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超生的

作者: 苏月山 | 来源:发表于2019-12-03 16:01 被阅读0次
    文/十月

    屏山乡,在海拔1500米左右的一个高山上,那里有一处山坳盆地,乡里有一个村,名叫内洋村,村里有一条小河穿过,那里住着十几户人家,村距离乡镇三公里,乡镇距离县城十三公里,这里的温度比县城寒上5度左右,因为常年雾气笼罩,故有“高山云雾气候”之称。

    文革时期,这里的土地开始被人们开垦,解决饥荒的首要是增加土地可耕作的面积,稻谷产量因气候、土地肥力不够的原因,这里的水稻只有一季稻,而且产量非常底,几乎无法解决温饱。

    父亲出生在文革前夕,母亲跟父亲同岁。不知何时何地的姻缘,母亲嫁到了这里。出嫁那天是个好天气,蓝色铺满了天空,阳光照在山上的植物上,呈现出绿油油的一片,山那边的小鸟也出来叫了几声,河水流过哗啦啦的,有些悠长。

    乡里土地贫瘠,母亲本意不嫁这里,就因这里的庄稼不收成,却因为一些千丝万缕的选择,嫁进来乡里。时间一长,便也适应,勤劳的本性阻挡不了她,便开始发扬勤劳的传统美德。

    梯地一片片开垦出来,挑一些粗肥上山,灌以便水,种上地瓜,来日辅以草肥之类,便也可收到一些地瓜。

    日子长着,母亲便怀了,驮着肚子在田里地里干活,毫不懈怠。一胎生下个儿种,便也皆大欢喜,农村养儿防老,第一胎生下个儿子,自然公婆亲戚都乐于在天。

    时日往复再继,母亲便又怀了,此番若生得一女儿,便是一个好字,儿女双全了。得幸,母亲在农忙之余诞下了一个女子。只等母亲生下她,取名苏青成。

    毛主席提倡人多力量大,在计划生育下的诱惑,母亲在儿女双全之后的第二年怀上了并生下了又一儿子,就在那年,我成了超生的一个,降临到这个家庭。

    国家搞计划生育那些年,村里的人们为了多生孩子,想尽了办法,也总听说谁家的猪被计生的狗拖走了,那是哪家的孩子被知道了,猪成了罚款的替代品。

    父亲在国营厂里,被小人挑拨,灌以不按计划生育的名义,经过多年打拼的车间主任职位被下放了,同时被计生办罚了款。接踵而至的水稻产量减收,拮据到饭都吃不饱,四处奔波寻找生计。

    劳动力不足的时候,村里人就计划着生孩子,生儿子成了养儿防老的思想扎进了村里的每一个角落,父亲也不例外。

    父亲没受过教育,读了一年级,二年级不到开学就被退下来,成为了故乡的放牛郎,命运也许就摆在面前。父亲去山里割草放牛,农忙时帮着干农活,为这个家添工分。

    父亲经县城的熟人介绍进城里打工,父亲挑着一担地瓜就出发了,他用地瓜换路费,过桥用地瓜换,上汽车也是,庆幸人们都如此善良。那年父亲才十二岁,奶奶看着心疼,一直在村口望着,久久不肯离去。

    一切的心疼渐渐也变得顺其自然,父亲开始挑起了担子。父亲聪慧,看着别人眼色行事,不会的东西就多问多学。与人打交道一回生,二回熟,父亲学着去市场上买一包烟,等到有机会了就掏出来请别人抽,别人也愿意教。

    就这样父亲在厂子里开始有了属于自己的位置,相对应的努力,父亲工资从十几元一直升至四十几元。进而家里的贴补也开始有些零头,父亲觉得生活总会变得越加好。

    父亲迎娶了母亲,却不知为何嫁给了父亲,也许那是父亲与母亲的缘分未尽。就这样穷的日子里,开始了一家人的故事。我们也间隔两年之后相继出生。

    因为家中的人越来越多,老旧的土房子已经容不下父亲与之同住的三个兄弟,父亲就带着大伙去山里挑梁柱,筑墙立瓦,盖起了两层楼的土墙木梁瓦房。父亲忙完厂里的工作,家里的农活季节也抽空回来帮忙,就这样家里开始慢慢有了起色。

