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确定是在哪年,小区花园里移植栽种了两棵不知是什么品种的平头树。
他和她分别由双方的父母牵手领来,在树旁的草地上蹒跚学步。
这是他们的第一次见面,经由各自的父母介绍,牙牙学语的叫出了对方的名字,虽然并未真正记住。他们互相拥抱了,显得可爱而笨拙。
几年的时间过去,这两棵树显然比两人成长的速度来得更快。当他们已经不需要父母陪伴就可以在固定时间来到这里一起游戏的时候,那两棵树,已经足以为他们遮挡阳光了。
这片原本还算是比较大的小区草地,在两个孩子看来还是太小了。放风筝跑不起来、开遥控车总是会撞到护栏、就连纸飞机也会常常扔到环绕着的健身小道上,更别提每一次都要跑来跑去捡起的羽毛球了。到最后,还是由这两棵树充当起了重要角色:跳皮筋。这个看似枯燥却又让两人乐此不疲能玩上整个下午的游戏,最终在男孩知道了不适合他玩的时候,在笑声中被取消了。
此后,他们的父母会搬来塑料小椅子,两人在树下开始学习认字、画画、舞蹈、武术……总之,在正式上学之前,这两棵树和这两个孩子一同形影不离。
由于居住在一个小区,因此他们的幼儿园、小学以及初中,都是一个学校。甚至有很多年都是同班,还曾经同桌过几个学期。
似乎那是在初中二年级的一次春游吧,他们习惯性的在午餐时来到了公园的一棵树下,一如往常的交换食物,打闹闲聊。可是同学们在一旁高喊的“在一起”、“嫁给他”……第一次让两个人红着脸不敢抬头看对方的眼睛。从那天开始,小区绿地的两棵树下,他们很少一起出现过。只有周末,还会在双方父母的拉扯下,貌似不情愿的一同聚餐。而即便是这样的相见,也只是维持到了他们考入了不同的高中。
两棵树越长越大,距离挺远,而树冠却已经交织在了一起,远远望去就像一座绿色的小桥跨越在小区的空中,也不知是为了谁架起了连接。
三年的高中,每个除夕和重大节日,他们两家也都会随着小区居民一起在草地联谊,他们两人也会彼此交谈几句。有时吐槽彼此学校老师的严苛,有时炫耀自己某某同学的“壮举”,有时调侃一下对方的服装和发型的品味……但是,从未有过问及对方是否已经和他们不少同学那样,有了所谓的“心上人”。也许,这是一个不适合在这座由两棵伴随他们成长的树木所搭建的绿色桥梁下应有的话题吧。
他,考进了大学,几个月后要去几百公里远的城市入学报到。
她,落榜了,父母替她办理了出国手续,到亲戚所在的国家散心,顺便看看能否有个花钱读大学的机会。
小区花园里有了别的孩子每天嬉戏,老人们会介绍说,这两棵树适合跳皮筋,树下也适合给孩子作为学习的地方,因为以前在这里的两个孩子,一个成为了大学生,一个出国深造了。这里,似乎没有任何变化。又似乎,变了些什么,只是没人能说清楚罢了。
两棵树又长大了,树冠所连接而成的那座绿色小桥已经不像是桥了,更像是两座小山,分别独立的两座小山,只不过在绿色树冠的底部还有所连接而已。
又过了几年,大学毕业后的他回到了这里。在这个小区不远的地方找了个工作,每天早上围绕着树木所在的那片草地晨跑,晚饭后也会陪着父母在树下散步。两年后,经业委会同意,由他个人出资在两棵树下安放了一套石桌石凳和一副秋千。从此,小区里有几个孩子便固定了学习的地方,而他,也有了更多的时间出现在了这片草地。人们总是看到他注视着两棵树,不清楚这位对着草地有些特殊爱好的年轻人是否又要在这里添置什么了。
他,经历过了三次相亲。每次见过父母之后都会带着女孩来这里荡着秋千,沉默良久后委婉的表示目前还没有恋爱和成家的想法。为此,没少被父母叨念,而他总是耐心的劝慰父母后来到这里,静静地坐着,似乎在享受并没有香味的树木所散发出的某种气息,某种别人闻不到的气息。
又是一个周末,大学同学每年一度的网络视频同学会已经第八届了,在祝贺了又有几个同学成为了幸福的爸爸或妈妈之后,有些疲惫的他一如往常的径直来到了树下。坐在了由他捐赠的石凳上,秋千上有人在荡着,他没有在意,因为他所有的注意力都在两棵树上,死死的盯着那根系在树间的橡皮筋。
缓缓的,他起身走向那根二十多年前曾经被别人嘲笑过的橡皮筋。轻轻的抚摸着,似乎能够用他的手指,借助某种特殊的仪式来看到过去的画面似的,那么的专注,那么的认真,那么的无视周围的一切。甚至没有注意到刚才荡秋千的那个人,早已经走到了他的身边,和他一样的注视着那根橡皮筋,以及,注视着他的侧脸。
两棵树,也许是被风吹动的原因,或是其他某种神奇的力量所致,掉落了不少的树叶。有的像是被风吹跑的风筝,有的像是不受控制的纸飞机,有的撞在树干上就像是当年撞上护栏的遥控车……而更多的,则像是撕落的日历飘飘落下。
终于,他的目光转向了那个站在身边很久的人。而同时,另一道目光却始终未曾移开,依然停留在他的脸上,只是伴随着留下的泪早已经无法抑制……
两棵树下,两个人。很久很久,似乎是要和树木来比一比,谁才能坚持更久不动摇……
他和她,分别由双方的父母牵手领来。这一次不是蹒跚学步,而是主动走向了对方。这一次他们都念出了彼此的名字,并加上了一句“我愿意”。这一次他们的拥抱不再笨拙,而是如此的热烈……
小区花园的那两棵树,绿色的小山似的树冠越长越大,已经完全彼此融合,彻底连成了一片。树荫下,铺着红布的石桌摆满了甜蜜的糖果,石凳和秋千上孩子们听着父母和老人述说着这两棵树下发生的故事……
作者:龙天
2018年5月21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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