发呆。他目光扫过沙发，发现自己当初来到这个世界的一切东西——骑装、靴子、帽子……甚至那把被抵押的剑，都平整地放在沙发上。
“你回来啦?”见他开门，她努力朝着他扬起一个笑，“哪，我有个好消息，你要不要听?”
程诺皱眉，还没来得及接话，言晚晚就已经从身后掏出了那本装订简陋的童话书：“当当当当!是不是很眼熟!”
程诺抿了抿唇。
“没想到吧，这本书已经被我找到啦!”她轻快地道，“你打算什么时候回去呀?不如先吃个饭?”
“你不是让我不要回去吗?”他没有像往常一样笑，只是静静地望着她。
言晚晚顿了顿，才又笑起来：“哎……我、我那不是开玩笑吗?我要是不小心穿越到哪儿去了，我肯定一心巴不得马上回家去!”
“喜欢我……也是开玩笑?”他皱起眉。
她沉默半晌，才道：“对呀……”末了，她又像是对自己说一样，轻声道，“……那不然呢?”
喜欢上什么不好?哪怕喜欢什么明星，什么总裁，什么大政要，甚至哪怕一棵花一棵草，都好过喜欢上一个自己创造出来的二维人物啊。
越想越难过，她递出去的书他也没有接，言晚晚却已经失去了所有兴致。她把书丢到沙发上，转身进了自己的房间，把门锁上了。
黄昏时她出来喝水，小小的公寓里一片寂静，桌上的饭菜始终没人动过，却已经失去了鲜艳的颜色。客厅的沙发上，无论是那套戏服一样的骑装，还是那本书，甚至那个人，一切都消失了。
夕阳的光线透过百叶窗落到地上，仿佛一场大梦初醒。
10.
签售会这天，言晚晚起得特别早。
此时已经是程诺走后的不知第几个月了，她恢复了日常的生活，依旧写文，熬夜，混混沌沌，却始终找不到状态。之前写的那本书卖得确实好，或许也是借着那本书，她也算是小火了一场。最后，编辑甚至让她办了一场签售会。
签售会在市里的图书中心举行，早早到达那里，她才发现，她和他当初也来过这里……可来不及伤春悲秋，一整个下午，言晚晚就签掉了两只自来水笔。等到签售会终于结束时，她活动活动关节，刚准备站起来，这时，又一本书被递到她面前。
她拿起笔，刚刚签下自己的名字。这时，头顶却忽然传来一个声音。
“言晚晚，既然你说你不喜欢我……”
言晚晚签到最后一笔，笔尖控制不住地在纸上拉出一道痕迹。她僵住了身子，缓缓抬起头，竟然发现那个她以为已经消失在这个世界的人，正笑吟吟地看着她。
“既然你不喜欢我，那为什么又写我?”
签售桌旁立着关于这本书的海报，海报上清清楚楚地写了男主角的名字——程诺。
言晚晚低着头，说不出话来。而他却伸手，把那本装订简单的童话书递到她面前：“我知道我是你书里的人物，如果翻开它，我就能知道一切关于你对我的感情……可那样，我也会重新回到那个世界。我不想回去，晚晚，你告诉我，你到底对我是一种什么样的感觉?”
言晚晚抬头看着他，他的眼神这样坚定，令她原本已经动摇的心更加摇摆不定。接受他吗?一个自己创造出来的虚拟人物……
一个不存在于这个世界的……
“我……”她抬起头，终于下定了决心。
可话未说完，来来往往的人里却忽然有人撞到了他。言晚晚还没反应过来，就看到他手上拿着的那本童话落到了签售的桌上，并且因为这忽然的跌落而摊开了。
她愣在原地，眼睁睁地望着一道白光自书中亮起，眼前的世界霎时间一片雪白……
【终】
一睁眼就发现自己身处某个恶龙的城堡，言晚晚其实是恐惧的。
但在这个地方待到半个月的时候，她已经成功地和城堡里的恶龙搞好了关系，并且能够一起聊天八卦了。
“程诺这速度也太慢了吧，怎么现在还没打到城堡这关啊?”撩起繁复的公主裙，她大大咧咧地坐在窗台上，边吹风边望着城堡下的荆棘丛。
一旁的恶龙十分鄙视地翻了个白眼：“……还不是你自己写那么多关卡，我也很想早打完早收工啊!”
“故事不都这样写的吗?一开始就happy
end有什么意思?”言晚晚抱怨道。想了想，她干脆又道，“不然我们去找他吧，这样等，要等到什么时候去了。”
恶龙想了想，行吧，于是让公主殿下翻身上龙。然后，它挥翅从城堡的巨大落地窗中呼啸而下，朝着远处王子正奔赴而来的森林进发。
这个童话，她已经迫不及待地想要奔赴那个happy ending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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