    那几年因为收成不好,家里的粮食不够吃,还未到开春,家里便开始断粮。断粮的日子有些长,母亲便四处借粮,借粮的俗成约定是等秋收时还粮,也成了村里不言说的规矩。

    天色渐暗,母亲寻着灯火,去到一公里外的人家借粮去了。丢下几个孩子在家里,哥哥那时特别懒,而我还较小,姐姐便揽起了家务,而我就跟在她的后面,成了农活小帮手。

    读小学三年级开始,姐姐便什么活都会干,从房子的后门打水,一桶一桶装进厨房的水缸,上灶头煮饭,一边烧火一边炒菜,不够高就搬椅子垫高。

    家里烧蜂窝煤,从镇上挑回来的煤块,轧碎之后,姐姐就主动去屋后挖黄土加进煤堆里,从后院挑水用葫芦勺子打进水,再用她那双小脚踩。

    母亲从地里下来,用手夯打蜂窝煤一个一个打在院子里,一行一行整齐排着。太阳晒着煤,到了正午,经过一个午后,姐姐就把蜂窝煤一个一个整齐堆在煤洞里。

    家里养兔子,每天都要吃草,姐姐就提着篮子去地里拔草,拔满一篮子,就一趟来回。邻居看见了就会夸,生了一个活宝。夸她将来一定会很幸福,谁娶到她也肯定幸福,就因为从小姐姐就特别勤快,做事情像个小大人一般。

    当然母亲也是没办法,农忙在田里,没有时间忙家里的活,就只能让孩子帮忙。就这样我们一天一天长大,小学读完,父亲说能读就尽量读,只要能考上都会送。

    父亲在厂里上班,结果厂里发不出工资,父亲就在县城周边打临时工,只要有活都接,家里有三个孩子,还有两个老人,爷爷身体不好,勉强种些庄稼,家门前后种蔬菜,一家的经济都压在父亲身上。

    可就在那时,哥哥姐姐上初中,我也上小学,家里的学杂费一下子比往常更重,父亲趁着年轻拼尽全力做工。父亲提前跟学校打了欠条,说等到学期过半来交学费,班主任见父亲面带难色,一再哽咽的声音,写了一张欠条,才勉强答应了先入学。

    父亲不舍得休息,很长一段时间才凑着学费,如约缴纳了学杂费。校长也允许了父亲的做法,接下来的每一学期都如此。等到我也上了初中,哥哥和姐姐就都面临着初升高,还是走向社会。这是第一次我意识到人生需要做选择。

    哥哥的成绩不好,父亲已经明白了他的何去何从。姐姐的学习成绩处于中等,父亲希望她能够考上,可她的成绩一直不见起色,我们全家人都注视着她的努力。

    父亲说,只要姐姐考得上,就一定会咬牙送。也许正是这样一个期望,终究让人留下遗憾。姐姐并没有能考上高中,开始有些不知所措,面临的是离开家,去往城市。

    父亲经过百般打听,知道姐姐还可以继续读技校,社会的现实问题落在姐姐的头上。父亲眼里看到了她幼小的眼睛里流露出的未知,便决心咬牙继续让哥哥和姐姐一同去读技校,这样也许对他们来说是最好的。

    像乡里的所有进城的孩子一样,用麻袋装满自己的生活用品,上那辆轧着泥土的土黄班车,然后离开父母,以后的路就靠自己。那些日子,我明白这种离开意味着什么,我突然明白了也许父亲不生下我,这个家庭会更好,姐姐可以花钱读高中,哥哥兴许也可以。

    临去的时候,父亲给了哥哥姐姐一张银行卡,那是父亲的工资卡,一张存折,一张卡,父亲把卡给了他们。父亲并不知道这张卡在城里是用不上的,他们所在的学校没有农村信用社的取款处。

    我放学回到家中,看见母亲特别着急,说姐姐在城里没钱了,却没地方寄钱给她。拖了乡里的亲友,这才把钱寄到他们的手上。我明白那一夜,家人哭得不知所措,那一夜过得是那么漫长。

    读完两年技校,拿到毕业证,才明白所谓的技校生,是为某一处的工厂提供劳动力。就这样,哥哥姐姐进了工厂,工厂是三班倒计时,一个月休息两天,其余的时间都必须在工厂里加班。

    读完技校毕业的那年,我也读完了初中,我幸运地考上了县城的第五中学。我成了家里的希望,哥哥姐姐未走完的路,由我替他们走完。

    那一年父亲的厂面临破产了,意味着父亲面临失业,我的学费和生活费又一次没了来源。姐姐在工厂上班,寄回来的钱让我继续。父亲也不闲着,四处找活儿,后来父亲借着在厂里的技术,骑着摩托车替人做电焊的活计。

    就这样父亲靠着努力一点一点,在外挣回来的钱,盖起了水泥砖房,也送我读完了高中,接着我考上大学,读完四年的大学。

    姐姐和哥哥,也靠着自己的努力走出工厂,哥哥也渐渐成家有了自己的活计,姐姐这些年开始有了自己的积蓄,也慢慢走进自己的家庭。

    而我工作毕业后,找了一家公司,也开始挣钱养活自己。父亲在我的眼皮底下,开始脱去了厂里的样子,长了许多白发,母亲也满头白发。

    当我再次想起来我是超生这件事,我问父亲是否后悔把我生下的时候,我明白了他眼里泛着光,那种对我深深的骄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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