尘缘烟影

伫立坟前轻叹，叹那未知思念，听这白骨哀声。

阿回，珍重。

壹

在这阳光灿烂的午后，洛尘遇见一个人。

他明明已断了气息，却始终屹立，不愿倒下，手持刀剑，面向前方。她看着尸身边那抹异常虚弱的魂灵，心生怜悯，便施了术法，令他残留一气，存活于世。

看他染血战袍，再看遍地横尸，轻叹，素手一挥，两人已在山林。

“这是哪？”“归齐山。”

“你是谁？”“这屋子的主人。”

“你救了我？”“是。”

“多谢。”“你要去哪？”

“兄弟正在沙场浴血，我辈岂能酣眠。”

洛尘抬手，制止男子起身，却避开炽热目光，不敢再看。

“没用的，他们都已经阵亡了。”

“不可能，我带出的将，怎会轻易兵败。”他甩开搭在肩上的细手，目眦尽裂。

“真的，就连你，都死……都是受了很重的伤。”她低垂眼睑，双手紧握。

“是吗？原来他们，都不在了啊。”颓然如他，语气悲凉。

贰

他好似接受了这一事实，喝药疗伤，针灸敷药，除背影萧瑟，时常呆愣以外，生活与常人无二。

到可以下地那天，封回说要出去走走，洛尘看着外面日头正好，想着既是她救回的人，他不再消沉，自是好事，故欣然陪同。

回到那熟悉山坳，她略感诧异，看向身边人，只见他俯身跪拜，对这尸骨残骸，长叩不起。

过后，封回便未发一言，沉默地以手作铲，刨土为坟，沉默地抱起尸首，放入墓中，一具一具，不知疲倦。洛尘被这庄重肃穆所染，亦默默相帮，在旁掘土挖坟，为其掩土遮身。

这一方坟茔，成了日后封回常去之地，

炙酒烹茶，舞剑甩袖，在落英间，相视一笑，仿若世外，不知今夕何夕。

“洛洛。”

“恩？”

“我要去参军了，我想当兵，想纵马驰骋，上场杀敌。”

“……”洛尘不愿看他热切眼神，不想见他希冀目光。她给不出他想要的回答。

“洛洛……”

“阿回，你当真要去吗？不能在这陪着我吗？”

“……”封回避开殷切目光，默不作声。

“你和我在一起，不快乐吗？你看这里多好，有山有水，有花有鸟，只有你我，逍遥惬意。”

“不，这里是很好。但我志不在此，好男儿自当忠骨肝胆，保家卫国。何况以前的军旅生活，也不尽是苦闷。”

“好。那我，我去给你收拾行囊。”洛尘颤声应允，慌忙转身，躲入房间。

徒留封回一人在院中，抚摸剑鞘，紧眉思索。

叁

洛尘携着包袱，封回牵着马，一步一步，缓慢拖沓，却还是走到小路尽头。

“洛洛，你回去吧，送到这就好了。”

“阿回，此去珍重，万事小心呐。万不可鲁莽，切勿冲动，保命要紧。”

“知道了知道了，天色不早了，快回吧，以前怎的没发现你话这般多。回去吧，不用担心我，我定然可以凯旋。”封回看着眼前人儿，带着笑意，揉揉她的发，接过手中包袱，翻身上马。

“阿回，珍重。”树影之下，封回看不清洛尘神色，只道她是太过不舍，朝她挥挥手，便向前疾驰。那时满腔热血的他，并不知他会失去什么。

他不曾留意她的哀伤，也未见她眼中悲痛。意气风发如他，没有看见她那如水的温柔，被嗒嗒的马蹄踏碎后，渐而消亡。

“洛尘，你可知罪？你私救凡人，还纵其现世，你可知他的出现，乱了多少人命。其罪可诛，你亦不能轻饶。”

“洛尘知罪，这一切皆是我之过错，与那凡夫无关。恳请仙君饶他一命，让他如常人一般，度过余生。洛尘甘愿一命换一命，只求仙君不降罪于他。”

对着端坐云上的仙君，洛尘虔诚叩首，向其讨饶，只愿他可以放过封回。

“痴儿，你以你身换他命，他却忘了你的存在，在人间过着美满生活，你却只能消散于尘世，连句谢字都不得。如此不公，有何值得？”

“我也想知道，这样做到底值不值。奈何感情一事，从来都是不讲道理。”

洛尘看着那些高低不平的小坟包，释然一笑，既然当初决定救他，自然是要救到底的。多想再见他归来风姿，可惜，她等不到了。

荒野之上，封回手中摩挲一寸小纸，对着满目碧草，怅然若失。谓之思念，却不知为谁。

“阿回，珍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