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年

太阳半斜不斜的挂在天空，发出光芒来，铺洒在裸露的地皮上，没有丝毫的热度。但四爷爷家里确实热火朝天。

四爷爷和四奶奶在自己的小院里，这里摆张凳子，那里安张椅子，老两口忙了个热火朝天。

“老婆子，你看看我这里摆整齐了没有？”四爷爷将手头的椅子放好，看着屋子里满满当当的桌椅板凳，好似麦地里的麦苗一样，似乎还不放心。

四奶奶系着围裙，手里拿着锅铲，出来看了一眼：“行了，可以了。”话没说完，又一下子钻进厨房忙活去了。

四爷爷坐了下来，看着眼前摆好的桌椅板凳，松了一口气，拿起水烟袋，嚓的一下划着了一根火柴，却突然一下子想起什么来了似的，对着厨房喊道：“老婆子，祭祀的祭品你弄的怎么样了。”

“好了好了，都好了，你个老不死的，能不能别总是嚷嚷。”四奶奶被扰的不耐烦了，刚才四爷爷就打扰的自己没发挥好，将一盆酥肉炸坏了。

四爷爷却也不恼，嗨嗨的笑了笑，再划根火柴，点燃了水烟袋，看着外面光秃秃，一片黄的山峁。

冬天了，啥都凋落了，不过这年过了，可就是万物复苏的时候了，这年啊！得好好过。

“老婆子，你说今晚咱准备的哪些够吗？”四爷爷好似又想到了什么，又喊了起来。

四奶奶正在和锅里的面食较劲，被四爷爷这一喊，跑出来一看，顿时一股糊味从锅里冒了出来。

四奶奶回头一看，锅里的面食已经变得焦黑了，四奶奶这下子可生气了：“你个老不死的总是喊什么喊，就好像没过过年一样，你看看，好好的一锅油饼，现在都糊了。”

四爷爷却仍旧是笑嘻嘻的，说道：“你说这上次在咱家祭祀，都是十年前了，那个时候，家里大大小小二十多户，多少小伙子，乌泱泱坐了一片，吃着你炸的油饼，听我讲故事，一个个听的入迷，吃得过瘾。一直到了晚上十二点多，这再去寺庙烧香，那可真是热闹啊。”

四奶奶好像也被四爷爷的话带到了十年前了，缓缓地坐下来，说道：“还真是，那个时候有仓、满银他们还都是小孩子呢，吃我炸的油饼，就好像饿狼一样，一口气吃四个，那肚子撑的溜圆。”

“现在人家可不会了，那俩小子都发了财，才看不上你的油饼呢。”四爷爷瞥一眼四奶奶，嘴里喷出一口烟。

“谁说的？前几个月，有仓还说我炸的油饼好吃呢。”四奶奶不服，急忙反驳。

四爷爷笑一下,说道：“也不知道我摆这桌椅够不够。这祭祖轮流着办，一家一年，自从十年前咱家祭祀过后，就轮到了别人家，我身体不好，也没再去过，不了解有多少人了啊。”

四奶奶白一眼四爷爷：“人多人少你还不好判断，听每年放鞭炮的声音不就知道了？你想想以前，不都是哪些半大小子到处放鞭炮玩吗？”

“咦？”四爷爷把眼袋从眼前拿开，摈着呼吸听了一会儿，疑惑地说道：“你这话倒是提醒我了，今年怎么一点鞭炮声都没有啊？”

四奶奶白一眼四爷爷：“往年放炮，你说个不停，今年没了你又问。”

四爷爷抽口烟，说道：“你这个婆娘，懂个啥，放炮费钱不说，还危险，容易炸伤人，那有仓小时候不就被炸了脸，留下疤了？这过年嘛，就是让忙了一年的大家呆在一起，联络联络感情，在一起聚聚就好了嘛。”

四奶奶站起身来，向厨房走去，边走边说：“都是你的理。”

四爷爷嗨嗨一笑，继续抽起烟来，又眯着眼，盯着对面山峁上的积雪，呆呆地，一动不动，陷入了沉思。

很快天黑了，四爷爷和四奶奶已经打开了灯，整个村子一片孤寂，只有零零散散的灯火点缀在土塬上，显得有点孤寂。

“这帮小子怎么还没来？难道忘了不成？”四爷爷在地上转着圈，突然停下来，两眼盯着四奶奶。

四奶奶坐在椅子上，正在打瞌睡，被四爷爷这么一问，有点没反应过来。四爷爷却自顾自的说起来了：“十年前这个时候都已经坐满了，今天怎么一个人都没来了。”

“四爷爷，四奶奶，我可来吃你炸的油饼了。”一个黑乎乎的影子伴着声音走了进来，在灯下显出了身影。身形消瘦，略微有些秃顶，脸上带着高原红，或许因为天气冷，鼻端还挂着一溜清鼻涕。

“满林？怎么......怎么就你一个人？”四爷爷楞了一下，开口询问来人。

满林擦了把鼻涕，一屁股坐在椅子上，左腿翘起来放在右腿上，说道：“别的人？有钱的在县城买了楼房早不回来了，没钱的都在家里看电视。四奶奶，你的油饼呢？”后半句话却是对着四奶奶说的。

“啊，我这就去拿。”四奶奶没反应过来，听到满林问，急忙站起来要去拿。

“站住。”四爷爷一声暴喝，昏暗的灯光下，一脸怒容，看起来有几分恐怖，对着满林说道：“在家看电视？都不祭祖了吗？”

满林好像没看到一样，对着早就掏出来的手机，头也不抬：“是啊，这祭祖其实好几年都没弄了，只不过您老不出来，大家也都各忙各的，所以您不知道而已。我要不是为了口吃的，我才不来呢。”

“你给我滚出去。”

“切，走就走。”

四爷爷一下子瘫坐在椅子上，他没有想到，才十年，十年前，这个屋子里坐满了十几户人家的儿女听自己讲故事，十年后，进城的进城，看电视的看电视，没有一个人。只有一个好吃懒做的二流子来，还是为了吃东西。

“老头子，那这还.......”四爷爷一抬头，眼前是四奶奶，灯光下，四奶奶突然看起来很苍老。

“都收了吧。”四爷爷站起来，身形矮了许多，要去收东西。

蓬

突然一声大响，一朵银花在天上炸了开来，铺出一朵美丽的花朵，有人在放烟花。

四爷爷转过身来，看着天上一朵接一朵的银花炸开，一动不动的看着，整个只有烟花炸开的声音，夹杂着狗叫，突然有了一丝凄冷的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