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抉择
等到闫三妮和许黎赶到医院,后事才刚开始处理,宋女士过于悲痛,几近晕厥,所以诸项事宜都是闫三妮的叔叔在打理。
看着女儿到了,宋女士跌跌撞撞地扑过来,把闫三妮拉到老闫的床前。为了抢救,医生给闫父做了开颅手术,因此他的头上、脸上很是狼狈,过世时的表情也非常狰狞。
闫三妮年纪不小,可是也从来没有这么近距离地面对死亡,更何况故去的是自己的至亲。
闫三妮只觉得眼前的一切好像都在旋转,漩涡中心只有闫父的脸愈渐清晰,眼泪灼烧着她的眼眶,脸颊,颈窝,直烧得她心头一缩,一阵剧痛从心口处传来。
记忆断断续续,闫三妮不太记得后面发生了什么,待到她慢慢神智清醒,发现亲友都走得差不多了,闫父已经暂时被拉到了太平间,而她们需要去开一些证明,这样父亲才能妥当地被火化。
“妈,你先回家休息一下吧,证明我去开。”闫三妮对宋女士说。
听见闫三妮叫她,宋女士如大梦初醒一般,她环顾一圈,发现身边没剩几个人,其中还有个不太熟悉的面孔。
“这是?”宋女士没接话茬,而是指着不远处的许黎问身边人。
“这是我朋友,她陪我回来的。”闫三妮也才记起许黎来。
许黎见闫三妮和宋女士好像在谈论她,便走上前来。宋女士和许黎相互寒暄几句,话说完了,宋女士转头和闫三妮说:“让你朋友今天跟你挤一挤吧,现在天也不早了,我们一起回去吧,其他的明天再说。”
一起回去的还有闫三妮的婶子,闫叔叔怕宋女士一个人晚上难过,便叫媳妇陪宋女士她们一起回去。
晚上收拾妥当,闫三妮和许黎一起挤在她的小床上,许黎抱着闫三妮,两个人一同沉默着。不知不觉间,闫三妮睡着了。
早上,闫三妮醒得很早。她睁开眼睛,第一个念头浮现心中:自己没有爸爸了。
想到这里,闫三妮眼圈又是一红。
轻轻下床,走到门口,闫三妮拉开门刚要出去,客厅里宋女士与婶子闲聊的声音传来。闫三妮略一迟疑,没有走出去。
“我想起来那姑娘是谁了,蕾雯,”宋女士声音不大,可是闫三妮听到这里心却是一沉。宋女士顿了一下,似乎不太想说出口,可还是继续说到:“那姑娘和妮子是初中同学,我当初就不想让她们多来往,没想到这么多年过去了,她们俩怎么又搅和到一起了……”
“那姑娘我看挺好啊,特别有礼貌,对你家妮子多好啊,还陪妮子回来奔丧,这一般的朋友哪有几个能做到这样的?”
“我倒不想让她对妮子好!”宋女士说到这里,似乎更不想说下去了。
“怎么呢,对妮子好还不行?你这妈当的,也真是奇怪。”
“不是我奇怪啊,是那姑娘奇怪!”宋女士似乎是下了决心:“实话跟你说吧,蕾雯,妮子当年的初中班主任找过我,说,唉,说她无意间看见过妮子和那姑娘搂搂抱抱的,不像是正常小姑娘之间关系好的样子,像是,同性恋!”
“同性恋”这三个字从宋女士口中讲出,再传到门口正偷听的闫三妮耳中,无异于一只大手,将闫三妮在亲妈面前的遮羞布一把扯下。
闫三妮顿觉天旋地转:自己当年还以为保密工作做得严密,其实班主任知道,亲妈知道,那还有谁不知道呢?班主任会不会告诉各个科任老师?妈妈是不是也告诉了爸爸,像告诉眼前的婶子一样,告诉过很多人?
