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学莫重于尊师。十八岁那年,为了“报复”使我出丑落泪的老师,我曾做过当时解气如今想来幼稚可笑的事。
那年正读高二,代教政治的姚老师课前在班上问起我的名字。因为那次全校统考中,我的政治分数全年级第一。他对我夸奖一番,然后要我讲题。面对知其然不起所以然的我,他频频追问,将我逼至哑口无言。
像小时候父母要我们帮着干活,累得腰疼哭泣时,父亲会说:“小孩子哪有腰啊……”每每此时我总想把腰找回来。年少时贻笑大方总千方百计想要找回遗失的面子,就像当年找腰一样,带着不服输。我把一大块苦丁茶浸泡在他的紫砂茶杯中,看他讲到口干舌燥不得不饮茶时乍然虬皱的眉头,欲吐得咽的神色,使我有得手的快感。
没想到后来他成了我前进路上的军旗,指引着我一路披荆斩棘。
今日,又到一年高考放榜时,有人欢喜有人忧。如果每一个季节用一种颜色来形容,那么七月是黑色的。记不清自己高考那年是如何度过,只记得分数没出来之前每天都在外出,核答案估分数。
每个人都围着老师,估出了高分数的人为着照顾他人情绪,也为了那结果的不确定性并不张扬,还偏要谦虚地说一声:能考那么高就好了呀!不过在填报学校时,他们往往挑一些名牌学校去报了。不知怎地,他们先前故作的话语使旁听的我有一丝不适,无论从哪个角度看,无处不渗漏着喜悦,甚至是亢奋。
分数稍低的同窗们也并不显出过度地悲伤,因为各人的命运似乎在往日数不尽的朝朝夕夕中已埋下了伏笔。虽然分数不高,但是择校时候大家口口相传的所谓的好的学校还是要试一试。如此,才不辜负一场青春血泪似的。
我是个平时并不怎么用功的人,尤其对知识偏又是一知半解,好像一用心,那些知识重点就跟我作对。于是在分数出来之前,没完没了地,我在那条往返家与学校的老路上来来回回,希望能找到点比上学更有出路的寄托。
带着战战兢兢的对未来的迷惘,终于等到了放榜日。过线了。
付出总会有收获,是我最应该体悟的。我知道自己是如何在原来的分数上提高了几分的。文科生要背的内容多如浩瀚星斗,其中尤以历史为甚,何年何地何因所为何事,有何历史意义……实则是一个串珠样的骨架,牵藤一整串是一个体系。到了我手里,原本完整的框架竟哗啦啦凋零了,如绳子提豆腐,零散稀碎……
于是但凡有课间,我就被历史老师叫到办公室。历史老师姓马,是个瘦弱的长发女子,教学严谨,不苟言笑。见是我去了,就把她事先准备好的纸条拿出来让我抽一张。那一沓纸条上都是她整理出来的考点,抽到哪一道题就在旁边写下答案。
有时题目刚好是背过的,自然写得流畅。看到答案八九不离十,她竟然一改往日严肃面容开心地笑了。她的牙齿雪白,闪着钻石的光芒,纯真的笑容盖在她瘦小的脸上,使她看起来更加生动美丽。为着她的这一笑,更发奋地在高考将要来临的前几个月里拼命去把落下的盲点记诵。
在堆满课桌的书海间,多少次用嘶吼的背诵声来遮盖自己恐慌、焦虑?记不清了。但是,背着背着,我对自己生出了太多太多的恨,恨自己的笨拙,一句话在嘴边重复一遍又一遍偏偏记不住,一行一行字变得陌生,变得模糊,直到滚烫的泪滑下来,滴在书页上,才渐渐平复。
我知道我的压力来自哪里,我也知道老师对我特别关注的原因。
当时成绩排名越靠前就可以优先选座位,我喜欢选择最后排最角落的位置,因为安静不受关注,我当时迷上了看小说,课间看,晚自习之后熬夜打着手电筒看,看《悲伤逆流成河》《三重门》等。在那个应试时代,过程不重要,结果才重要,浮动的成绩出卖了我。
不知道那时我的同桌是否看到了我的软弱,昏暗的前排灯光映照之下,穿越最前排的位置我的恩师们也许看到红红的眼眶,就像命运听到我的悔恨,所以在放榜日对我手下留情了。我想欢呼,却不敢———穿越人海,我听到了一片哭声。那些平日比我好的人,落榜了。
我木然站在那里,没有为那哭声作出动作,直到那哭渐渐变成了抽搐,渐次平息。兴许是觉出了彼此的无趣,都在各自的情绪中复原。
那一刻,我脑海中浮现出我非常敬仰的姚姓老师讲过的一句话:高考不相信眼泪。尽人事,其他的才交给命运。
中考后我的母亲曾听信算命先生的话认为我将是落榜的那一个。她痛恨我的刻苦却不能得到回报,于是对我也有言语脸色上的不满。谁知,我是被上天眷顾的那个。那是个雨季,雨一直下,我把那些猜疑和白眼一股脑儿随雨倾泄。并在那时暗暗发誓,就算命运不那么可靠(假如算命先生说的是我今生的命运的话,),一定一定要闯出自己的样子。
十八九岁的青春,是张扬肆无忌惮的光阴。我们以为躲避就不存在,经历过就是命运,可命运有时只是因果———一个先尽人事后听天命因因果果。
多年以后我曾找过我当年的那些恩师,想讲一个当年的刁钻故事给他们听。可惜是,他们已经调离原来职位,我也只找到相册中已经泛黄的当年旧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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