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23故事节丨人生若只如初见

作者: 愚鹟不老 | 来源:发表于2018-04-27 18:29 被阅读310次
    简书

    原创申明:本文参加“423简书故事节”,本人承诺文章内容为原创。

    如果今生不再相遇,那么,年轻时憧憬的美好都将随光阴沉淀在记忆里,波澜不惊。

    —01—

    清明,没有雨,却有阳光。南方的清明有初夏的煦暖,和风轻拂脸,荔花吐蕊,笼罩远山,我站在墓园高处,张罗着祭祀。

    墓园很扰攘,漫天飞舞的纸灰,次第燃爆的鞭炮,流动的阳伞,山脚下密集的车子一辆跟一辆,好像这里不是肃穆的墓园,而是热闹的墟市了。

    纸钱已烧尽,长辈燃放鞭炮,我捂住耳朵背身躲闪。

    “叶南!你是叶南吗?”我抬起头,缭绕的烟幕中,是他不可置信的表情,扰嚷的人声中,是我触电般的愕然。

    原来记忆只需一声呼唤,便能将时光激活。

    “叶南!”在蜿转曲折的香草街,李铭的声音曾覆盖了我整个美好曼妙的年华。神采飞扬的李铭披着阳光迎面而来,渐行渐近,我浅浅而笑,嘴角微翘,眉眼微弯,甜蜜蜜的情愫弥漫得如烟如雾。

    —02—

    新年将至,家里开始制作年糕,这是我期待的日子。一年干巴巴的穷日子熬到年底,不管多穷,年底的时候,日子就会显得有些油分了。母亲领着我们姐妹杵米、磨粉、制馅,备年糕的气氛浓烈而饱暖。

    年糕是过年串访亲友互赠的手信,年糕表现的不但是亲情,还是脸面与幸福。

    八十年代中期,物质还相对匮乏,农家的孩子对食品特别期盼,我也一样。可我对于亲友们的年糕并不特别向往,那些多是粗糙的家常手艺,平淡无奇,唯独伯母制作的年糕是新年中最好的礼物,令我翘首以待。

    伯父是我家唯一不是农民身份的亲戚,伯父伯母是重点中学的教师,书香之家。伯父在文革时期被含冤打倒,曾一度关在牛棚,接受非人的政治迫害,我父亲以庄稼人特有的淳朴善良,偷偷地施以援助和照顾,结下了情谊和善缘,两家认兄弟之亲。伯父平反后,我们两家亲戚式的交往便从暗里摆到明面上了,来往日甚密切。

    伯母制作的年糕精致独特又奇味无比,还有李铭,那个儒雅的翩翩少年,他身上有迷一般的吸引力,令豆蔻之年的我深为迷恋。

    14岁那年,第一次见识李铭的才华,便深烙记忆,并终生为之仰慕。

    那年腊月廿八,父亲外出干活未曾回来,给伯父家送手信的美差就落到我头上来了。我用竹子,一头挑着鸡鸭,一头挑着装满了年糕的竹篮,往伯父家而去,这是一年来最庄重而我又最期待的事情了。

    走村道,过荔林,深冬凛冽的寒风灌进我的颈脖,肥大的裤腿在山风里“霍霍”响,寒冷却丝毫没有影响我兴奋迫切的心情。穿过镇上的水泥路,来到那条熟悉蜿蜒的香草街,我对香草街有亲切的感情——我上学由此而经,李铭也是。

    香草街并不宽,很狭长,夹道传来收音机的广播声,那些低矮的瓦屋大多敞着小木窗,一家挨一家的。正午时间了,街上忽远忽近地飘荡着评书声,那是我喜欢听的张悦楷评书,李铭也喜欢。走了半程路,来到岔巷,我拐进了石柏巷,巷子幽深安静,伯父的家就在巷子尽头的胡同里,李铭就在那里。

    我整理好头发衣服,隔着木趟门喊:伯父,伯母!

    李铭从屋内探出头来,英俊的娃娃脸上带着迷一样的微笑,木趟门吱呀推开,李铭接过我的担子进了前厅,继而进了天井。天井中央架着油锅,伯母正忙着炸花式蛋散和油角,油香四处飘溢。

    李铭把鸡鸭搁到天井角落,把竹篮提进屋里,评书还在播着,李铭搬了张竹椅,邀我围坐在收音机旁一起听。我偶尔用眼扫扫他,我喜欢看他白净的娃娃脸,喜欢他浓眉下的睫毛,喜欢他星光般闪亮的眼眸。

    李铭的样子很俊朗,及至在许多年后,我偶然在电视里看到那个叫林志颖的演员时,感动得无言落泪,似是故人来啊!