一时间,无数个人影闪过她的脑海,他们曾经对她说的话,做的事,好像有了别的意思,似乎都在阴笑着暗示她:我知道你的秘密,你是个异类,你是个同性恋。
想到这,闫三妮将门关上,痛苦地抱着头坐在了地上。
“妮子你怎么了?”许黎不知道什么时候也醒了,走到了闫三妮的身后。
“没什么,头有点疼。”闫三妮没动。
“妮子,不管什么事我都陪着你呢,”许黎蹲下身来,轻轻拢着闫三妮的两臂。
“妮子,起来吃早饭了。”声至人也到,宋女士边说边推开卧室门,正好看见地上两个人将抱未抱的姿势。
闫三妮条件反射一般,一把将许黎甩开,站了起来。
早饭很简单,清粥小菜,还有一些外面买来的包子。饭桌上四个女人各怀心事,一时间,房间里只有咀嚼的声音。
“妮子,我问你,你最近跟陆江怎么样?”
听到“陆江”这个名字,闫三妮迟疑了一下才反应过来,在她与宋女士之间的“官方”共识里,陆江是她的正牌男友。
闫三妮迟疑的样子一点没落地被宋女士看在眼里,宋女士的心又是一沉。
“怎么了,最近没联络吗?”宋女士状似无意。
可是宋女士的“无意”,在已经知道了她对自己性取向有所怀疑的闫三妮看来,是再明显不过的监督和试探。
“嗯,最近我在奉承,他在宁港,不在一个地方,联系没有之前勤。”
“妮子,你爸他,就这么丢下我,走了,”说到这,宋女士开始哽咽起来,闫婶连忙轻轻拍着她的背,轻生安慰着。抽泣了一会儿,宋女士又重新开口:“妮子,我只有你了,你可不能出一点差错,不然我真的没法接受……”说到这,宋女士终于忍不住了,大哭起来,眼泪纷纷滚落进她眼前的粥碗里,饭,是没法吃了。
桌上人把筷子都撂下了,闫三妮默默地垂着头,许黎在桌下紧紧地握住了她的手。
闫三妮犹豫了一下,轻轻挣开了。
宋女士哭了一会儿,稍微平静了些,闫婶子估计对宋女士的心思也是很明白,边抚着宋女士的背边说:“妮子,你看,你妈妈也是可怜人,现在就只有你这么一个依靠,你也是个弱女子,这个家是没有男人不行的啊,你要是跟那个陆江相处的还不错,听婶一句,早点订婚吧。”
闫三妮对闫婶提出这个建议,一点也不吃惊。可是许黎并不知道其中种种是非,她微微一皱眉,不自觉地攥紧了拳。
“我跟陆江商量商量吧,婶子,毕竟结婚也不是我一个人的事情,还得两个人决定一下。”
吃过了早饭,闫三妮和许黎在厨房洗碗,闫婶扶着宋女士回卧室休息。
关上厨房门,许黎一把拽住闫三妮的胳膊:“什么情况,你怎么不拒绝?”
闫三妮苦笑一下:“你觉得我能怎么拒绝?看着刚刚丧偶的亲妈在你面前哭,你能说出‘不’字吗?”
“那后面怎么办?你不是真要去找那个什么陆江商量结不结婚吧?”
“嗯,不然呢,我妈又不止我这一个了解渠道。”
闫三妮说的合情合理,这让许黎一时无法反驳,好像再说什么都是在对刚刚失去至亲的爱人无理取闹。
“妮子,求你了,”许黎软下口气:“别离开我,我只有这一点要求。”
这是许黎第几次恳求闫三妮不要离开她,闫三妮都记不清了,闫三妮爱许黎,可是这一个简单的“爱”字后面又附加了多少沉重?这份沉重,来自亲人,来自好友,来自同事,也来自很多陌生人,简直压得闫三妮无法呼吸。她对于什么同性恋维权没有兴趣,甚至闫三妮觉得,自己并不是个同性恋,更何谈为同性恋正名?她不想站出来,也不想被谁指指点点,只想体体面面做个普通人——仔细想来,最佳的解决办法,其实是离开许黎。
“许黎,我是个懦弱的人。你可以像个英雄一样站出来,与那些对你,对这个群体泼污水的人战斗,你也可以不在乎别人的看法,但是我做不来。我只想好好地藏起来,假装自己是个普通人。”
“想要藏起来,就总要做点伪装,”闫三妮刻意忽略掉自己心中最佳的答案,平心静气地论证着自己的观点:“如果找个人结婚是最好的伪装,你是希望我伪装,还是离开你?”
(未完,写到这里,发现之前写过的好像都有逻辑了,神奇。)
网友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