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小,宋书衣就表现得和别人不一样,过马路的时候,她在马路中间站着不动,逼迫车停下来给她让道;她爬单杠的时候,她永远都想爬最高的那一个,不管同龄的伙伴有多么胆小。
因为年纪小,做这些危险的事情并没有意识到后果有多么可怕。可是,长大之后那种固执和傲气永远伴随着她,并且愈演愈烈。
小时候还是觉得她性格真好,活波可爱,知进退,过年的时候,她的成绩单全是大红花,领许多压岁钱。反倒是我,内向,沉默寡言,常被大人们批评,话也不会说,因我很不讨爷爷喜欢,她总能一套一套哄爷爷开心。说实话,我确实嫉妒过她,不过还是孩子,更多的还是心疼她。
我们再大一点的时候,她妈妈就喜欢逼她做一些不愿意做的事情,逼她在家写日记,背课文,电视机一律不交费,周末呆在家时时刻刻盯着她,等到寒暑假就送她学舞蹈。像监狱。作为姐姐,总是偷偷带她出去玩儿给她打掩护。她过得太苦了,有时候我觉得她羡慕我的自由,有时候我又觉得她一点也不羡慕这种毫无意义的自由。
直到上了高中。她上的全市最好的高中,像半只脚就踏进了211的那种。
在这之前我们已经很久没见面了。大概三四年,我也不知道她的个性一直在变化,或者说,她的个性一直在朝坏的方向发展。
她已经不像小时候那样乖乖服从她的妈妈,也不再那么的讨人喜欢。对她妈妈暗地里的恨变成了明目张胆地对抗。她像是变蠢了,她胳膊上紫色的粗痕刺眼得很,这么多年了,她难道还不明白怎么样周旋才能让大家都开心?
我和她说话的时候她开始变得沉默,在我家的时候甚至会翻我的东西然后偷偷拿走。或者其他时候,她和她妈吵架会直接离家出走,跑到我家,没日没夜地上网。我常好奇去看她上网都在看什么,本以为她会看看流行的韩剧或者青春片,但是她搜索内容往往是悬疑杀人类的电影,像《血的期中考试》这类毛骨悚然的东西。
有次偶然她在我家翻看我的书柜,她一言不发地在阳台上看了一下午的《心理罪之画像》。她抬头眯着眼睛看我:“真不错啊,虽然说方木是个天才,但是我还是喜欢孙普。”
我的心猛然抖了一下。阳光照射下,阴影里面我看不出她是在笑还是其他什么表情,我只是突然意识到她好像确实变了很多很多,我说不出来。
而后14年一年我再也没见过她了,只是听我妈偶尔提起,说她妈妈一定要把她性格整过来,还说她成绩下降得太快了。
再见到已经15年冬季了,印象之所以这么深刻,是因为她的左手缠着绷带来我家。
我在门口硬生生地看了她两分钟,大人们可能被她的谎言骗过去,但是作为同龄人,我能感觉到什么。
“自己割的?”
那个时候我问她我都觉得太残忍了,我预想她会抱着我大哭一场,像小时候一样哭完叮嘱我千万别告诉她妈,给她打好掩护。
她却在门口咧着嘴玩世不恭地笑:“不,我跟同学打架弄伤的。”
虽然她在大方地笑,我却看到了她的眼睛里,小溪干涸,草木枯萎,乌鸦鸣叫,太阳下沉着,直到完全坠落,没有光,连月光都没有。
我没反驳她。同学打架不会动刀子的。第二天我陪她换药是特地仔细看,是两道细长细长的伤口。
血粘着纱布,医生半天扯不下来,只好一遍又一遍给她淋碘酒。好不容易撕开肉和纱布,一层层鲜血溢出来,刚结痂的伤口又裂开。
我不忍心看医生换药,只得看着受苦的她。
她端端正正地坐在那里,一句疼也没喊,她闭着眼睛,我也不知道她是不是尽力忍着眼泪。
我实在看不下去,并且气急败坏。那一瞬间我都觉得我在演电影,背电影里面的台词,训斥她:“在怎么痛苦熬一熬不好吗?还有半年。不能伤害自己这么简单的道理都不懂?!”
她一直没说话,低着头。
再那之后就是高考,她那一年考的并不怎么好。我本以为考的差只是没考上985这种,预料之外她居然只刚踩一本线。她本并不是这样的。离她的水准差太远。
我倒是没有太过惋惜这些,在心里加紧地害怕她会跳楼,做一些出格的事情,或者心理落差太大,没办法去好好生活了。
没想到,她很平静:“我去复读了。”不知怎的,那一刻我突然挺相信她,即使她面无表情,眼睛依然空洞,寒冷得像冬天,但我感觉有什么东西在复苏。我觉得她能挺过来,像小时候那样,开朗大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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