    李铭偶尔也抬头看看我,我会不自觉地脸红一下。小说很快播完,李铭陪着我到天井看伯母做年糕。伯母搓粉团、印模皮、包馅。油锅正在翻滚,那些捏成各款图案造型的年糕在油锅里跃动着。厨房里的灶上柴火正旺,里面也正蒸着年糕,水汽飘至天井里,天井里飘溢着浓郁的香味。伯母招呼我品尝已然做好的糕,李铭给我介绍他在天井里种的芍药、海棠、兰花,其实,我天天伺弄果蔬,对盆栽并不热衷,只是李铭伺弄的花好像特别柔美。

    伯母慈爱地和我问着话,夸我长得越秀气了,我偷偷的心花怒放。

    李铭领我进了书房,这是我第一次见识他的书房。砌墙的书柜堆满了书,空墙壁上全是用画装饰的,满墙斑斓的素描和水彩,都出自李铭的手,我完全着迷了。

    李铭喜欢画猫,工笔画和素描功底非常精细,各种猫儿活灵活现跃然纸上,我看得如痴如醉。

    李铭拿来一本画册,是人物素描,我一页页地翻,李铭问我画得怎么样?我说,好看极了!其实除了“好看”,我找不到别的词儿来形容他的画,来表达我对他的膜拜和仰慕。

    李铭笑了:“以后为你画一幅。”“真的?”“真的!”“什么时候画?”“得空的时候……”

    —03—

    每逢过节,我总是主动请缨要去伯父家送手信。

    清明,我去送艾果。

    端午,我去送粽子。

    中秋,我去送田获。

    冬至,我去送家禽。

    荔枝红了,龙眼熟了,新花生出土了,我们收获了最大的紫薯、最饱满的木瓜、最油亮的乌榄,父母惦记的是伯父伯母以及他家的老太太,我牵挂的是李铭,我争取任何机会跟随父母拜访伯父,或是兴奋地只身前往,做送手信的人,然后又捎带回伯母对我家回馈的深情厚义。

    去伯父家是件快乐的事情。只要李铭在,我或是赖着听听广播,或是在天井赏花,或是看看他的新画作,磨蹭完了才离开。

    李铭爱书,我也一样。我们有时会交流看书的心得,然后他会借三两本藏书给我。李铭的家弥漫着油墨颜料的香味,李铭纤长的手指仿似也粘了书香的味道,那是一双美仑美奂的手,那双手使画纸上的物件仿如带了生命和灵性。

    李铭特意送了我一套《三国演义》,我们都喜欢听三国评书。

    这套书我反复看了多次,并一直珍藏,我不让岁月打扰它们,但光阴却让它们有了泛黄的色泽。

    我曾期望将来,我长大了,伯母和母亲在谈笑间把两家订成姻亲了。而我也相信母亲会撺掇这事的。

    李铭的中学要出了香草街,再往南而去,我的学校则是出了香草街另一端,往北而去,每天上、下学,都经由香草街,只要时间吻合,我与李铭就会在香草街迎面遇上。

    中午放学时,我从香草街的北端往南而来,李铭则是由南往北而来,下午上学则反之。我与李铭经常在香草街相遇,正午时分,叮叮当当响的单车穿梭往来在街上,香草街上人来人往显得特别热闹。临街的房子时高时低地飘荡着收音机的广播声,我很熟悉这个时点——评书开讲了,李铭会经由这里回家了。

    相遇是一件美妙的事情,我盘算他经过的时点,并努力踩着时点出现在这里,争取能在香草街以南至石柏巷这段短途上能“自然而然”地遇上李铭。为的是看见他,听他唤我一声——叶南,然后心生欢喜。当然,我也有失望的时候,或许是他提早了,也或许是他来晚了。

    我喜欢看见他,朦朦胧胧的好感是种甜蜜的感觉,不知道这算不算情窦初开?

    李铭总是斜挎着军绿色的书包,衬衣多是白色的,裤子多是或蓝或灰或黑,那是当时特有的年代色彩,那年岁的孩童和少年们穿的衣服非肥即瘦,但李铭穿的衣服永远是得体合身的,永远是洁净帖服的,那种知识分子家庭特有的素净与涵养,令李铭明显有别于旁人。

    李铭出现在香草街,带着浓浓的书卷味,李铭露出一口整齐好看的牙齿,有着儒雅的笑容。经风沐雨又披阳,那个翩翩少年昂然迎面而来,相视而笑:“叶南!”声音如磁。我们相视而过,相背而行,我又扭过头来看他的背影,看他消失在石柏巷的拐角,或是走出了香草街的南端。

    那些低矮的瓦房,粘连的骑楼,飘荡的收音机声,使香草街显得既是热闹,又让我觉得宁静。经年间,我在香草街零零碎碎地听了多部名著,比如《三国演义》、《水浒传》、《兴唐传》等等,这些精彩的历史和故事伴随了李铭的身影从巷的那头出现,消失于巷的另一头,周而复始,岁月静好。

    那些青葱年岁,春往冬来,波澜不惊。因为岁月的安然的静谧,让我以为美好会一直延续下去,让我忽略了光阴的流逝必然会带走珍爱的东西。

    —04—

    那一年,经过一个暑假后,我在香草街再也没有遇上李铭了。一天,两天,一月,两月。那个翩翩少年好像销声匿迹了,好像从来就未曾来过,没有了音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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